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抱我》周吱

5、误解

　　回答这么敷衍，就知道许从唯没听进去。
　　看在这杯奶茶的份儿上，乔莓觉得自己不能甩手不管她。

　　于是，乔莓又说： “你不知道，高一那会儿，陈序跟初中部的人起争执，把人揍进医院，人出院后就没了。结果他还去了人家的葬礼。他要不是心理变态能做出来这事儿？还有，军训的时候，陈序同宿舍一个跟他有过节的人，也死了。尸体还是他最先发现的。听说他当时特别冷静，给人盖上块布，才去跟老师说。你说说，哪有人见到尸体不疯的。”

　　乔莓越说越害怕，最后隔着棉服搓了下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应该能管用吧。

　　许从唯：“会不会，冷静是他见多了才不害怕？给人盖布，是怕其他人不知道回宿舍会被吓到？”

　　乔莓后背发凉，什么都听不进去，“你别说了，我害怕。我的手串还没买回来呢。”

　　其实许从唯是觉得没什么。
　　这些传闻都是谣言，真相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许从唯想了下，说：“我觉得，你们对陈序会不会有什么误解？”

　　乔莓：“不该吧？大家都这样说。”

　　-

　　因为上午旷了几节课，许从唯和陈序被班主任胡舟叫到办公室。

　　许从唯乖巧地喊：“胡老师。”

　　陈序一进来，就自己顺手从一旁捞了个凳子坐下，姿态懒散。

　　对比明显，胡老师倍感头疼，“陈序，你看看人许从唯态度多端正，你这样也太不像话了。”

　　陈序：“您老每次叫我来不唠叨个一小时不罢休，我总站着也挺累。”

　　“……”

　　许从唯视线乱窜，看到胡老师教案封面的名字，忍不住说：“老师，您的名字挺不错的。”

　　哼。
　　小孩都搞怪，说他名字可以改成胡诌。

　　胡舟老师吹了下胡子，刚打算开口，又见许从唯竖起拇指。

　　“好听。”

　　“你们一个两个真不让人省心。”胡老头说，“小许啊，我看你转来前的卷子，基础挺好的啊，数学虽然差了点，至少也没到不及格的程度。这怎么开学考试下降这么多？你是不是换了个学校，还不适应？”

　　给台阶就下，许从唯立马点头，“是啊老师，您说的没错。”

　　胡老头张嘴还要说，许从唯又道：“老师，一次失利不代表什么，您放心，我懂。这不是最后一场考试，我会端正心态的。您保重身体，不用太担心我。”

　　话被堵住，胡老头只得点头，“嗯。”

　　陈序在旁饶有兴致地看许从唯糊弄人。

　　余光扫到作壁上观的陈序，胡老头瞬间想起了自己喊这俩人是来干啥的。
　　话锋一转，问许从唯：“那你今天早上为什么旷课？”

　　“被考试成绩打击的彻夜难眠，哭了一宿，早上起晚了。”

　　刚想给人上价值观，进行心理疏导，再一想到许从唯刚才那番话，胡老头又觉得没必要了。
　　这孩子，真是……巧舌如簧。

　　陈序听见，笑出声，“眼也没肿啊，是早上忙着冰敷消肿才迟到吗？”

　　胡老头忽然想起这儿还有个人，转而看他：“陈序，你别仗着自己成绩好就为所欲为。你是学生，成天不来上课你在家能干啥？”

　　陈序耸耸肩：“不瞒您说，我挺忙的。”

　　胡老师又说了几句，最后拿他俩没法儿，眼不见心不烦，将人赶出去了。

　　许从唯和陈序前后离开办公室。

　　陈序走得快，三两步就和许从唯拉开了距离。

　　眼看他越走越远快要消失时，许从唯小跑追上去。

　　快到教室时，陈序停下，回头看跑得气喘的女孩。
　　走廊的栏杆扶手结了层冰。

　　他干脆靠着墙壁，手就放在扶手上，等许从唯跑过来时，他已经扣除了扶手上的一块儿冰。

　　冰无声掉落在地上，很快化为一滩水渍。

　　在人过来后，他才开口：“你也看到了，我很忙。”

　　许从唯仰脸看他，不明所以。

　　“别再跟着我。”

　　许从唯哦了声，“昨天是个意外。”
　　她要知道终点是坪阳，她才不会跟过去。

　　“还有，离我远点。”

　　许从唯：“你再说一遍。”

　　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陈序耐着性子重复。
　　“离我远点。”

　　许从唯却无辜，“你可以不搭理我啊。”

　　从始至终，她面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表情无害，琥珀色眸子水汪汪。
　　和他们不一样。许从唯皮肤白皙到像块儿无暇的羊脂玉，漂亮剔透，一眼就能看出是精心呵护娇养出来的姑娘。她五官小巧，连长发微卷的弧度都很精致，那股温润、明朗的气质是天然的。

　　陈序笑了声，“你变了。”

　　他语气漫不经心，许从唯内心却难免掀起惊涛骇浪。

　　见陈序抬步要进教室，她眼明手快抓住他。

　　抓的刚好是他搭在栏杆上的手，掌心冰冷，凉得许从唯差点就要松了手。
　　她咬咬牙，抓紧了些，问：“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陈序甩开她的手。

　　许应如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看到那一幕，她脸黑得像炭，快步走过来，将许从唯拽走。

　　许应如说了什么，许从唯根本没听进去。

　　她盯着脚尖，双手交叠紧握在一起。

　　陈序到底什么意思？
　　她没变，她还是许从唯。

　　无非，她不是十七岁的许从唯。

　　许从唯越想越纳闷，特别想二话不说冲过去揪着陈序逼他说清楚，可一抬头撞见许应如火冒三丈的脸，还是给憋回去了。

　　开学那会儿，高二事情繁多，许应如身为年级主任，也忙的晕头转向，压根顾不上她。
　　现在开学有段时间了，缓过来了，去找胡老头问了问她的成绩，知道后直接忍无可忍杀了过来。

　　许应如：“你怎么回事！你要是从重点班掉下去了，我的脸往哪儿搁？”

　　她劈头盖脸一顿说，而许从唯乖乖听训，不光没有反驳，看上去还挺内疚。
　　许应如语气缓和了些，“你也别有压力，还有时间，来得及。”

　　许从唯看她一眼，又低下头。

　　还有时间吗？
　　真的来得及吗？
　　怎么办，陈序根本不理她。

　　说实话，她不想让陈序死。
　　如果她注定会死在二十四岁，那么二十四岁的许从唯，不愿背负人命苟活七年。
　　就算活的再幸福，所有的幸福都只会是讽刺，是每当想起会密密麻麻扎在她心口的针。

　　-

　　放学，许从唯仍是跟着陈序走。
　　经过无数个巷口，穿过一条繁华的商业街。

　　她紧跟着。

　　足足走了快两个小时。

　　陈序拐进一条小巷。

　　小巷里敲锣打鼓，许从唯停在巷口，没再向前。

　　又来活儿了吗？
　　似乎每天都有人在死去。
　　什么时候会轮到她？

　　许从唯在巷口徘徊，直到夜幕降临，她也没理出个头绪。

　　而这个时候，陈序已经走了出来，跟走来走去的许从唯刚好撞上。

　　他皱眉，“你还没走？”

　　许从唯轻轻啊了声。

　　她表情有些懵，陈序绕过她离开。

　　走了数米远，女孩还跟着。
　　像甩不掉的尾巴。

　　于是，陈序伫足，等着她自己过来。
　　在她过来后，声音压得很冷的说：“有事？”

　　许从唯抿了抿唇，终于找到机会，问：“你下午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

　　“我……哪儿变了？”问出来的时候，许从唯心若鼓鸣。

　　他难道是看出来了？
　　这具身体里的人已经变了。
　　难道乔莓说的是真的。
　　陈序很邪、很怪，也懂玄学。他看得出来她不是她？

　　“胡老头不是说你成绩降了？我看过你的卷子。”陈序不咸不淡地继续，“收收心学习吧，好学生。”

　　许从唯提起的心终于放下。
　　她如释重负说了声好。

　　路上接了小姨的电话，到家前才挂断。

　　过去的十七年里，许从唯始终跟小姨许念一起生活。
　　她习惯了跟小姨生活在榆川。

　　幼时，小姨有带她回湘城，然而每次她都会被轰出去。久而久之，她们再也没回来过。
　　至于许应如，她更没印象。
　　而高三开学前，她被这么一个人要求回去。离开她熟悉的榆川，跟陌生的所谓的父母生活。

　　许从唯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看看手机，再抬眼，眸中噙泪。

　　今天，许应如破天荒回来得早。

　　许从唯前脚刚进门，后脚许应如就从电梯里走出来了。

　　做好晚饭，许应如把房间里的许从唯叫出来。

　　她想起走廊看到的那幕，说：“你在学校有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
　　“没有。”

　　“那今天下午的那个男生呢？”
　　“不熟。”

　　“你们不还手牵手了？”
　　“没有，你看错了。”

　　这是活了两辈子来，许应如第一次关心她学习之外的事。
　　许从唯情绪很淡，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许应如在用筷子挑米饭，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她的为人和她吃饭一样，一丝不苟，严肃古板，不容行差踏错，就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在得知许从唯考上榆川最好的一所重点大学，她也只是说做人不能得意忘形，以后怎样还不一定。

　　许应如获奖无数，屡次被评为市级优秀教师。
　　她爱岗敬业，从不请假。

　　想到这里，许从唯没忍住，问：“如果我死了，你会请假吗？会难过吗？”

　　像琼瑶剧里的对白。
　　无病呻吟，矫情至极。

　　许从唯胡乱扒了几口米饭，掩饰自己的矫情。

　　她死在榆川，死后葬礼应该是回到湘城办的。
　　不知道许应如有没有去。
　　不，许应如应该是去了，毕竟可以去吃席，也不用做饭。
　　请假倒还不一定，许应如是工作狂。

　　许应如：“你疯了？”

　　刻薄。
　　还不如人工智能。
　　机器人好歹也会说两句应景的好话哄哄她。

　　许从唯自讨没趣地吃了几口就回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