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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年 ...

  •   《快来抱我》
      文/周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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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七月份的榆川,夏季闷热潮湿。
      细雨持续一周,盛夏的热浪丝毫不减。

      八十四层居民楼楼顶站着两个女孩,其中一位半只脚几乎悬空,稍有不慎就会坠下去。

      不远处的长发姑娘小心翼翼朝她挪过去。

      女孩发觉,回头说:“你别过来。”

      建筑太高,离乔莓越近,风声越烈。

      许从唯眼睛都红了,双腿止不住的颤抖。
      她朝乔莓招手:“莓莓,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乔莓表情呆滞,对许从唯的话置若罔闻。
      “有什么话,等我走了你再说吧。”

      许从唯快步跑过去。

      乔莓:“你再过来,我现在就跳!”

      许从唯生生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停下。

      乔莓:“为什么救我?”

      “你是我朋友啊!”

      “那陈序呢?”乔莓问,“你还记得他吗?”

      “他是谁?”

      “我都看到了,他死的那天。”

      许从唯悄悄靠近,在乔莓发呆时一把拽住她。

      用力将人向后拽,谁料乔莓竭力挣脱。
      人本就站在女儿墙上,猝不及防直接坠了下去。

      许从唯从没有发觉榆川的风这么冷,风呼呼地往她胸腔里灌。
      她的身子从空中急速下坠。

      剧烈的疼痛席卷,四肢百骸像碎掉一样。
      许从唯望着乔莓的方向,看着乔莓整个人像熟透的西瓜炸开,鲜血从她身下溢出。

      而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血腥味充斥。
      漫天的雨幕中,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那人渐渐朝她走近,轮廓渐显。

      细密的雨水分明从他身体穿过落下,形成水洼。

      他一身校服,外套里的衬衫浅v领,瘦瘦高高,低头看她的眼神漠然,像在看死人一样。

      男生校服姓名牌:湘城一中,高三一班,陈序。

      许从唯想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些,救护人员却来了。

      跟没看到男生一样,径直穿过男生来到她面前。

      一切荒谬让人难以接受。
      就好像陈序……已经死了似的。

      为什么莓莓跳楼前会提到陈序?
      她应该记得他这个人吗?

      意识涣散之际,许从唯恍惚间听到了陈序的声音。

      “让开!”

      她置身于马路边,面前是公交站亭。
      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来不及转身去看,腰间一股大力将她整个人推开。

      她踉跄着往公园的方向扑,额头撞上浮雕石柱。

      陈序的身体被车撞得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浑身被鲜血染红。

      他看着她,嘴唇翕动,鲜血不住的从他嘴角涌出,表情却好像在笑。

      她这一生亲缘淡薄,朋友也只乔莓一个。
      没什么好惦念的。

      可陈序说:“许从唯!记住我、替我活着。”

      ……

      像是做了很长的梦,醒来后,许从唯在出站口外呆站好久,才回过神似的,眼睛猛眨几下,迅速涌出泪花。

      她在寒风里纹丝不动。
      一身羊绒白色大衣过膝,大衣质感极好,却难敌湘城的寒冷。她脖子细长,长卷发被风扬起。瞧着孤零零的。

      许从唯死在了二十四岁,跟乔莓从八十四层的高楼坠落。

      临死前,她看到了死去的陈序。
      也想起了他。

      许从唯缓缓蹲下来,抱住膝盖,脑袋埋在臂弯里。

      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现实。

      她回来了。
      死了一遭又重生到高三这年。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等会儿许应如应该就来了。

      前几天,她的亲生母亲许应如一通电话强制性要求她从榆川回来念高三。
      此时的她刚下飞机,在路边等许应如。

      而许应如,来迟了。

      又等了会儿,人果然来了。

      许从唯迅速钻进车里,抱着胳膊发抖。

      榆川市和湘城的冬天不同。
      榆川也冷,但至少风是温柔的。出门不戴围巾也无妨。
      湘城就不行了,她不戴围巾脖子空荡荡,鼻尖冻红,脚也没了知觉。

      车上暖气足,她捧着手哈气,终于找到点知觉,遂抬眼看着驾驶席上的女人。

      许应如年轻得让人陌生。

      许从唯一直盯着驾驶席的人,脱下手套狠掐了下手背,感觉到痛才松了口气。

      察觉到许从唯的目光,许应如解释:“对不起,唯唯。学校有事,我一时走不开,就来晚了。你等了很久吧。”

      许从唯:“还好,也就等了一个多小时。”
      顿了顿,她又说:“先喊我许从唯吧。”

      再来一世,她还是无法和许应如亲近。

      许应如:“对不起。”

      知道许从唯对自己给她转学,把她叫回来的事不满,许应如给她讲道理:“许从唯,你不可能在榆川市参加高考。你小姨工作忙,平时肯定也顾不上你,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你回来,妈妈可以尽心尽力照顾你。学校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就在我工作的地方。你走读,学习上有不会的也可以问我……”

      许从唯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了。”

      她没有心思听许应如解释这么多。
      和前世毫无出入的话术,不必再说一遍。

      她又狠狠掐了下手背,撸起袖子拧了好几下胳膊,拧到疼得表情管理失控,人才逐渐冷静下来。

      没错,她回来了。

      那陈序呢?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死。
      莓莓也不会想不开跳楼。

      一切都有机会变好。

      许从唯眼眶湿润,强压下激动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常。

      接下来,回家的途中,许应如会带她去参加一个葬礼。

      她得按过去的线走。
      先熟悉这里,再谈其他。

      前世,她百般不愿还是不得不回到湘县跟许应如一起生活。
      她两耳紧闭,专注学业,除了跟老师沟通,与其他人无半点交集,每天也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
      湘县,她一点都不熟。
      这里的人也是。

      许从唯打开车窗,任凛冽的寒风灌进来。
      冷和疼才让她有回来的实感。

      “许从唯,关车窗!我开了空调,你开窗太耗油了。”许应如说完,没等许从唯回应就强制性升上车窗。

      -

      窗景不断变换。车一路疾行,停在独栋两层小楼前。

      许应如将车熄火,“许从唯,跟我进去。”

      楼外挂着丧幡、墙边有不少花圈。
      声嘶力竭的哭声传来,饶是许从唯在车里,也听得心惊。她握了握拳,随许应如走进去。

      人们表情凝重,哀痛与悲伤的气氛弥漫。
      在场之人都穿着黑色衣服,守孝者一身白。

      许从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还好衣服不是亮色。

      走廊,有个小男孩双膝跪在杂草铺就的垫子上,无声哭泣,往火盆里烧纸钱。
      纸钱迅速被火苗吞噬,化为灰烬。

      客厅摆有柏木棺材,棺材前的黑白照片是个老人。

      许从唯第一次见葬礼这种场合。
      沉重肃穆。

      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葬礼,会是什么样?一颗心提起,不上不下,静站在人群中瞧着。

      左右分别一间卧室,都紧闭着。棺材旁挤满了人,哭声不绝。过会儿,左卧室的门自内打开。
      从中走出一个少年。

      少年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喧闹的人群,视线从许从唯面上掠过,只扫了一眼便离去。
      他是个冷漠的旁观者,和这里格格不入。

      视线交错,许从唯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追随着他而去。

      少年一手拎有一个黑塑料袋。
      塑料袋塞得很满,里面的东西快要兜不住,但他攥得很紧,手背青筋凸起。

      匆匆一眼,许从唯并没有看清他的脸,她拨开人群,跟着走到院子里,牢牢盯着少年的背。

      他身形瘦高,背脊挺立,步子迈得大且快。一身黑色更衬出他的凌厉锐气。
      黑塑料袋被他扔放在冰冷的地上。

      一直安静跪着烧纸的小男孩见状冲过来,擦过许从唯的胳膊,直直的撞向他。

      少年被撞得踉跄着向前扑几步,才稳住身形。

      男孩胸腔起伏:“不许你碰!那是我爷爷的!”

      使尽浑身力气推开少年,男孩要将塑料袋提回去。可惜他不足十岁,力气小,压根提不动。

      用力几次,袋子的活结解开。
      故去老人的衣物露出来。

      “请节哀。”少年下颌紧绷,声音极冷。话术千篇一律,然而对小孩不起作用。

      男孩哭闹着,死抓住袋子不撒手。

      拉扯间,少年问:“你知道,棺材里躺的是谁吗?”

      男孩咬牙不语。

      少年蹲下来,又问一遍。
      他端详男孩的神色,语气平静:“你知道,自己在给谁烧纸吗?”

      男孩泪如雨下,“我爷爷。”

      “别难过。”少年摸摸男孩脑袋,“人死后,不会彻底消失。他仍陪着你,只是换了种存在方式。”
      “他无时无刻,无处不在。你烧纸、思念你爷爷,他都知道,都能看得见。”
      “好了,请把袋子给我吧。”

      要不是许从唯死过,知道事实是什么样,还真会被他笃定的语气给骗了。

      什么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她死了,怎么就离开了?回来了。
      按他这话,她现在该在前世当个游魂,而不是出现在这里,成为十七岁的她。

      可小男孩哭的太惨,她不忍拆穿。

      许从唯叹:“好吧,这样想也挺好。”

      闻声,少年掀起眼帘凝视她片刻。

      他直直看过来。
      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沉静,犹如深谷幽潭中的水,神秘、幽寒。

      那样一双眸子,许从唯见过。

      她死前,他看她的表情跟现在一样,淬了冰似的。

      许从唯微怔,“陈序?”

      没人理她。

      小孩傻傻相信陈序的话,乖乖松了手,抹掉眼泪,眼神坚毅,“我明白了!”

      “好好生活,他都会看见的。”陈序弯腰轻拍了下小孩肩膀,拎起塑料袋快步离开。

      许从唯想追,奈何他走得太快,她追不上。

      他漠然,即便是安慰人的时候,语气也不见得柔和几分。
      他冷静,被男孩拦路时,眉眼间不见烦躁。

      他……是陈序?

      许从唯感到恍惚。

      其实,她对陈序没什么印象。
      前世他们不熟,唯一的交集还是他救了她。
      至于死前看到的他,也被雨幕遮住,被人群挡住了。

      她不记得他样貌。
      能认出他,靠的是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杏眼,外眦角较钝圆,眼睑下方有颗细小的泪痣。眼神冷得像积雪的山涧,偏偏明亮清澈,让人一见难忘。

      许从唯见过他笑起来的样子。
      眼睛弯出弧度,很亮,好似缀着星子。

      可惜,那是他将死的时候。

      -

      那边,许应如祭奠完,跪在男孩跪过的杂草上也烧了几张纸钱。
      她神色哀戚,脸上还挂着几滴泪。
      瞧着很伤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是死者家属。

      许从唯嘁了声,便抬步朝跟许应如相反的方向走。

      前世,她心情烦躁,讨厌许应如,只坐在车里不出来,也就没有在这里见到陈序。
      而这次,她见到他了。

      原来,她们的交集本可以这么早!

      许应如随后出来,叫住东张西望的许从唯。

      没有找到陈序的身影,许从唯只得打开车门上了车。

      同来时一样,她坐在车后排。

      外面下起雪,雪花纷扬。
      乡间土路蜿蜒曲折,几乎没什么人。

      许从唯脸贴着冰冷的车窗看窗外,景色后退,陡然间,视线闯进一抹亮色。
      路左侧大片空地里火焰跳动着,在风中摇曳。

      火堆旁,陈序穿着黑色冲锋衣,背影挺括。
      像树,孤独、静默。站在燃烧的橙红火焰旁,不显热烈,反而更加萧索。

      许应如瞥了眼后视镜,出声:“老家习俗,要烧掉逝者生前的衣服。”

      她只当许从唯是从大城市回来,对这种场合感到新奇。

      其实不然。

      许从唯看的不是火,而是陈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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