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抱我》周吱

57、番外1-相遇

　　陈序原是不打算去学校，结果被奶奶拿着棍子满院子的追着打。
　　老人家身体康健，跑起来更是健步如飞气也不带喘。反倒是陈序累弯了腰。

　　追上他，老人家的木棍落了下来，架势猛，落到背上却轻，更像是挠痒痒。

　　陈序配合地“哎哟”一声，要往屋子里躲，被奶奶给拦了回来。

　　“还跑！赶紧滚回去上学。”
　　“就你这体力还想跟我去干活？你还没我一个老人撑得久。赶紧的去学习。”

　　陈序站直了，“奶奶，让我留下来帮你。”

　　“等我动不了的时候你再帮。”

　　最终，陈序被老人赶出家门，他站在雪地里，脚边是他的空书包。

　　等他慢吞吞赶到学校的时候，校门口已经没人，连早餐摊都收摊了。校门紧闭，不见值日生的影子。

　　跟门卫大叔四目相对半晌，陈序冷着脸拎着书包往院墙旁走。

　　寒风凛冽，光秃秃枝干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他轻轻一跃攀上院墙，轻车熟路踩在树干上。从这里进去是操场，跑道有积雪，空无一人。
　　呼出一口冷气，他一跃而下。

　　天气太冷，动作竟有些僵硬，以至书包从胳膊上滑落。

　　刚好掉在院墙外。
　　听到书包落地的声音，陈序皱眉，不得不再度爬回去，墙又滑又冷，没有树的助力，爬上去费了不少功夫。

　　他抹汗，一低头猝不及防撞上女孩干净懵然的眼神。

　　女孩眼型偏圆，又大又亮，漂亮得像隔壁奶奶家养的小猫。穿着雪白大衣，与雪地几乎融为一体，可偏偏围巾是大红色，特别惹眼。

　　看到他那一瞬间的惊讶很快被平静取代，她仰头直勾勾地盯着墙头忽然出现的人。

　　没等陈序开口，女孩弯腰捡起书包，后退两步，蓄力扔给他。

　　陈序下意识双手去接，碰到书包的一刹，身形不稳直直地摔了下去。

　　摔在围墙里。

　　四仰八叉。

　　陈序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四下张望确定没人瞧见后，冷着脸抖落身上的雪，甩了甩书包。

　　墙外传来女孩的声音。
　　“不用谢。”

　　语调很平，但有心之人还是能听出一丝幸灾乐祸。

　　陈序，快步离开。

　　许从唯仍是仰头看着墙头的姿势，过会儿忍不住笑出声。

　　谁啊，这么傻。
　　走正门不行吗？非翻墙。
　　翻墙就算了，还翻车。雪地滑，可别再摔上一跤。

　　-

　　跟其他奋笔疾书的同学不同，陈序姿态闲散，笔在他指尖飞快的转。

　　别人的笔用来写字，而他是打发时间。

　　直到数学老师再看不下去，走下讲台准备跟他聊聊的时候，教室门被人扣响。

　　班主任胡舟走进来，跟在后面的是位女孩。

　　女孩肤色白皙，高马尾发绳上的水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和其他穿着校服的同学不同，她穿着过膝的毛呢，将近一米七，并没有被衣服压住个子。

　　浑身扑面而来的贵气和精致，与他们截然不同。

　　只一眼，便知云泥。

　　陈序收回视线，没再看她。其他人的议论声难免钻入耳中。

　　“她好漂亮！”
　　“她叫许从唯，哪三个字啊？名字好好听啊。”
　　“大城市来的果然不一样诶。”
　　“她那外套我眼馋好久了，我爸妈都不给我买。好羡慕。”
　　“不就是个毛呢吗？你爸妈那么疼你怎么不舍得给你买？”
　　“拜托，五位数啊。我刚说就被骂得狗血淋头。”

　　陈序抬眸，下意识看向讲台上自我介绍的女孩。

　　同样看见了陈序，许从唯冲他笑了下。

　　琥珀色眸子盛满笑意，然而笑不达眼底，显得很不真诚。

　　于是，本来出于好奇只打算看一眼的陈序就这么被定住了似的，迎上她的视线，毫不退缩。

　　“许从唯，你坐乔莓旁边，那儿有空位。”
　　胡老师说完，一个女孩高举起手，“这儿。”

　　往座位走的途中，许从唯绕路，经过陈序桌旁。

　　她从正门进学校，特意去高三教学楼下的光荣榜看了，第一名陈序。
　　原本她对那个摔下墙的男孩印象不深，看到榜上他的照片后瞬间便想起来了。

　　那个迟到、得翻墙进学校、还摔得很惨的那位。

　　许从唯微偏了下脑袋，状若无意停顿了下，“第一名？”

　　陈序看她，却见她笑容蔓延到唇角，满是戏谑。
　　“就这个智商？”

　　陈序耸了下肩，漫不经心：“对啊。”

　　-

　　继被挑衅过去一周，终于迎来开学考。

　　小考陈序从不参加。
　　但这次，他六点就起床，早早赶往学校。

　　湘城一中是湘城最好的学校。
　　许从唯临高考转学过来就算了，还直接被安排到重点班。重点班班主任胡舟是出了名的性格好，但极其有原则。三年来他任教的班里只有凭成绩考进来的，没有靠关系进来的。
　　这个转学生是唯一的特例。

　　许从唯人就坐在最后一个考场。
　　按成绩排考场，而她是转学生，没有过往成绩。

　　她坐在一堆交头接耳，嘈嘈杂杂的人群中，始终很安静。

　　“喂，你就是那个转学生？”
　　“等会儿给我抄抄。”
　　“还有我，纸条我都准备好了。”
　　……

　　许从唯抬了抬下巴，一声不吭。

　　考试结束，陈序合上笔盖，拎着书包离开学校。

　　他只是，单纯的，想跟转学生一较高下。

　　因为她笑话他。
　　当然，他不在乎成绩被质疑。
　　他只是觉得……丢脸。

　　十八年来第一次翻墙摔那么惨，被人目睹了。
　　他要从成绩上挣回面子。

　　成绩出来的那天，陈序又来了学校。

　　短时间内频繁来学校，非常不符合他平日的风格。
　　胡舟以为他转性，终于意识到高考是人生转折点的重要性，心花怒放要找他谈心。

　　结果在教室没找到陈序人，反而在楼下的宣传栏看到他。

　　陈序站在人群中。

　　光荣榜上有许从唯的名字，就在他后面。
　　和成绩单一样，紧邻着他。
　　仅有二十分之差。

　　一回头，恰巧看到换上校服的许从唯。

　　校服的她仍有种凌厉的漂亮，令他晃了晃神。

　　陈序挑眉：“不过如此？”

　　许从唯仰头，无畏地道：“下次我能超过你。”

　　她低头想了下，忽然意识到什么，笑着说：“我上次是想说，下过那么大的雪你还翻墙，怎么可能不摔。”

　　“我没有。”

　　“哦，可能是我听错了。也许是小猫没站稳摔下去了。”

　　“……”
　　其实她才像猫。
　　没经过大风大浪，高贵优雅，养尊处优的猫。

　　-

　　第二次，许从唯把分数差拉到了十分。

　　仍是那个宣传栏。
　　同上次一样。

　　名次一样，照片一样，唯独成绩数字有变化。

　　许从唯盯着前方陈序的背影，一字一句，“下次，我会超过你的！”

　　同样的话，陈序听了两遍。他不明白。

　　晚上回到家后，他在火炉旁，铺平被捏皱的卷子，一题一题地开始写。
　　写到最后烦躁地扔了笔，靠在椅靠上，看着忽明忽暗的火出神。

　　奶奶高兴地摸他头，“我们阿序终于有危机意识了，终于开始用功了。”

　　陈序：“奶奶，我没有。我永远是第一。”

　　“是是是，我们阿序最厉害了。”

　　陈序：“我们班来了个转学生。她很努力，对我下战书，说要赶超我。但两次了，她还是没成功。”

　　“那你在愁什么？”

　　陈序摸了摸眉心，发现眉头确实是皱起来的，索性揉了揉眉心。
　　“我没愁，我才不担心。”

　　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那么执着，非要争个第一。

　　她总是高傲的挑衅他。
　　虽然失败了，但一点都不会被打败。
　　她会愈挫愈勇，永不言弃，每一次都只会学的更猛。

　　有必要吗？

　　-

　　陈序又去了学校。

　　在进教室前被胡老师抓住，叫去办公室。

　　胡老师手持茶壶，茶杯冒着热气，敲了下桌面，“坐。”

　　陈序坐下，一沓卷子被推至面前。
　　他粗略扫了一眼，约莫几十张。

　　够狠的。

　　他嘴角轻抽，终究没伸手拿。

　　以为他是嫌简单，不屑于写，胡老师随便翻了两页，“这些题很难，我做都超时了。你试试看能不能在规定时间写出来，写完交过来。”

　　顿了顿，胡老师又拿出一沓，“这些带给许从唯。”
　　发现陈序像在发呆，他又说：“许从唯是咱班第二名，乔莓的同桌。”

　　意识到他不常来学校，胡老师想了想，准备再详细跟他嘱咐一下，却听陈序说：“老师，我知道是谁。”

　　“行，知道就行。你是得认识一下你对手。这小姑娘势头猛，底子好，又肯下功夫。”说着，胡老师的话声突然止住，他看向门外。不知何时许从唯过来，刚好抵达办公室外，准备敲门。

　　胡老师招招手，“快来，正好有话跟你说。”

　　具体说了什么陈序没注意听，他佯装毫不在意时而偏头看身边的女孩。

　　她眼神沉静，表情坚毅，胡老师说的每一句都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
　　那些他们听腻了的长篇大论，她并不嫌烦，认真到让人毫不怀疑她是不是每句都背了下来。

　　离开办公室，陈序回头对许从唯说：“不用太认真。”
　　“老胡这人就这样，唠叨。你完全可以装听不见。”

　　许从唯安静良久，看他神情严肃，下意识开口：“你是不是很怕我？”

　　没搞明白她的脑回路，陈序愣了好一会儿，久到许从唯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离开。
　　他追过去，好笑地问：“我怕你什么？”

　　没得到回应。

　　他追在她后面问：“我为什么要怕你？”

　　“嗯？许从唯？”

　　快到后门，许从唯终于停下，转身，一字一句：“怕我赶超你。”

　　陈序没忍住堂而皇之地笑了。
　　他笑得前俯后仰，“不至于，我根本就不在乎。”

　　张狂的笑声在许从唯听来是讽刺，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杵了半晌走进教室。

　　背影愤怒、决然。

　　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生气，陈序笑声止住，愣愣地看她瘦削的背影，没回过神。

　　因纳闷，他破天荒在学校待满了一天，待到夜自习。

　　一整天，教室安静到极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要么用气声说话，要么扔纸团。
　　一不小心跟陈序对上视线，其他人都要害怕得瑟瑟发抖。

　　许从唯不一样。
　　她安静是因为她眼里只有学习，而不是怕他。

　　陈序撑着脑袋，回头看着她，很意外地发现，全天她除了去吃饭去卫生间，几乎都在位子上埋头学习。

　　她的桌面整洁，背书声音好听。
　　她的声线独特，很温和。

　　她字迹工整，连草稿纸都整齐到像是作业。

　　她心无旁骛，跟人交流只问学习。

　　跟她比，陈序太闲了。
　　他散漫到一直回头看着她，老胡给他的卷子连碰都没碰。

　　直到许从唯找上他。

　　她喊他的名字很温柔，不带任何情绪，却莫名的让他很想听她再喊一声。

　　“陈序，这道题怎么解？”

　　他在发呆。
　　许从唯皱眉，又喊了一声。

　　陈序回过神，拾起笔。

　　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写了几行，他动作停下，对上女孩求知若渴的眼神，摇了摇头。

　　许从唯一声不吭拿着卷子回去。

　　陈序翻出那张卷子，写写算算，费了点时间终于写出来。他噌地站起来准备过去找她，却发现教室的人都走了。

　　外面下起小雨，这个夜晚更冷了。

　　鬼使神差，陈序放下卷子和稿纸，冲出教室。
　　他身高腿长跑的极快，雨落在他身上，寒意渐生，他跟感觉不到似的越跑越快。

　　他奔跑在黑夜中，奔跑在雨里。
　　向着校内便利店的方向，头也不回，不慎踩中水坑，连裤腿也湿漉漉。

　　买了两把伞，陈序着急回去，连伞都忘了撑，一路跑回教室。

　　教室仍亮着灯，许从唯还在。
　　她咬着笔头直发愁。

　　把伞立在桌旁，陈序拧干衣服上的水，走过去将写好答案的那张纸递给她，“你看看？”

　　“谢谢。”许从唯双手接过，顺着他的解题思路往下看。

　　过了很久，冷风吹来，陈序不禁冷得牙齿打颤。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下时间，“走吗？”

　　许从唯这才发现他浑身湿漉漉，头发还滴着水，震惊：“你……”

　　“淋了点雨。”

　　许从唯从书包找出围巾递出去，“擦擦。”

　　围巾是偏私密的物品。陈序看了眼许从唯白皙细长的脖颈，犹豫着没接。

　　“干净的，你别嫌弃。”许从唯展开围巾，踮脚帮他擦头发。

　　陈序被雨淋得湿透，即便衣服拧干，但还是潮冷。
　　骤然被围巾裹住，只觉温暖，还有某种莫名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他目光垂下，定定地看着凑近过来的女孩，久久没能移开视线。

　　心在胸腔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