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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第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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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勒·斯尼尔克,一个借由雪山的横隔蜷缩在中原版图东北角的小国家。可当代越来越不为人所知的是,在这个被誉为“北境的明珠”的国家建立之前,平兰和日格拉的先祖已经在此地交战数年未果。平兰与日格拉对此地的争夺持续了许多年,熬过了一代又一代的青年人,两个国家终于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战争。最后,以一次平兰的险胜作结,谈判中平兰与日格拉各退一步,此为西勒·斯尼尔克之肇始。
这个从建立之初就带着浓烈政治意义的国家,她的国家建构中必然也残存着当年两国的博弈的痕迹。平兰作为胜者,自然将平兰使用的中原语言作为新国的语言文字规范,由平兰皇室派遣新国的统治者;但作为僵持数年将将险胜的一方,平兰也在对风雪之神“弥今勒都和”的信仰方面和民间使用日格拉语的行为对日格拉作出了让步。日格拉选取祭司的一支前往新国作为信仰领袖,他们来到斯尼尔克,既保留在日格拉的姓氏“弥今勒”,同时定下中原语的姓氏“宁”,承担着作为风雪之神代行的职责。
除了与平兰皇室一脉相承的斯尼尔克王上,新国的其他新贵族无论国籍都按代行一族的规范确定了中原语姓氏和日格拉语姓氏。中原语姓氏和姓名进行平日使用,日格拉语姓氏用来参加宗教仪式,以昭示平兰与日格拉的和睦共处。
而此时,远在平兰濛河县的斯尼尔克贵族、定南侯府世子左济宣的日格拉语姓氏,正是宁素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阿霍阿托维奇”。在斯尼尔克和平兰、东齐贸易往来愈发密切的当下,日格拉的影响力越来越弱,而左济宣本人除了在各大仪式前的例行祈祷时能使用自己的日格拉语姓氏,在其他地方已经没有使用这个姓氏的机会了。故,在他听到眼前疑似细作的少女冷不丁说出自己的日格拉语姓氏时,他和他的侍卫都不约而同地决定停手。
宁素商感受到两人的迟疑,稍稍放下心来。她自知身份已然瞒不过去,便在两人的注视中轻轻叹了口气,对着对面的左济宣缓缓开口:“世子,如若你怀疑我的身份,不妨将我蒙眼的白布揭下。”
左济宣的愣神也只是一瞬间,他示意卫川将剑收起在一旁保持警戒,自己则是上前一步。与宁素商预想的一把扯下不同,他抬手后手指绕到宁素商的脑后,将她打的死结慢条斯理地拆散,同时注意自己的胳膊不要碰到对方的头肩。将结解开后,他左手放下压在佩剑剑柄上,右手攥着白布往后退去。
宁素商感受到白布从眼前慢慢滑落,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的眼睛,彰显斯尼尔克血统的碧蓝双眸中倒映着屋子里的烛火,也倒映着对面严肃的左济宣。待白布完全滑落、左济宣退后站定后,她先一步行礼致意:“弥今勒都和代行,奥辛斯·弥今勒,向阿霍阿托维奇致以来自风雪的问候。”
左济宣右手还握着宁素商的白布,他将右手顺着晒衣的纹路置于左肩附近,微微附身向宁素商回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礼:“……衷心感谢您的祝福,弥今勒都和代行大人。”
宁素商自知已经变被动为主动,便径直坐到桌子旁的椅子上,端正身子,脸上带着礼节性的微笑示意左济宣自己对面的位置:“定南侯世子,请坐。”
左济宣让卫川到门口待命,而后自己微微颔首坐到了对面。
其实在此时便自曝代行身份并不算高明,宁素商暗暗想着,这样只会显得自己拿信仰的权力压人。再加上,还不知道截杀的背后主使,自己又远离上京,趁此机会应该先拉拢才是。
她微微卸下力来,好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挺拔和严肃,接着她酝酿着语言向左济宣示弱:“不瞒世子,如今这等形式下,我消息阻塞,也不知上京是否已经选定了新的代行,所以刚刚那番话,想来也是我鲁莽行事了,还望世子海涵。”
左济宣垂眸,其实方才宁素商不得已而用代行身份换取主动权并没有让他感到不适。刚刚气氛那般紧张,他又先一步下了杀心,那么对方用自己所不知道的底牌来反击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她已向自己示弱来套取信息,反正对自己没有什么损害,那么做个顺水人情便是:“代行大人客气,不过,如您所想,尽管您连带着代表代行身份的玉佩一齐音讯全无,但上京城内确实已有新一任代行。”
预料之中的结果,宁素商想。自己出发去往西肃参加西肃的安元公主与东齐新任皇帝的联姻是立冬前后的安排,如今自己两个多月未回到斯尼尔克,随着元春宴将近,选定新的代行也是形势所趋。她闭口不谈此时正置于她里衣的代行佩,而是顺着话题继续向下:“多谢世子,既然弥今勒都和已经拥有她的新一任代行,我也没有颜面再以代行自称,就是不知,这位新任代行是何人?可为弥今勒一族的旁支?”
宁素商的兄长宁素月在十二年前便音讯全无,所以父亲去世后代行之位便传到了她的手上。宁家嫡系人口凋敝,她虽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但也并非亲生,而是由宁系旁支寻来过继到她母亲名下的继妹。如今她自己也下落不明,继妹血统不纯,想必代行之名将落到旁支的头上了。
可惜左济宣说出的话更出乎她的意料。只见他卡壳了一下,像是在思索如何称呼已不是代行的宁素商:“……宁大小姐此言差矣,现今上京城内接替您的代行之位主持仪式的人,名为宁素尘,是您的继妹。”
宁素商虽此刻心中思绪翻涌,但也没表现出太大的疑惑。她将手撑在下巴处,视线在桌子上无意识地逡巡:“……确实叫我意外。不过多谢世子愿为我答疑解惑。”
左济宣偏头观察着宁素商,看着室内烛火的晃动倒映在她碧蓝色的眼眸中,他不由自主地想从这张相似的脸上找寻当年宁素月的影子。宁素月失踪那年堪堪十二岁,而在他失踪之前,他们曾是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他的童年的回忆中总是留存着宁素月生动的脸。他借着这层关系在幼时也常常造访代行府,自然对那个躲在哥哥背后悄悄冲他做鬼脸并想方设法参与进他们调皮捣蛋的小姑娘有很深的印象。
可惜宁素月一失踪便是十二年,少了宁素月这层关系,他在这期间关于代行府的记忆也逐渐被无休止的礼仪客套和那些知情者看到他时淡淡的悲伤所充斥。至于为什么和宁素商没有往来,一是宁素月失踪时宁素商才不满六岁,以她的年岁,这些交情和记忆只会褪色得更彻底;二来,作为一对至交,一人杳无音讯,但他却是平安无事,在潜意识中他也不愿去触好友家人的伤疤,就像他不愿意看到宁素月母亲面对他时常怔愣出神一般。
待宁素商接替代行后,他们的见面也与各类仪式挂钩,记忆中那个和她哥哥一起趁他熟睡往他脸上画画的小姑娘也逐渐被公式的礼节、机械的客套和从不达眼底的微笑所覆盖,像这样能坐下来聊两句天倒还是这么多年头一回。
此时坐在他对面的宁素商正在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想要从平兰入境斯尼尔克而不被人发现行踪,那么左济宣就是目前她最好的机会。但是自己与他非亲非故,求人办事总要付出代价,如今上京新代行即位,她又有什么好处能许诺对方呢?空头支票可不是一劳永逸的。
宁素尘,宁素尘,宁素商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揉了揉眉心。这个继妹是在宁素月失踪七年后由宁家旁支做主过继到宁家嫡系的,印象中的她长相非常张扬,拥有一头日格拉人般夺目的金发和湛蓝色的眼睛,但是过继以后却很低调,对着宁素商也是知礼节懂进退,只是喜欢安安静静陪在母亲身边,很守本分。
宁素商压下心中的酸涩和阴谋论的猜想,将注意力转移到回到斯尼尔克这件事上。她正了正身子,却也没想好如何才能滴水不漏,只好赌一把:“世子大人,”她看到左济宣回神示意她自己在听,“请恕我失礼,我自立冬一去后已两个多月,不知上京城内……我母亲是否康健?”
左济宣自己倒了杯冷茶:“你在传回联姻结束的消息后便失去了音讯,此时上京城内流言四起,王上等了一旬。一旬后,王上按照历代代行传接的规矩,将宁二小姐立为新一任代行。而据我所知……代行府内并无异议。”
宁素商握住袖子的手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而后她呼出一口气,严肃道:“世子,事情牵扯到我母亲与继妹,请谅我失态。我在西肃为安元公主添妆观礼后并未前往东齐参加封后大典,而是借道平兰返回斯尼尔克。而在入境平兰后,代行仪仗遭人追杀,如你所见,我充作平兰盲女才侥幸逃脱,而现今盘桓此地,正是想要寻找偷渡斯尼尔克的方法。”
左济宣却是放下了茶盏,语气骤然冷了下来:“宁大小姐慎言。”他意识到自己展示的敌意有些过于强烈,语气不由放了缓,“宁大小姐将上京王上都不知的实情和自己的打算全数告知于我,是否有强迫我站队之意?”
宁素商依然是那副严肃的模样,她碧蓝色的双眸紧盯着对面的人,身体坐的很直,看起来锐利又易折:“不敢欺瞒世子。我如今已然走投无路,不得不出此下策,是在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还望世子息怒。”
她不求谅解,只望息怒,左济宣却不怒反笑,深蓝色的双眸微眯:“定南侯在这几年旧疾频发,今年立秋后父亲身体每况愈下,请了多位医者都说并无多少时日。我身为世子,此时被支子和其他侯府盯得最紧,此番我借边境巡查之务私自越境调查,谁曾想阴差阳错找到了失踪的代行大人,宁大小姐,你可有万全之策?”
乍一听和宁素商之前说的话相隔十万八千里,但是宁素商却暗暗放下心来。左济宣主动向她透了定南侯府的底,哪怕截杀一事真的有定南侯府的参与,也是决定暂且先站在她这一边。关于他询问自己的万全之策,宁素商想了想,将自己学平兰女子挽的头发拆了,将两侧头发束于头上挽了个髻,下方头发自然垂落——正是斯尼尔克半大少年常见的发型。而后她将左济宣搁在桌子上的白布拿回,而后压了压刘海,将耳发捋顺。
左济宣默不作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看着她将藏在里衣的代行玉佩拿出放在桌上,而后听到她压低声线开口:“定南侯府世子巡查边境,在出发前受人所托寻找被拐流落平兰的斯尼尔克少年。想必那些守卫在上京城的名号、不认识但却很名贵的玉佩和将要接替爵位的世子面前也说不出什么。况且斯尼尔克人被诱骗到平兰东齐并不罕见,那些守卫会共情也未可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代行佩推向左济宣,其实此举很冒险,毕竟代行佩象征着斯尼尔克至高无上的信仰权力,哪怕是现今已登代行之位的宁素尘面对它也要低头,但这是她的孤注一掷,也是唯一可以用来谈判的条件了。况且她话留了一半,代行佩代表代行权力,若是拥王一派的定南侯府贸然拿出也无法服众。左济宣也不托大,他被代行之间的争权夺势所波及而被拖下水,既然宁素商拿出了他也不曾料想的诚意,他便欣然收下。
左济宣将代行佩系在自己的玉佩旁,而后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在出门前对她颔首:“明日我将置备一套圆领冬袍和晒衣。这些日子你藏在平兰平民中间,想必模仿一位出身斯尼尔克、长于平兰民间的少年也是信手拈来,”他微微愣了一下,觉得在此结尾有些生硬冷漠不近人情,踌躇了一下放轻声音道,“……明天见。”
听到关门和门口两人逐渐离去的声响,宁素商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长舒了一口气。她强撑着疲惫的身体起身锁门后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抬眼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母亲,兄长,继妹……她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关于亲人的片段。继妹虽不是亲生,但这些年她忙于代行的职务,家中母亲少不了需要宁素尘照顾,再加上一起生活了五年,说没有感情也是假的。宁素尘今年才十五,自己又这么多天没有消息传回去,真是平白惹母亲担心,希望母亲保重身体,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在将要睡着的时刻,她不受控制地回想到了宁素月,却发现其实自己对宁素月的回忆已然模糊,她想看清那个记忆中的兄长,却一直到陷入沉睡之前都没有想起他的脸。
翌日,宁素商起的不算很早,她坐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头,就听到卫川来递衣服的敲门声。她披了件外袍起身开门,接过左济宣置备的衣物,同时听着卫川向她传达穿戴齐整后去云通客栈往东两条街道处找他和左济宣的安排。她道谢后关门,将里衬和圆领袍穿戴齐整,套上半筒靴,而后头发还是挽成平兰女子的模样,将白布蒙在眼上下楼向掌柜的告别。
离开客栈后,她先是绕到无人的后巷,而后将白布取下扎在腰带上,抬眼看了看太阳估算了下具体方位,一边朝约定地点走去一边将自己的头发拆了挽髻。而后她将塞在袖子中的晒衣取出披在左肩将尾端扎进腰带里固定,迎面走向牵着马匹在道路旁等候的卫川,往四周张望后开口询问:“这位小哥,请问主子爷去哪儿了?”
卫川向她身侧那条街道示意:“刚刚主子去买包子了,你转下头,他已经回来了。”
宁素商闻言转头,就看见左济宣将手里拎着的三包油纸包中取出一包递给她:”早食,吃完回斯尼尔克。”
左济宣开口解释而呼出的白气与包子从缝隙中散发的热气一齐占据了宁素商大部分的视野,她也不推辞,只道一句多谢后就开始拆油纸包。包子有些烫,她一边吸着凉气吃一边看到左济宣和他的侍卫将剩下两包包子平分,心中世子的公式印象也沾染了些人情味。她吃完后将剩下两位的垃圾一齐收集丢弃后返回,这时左济宣正牵了他的马缓缓往官道上走,看她回来便询问一句:“小子,会骑马吗?”
宁素商微微仰着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却又因刺目的太阳光而眯了眯眼:“会的,公子。”
左济宣点点头:“不愧是斯尼尔克人,”他踩着马镫利索地翻身上马,一手执缰绳,一手冲着还在地上站着的宁素商伸过去,“可惜来的时候就带了两匹马,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
宁素商身量比左济宣矮一个头,便也不托大,将手伸出与之相握后借力上马,先是侧坐在鞍上,然后跟左济宣小声商量:“如果是被拐的少年的话,是不是这样更显得比较虚弱可怜?”
左济宣思索了一会,将加绒的披风脱下裹在她身上,借着将披风的带子系上固定的空档跟她耳语:“想来也是,宁小姐聪慧。边防那边我在出境前便已打点过,等待会儿跟边防见面时只需你扮演一位受惊虚弱的被拐少年,配合我剩下的说辞即可。”
宁素商点点头,一手扣在马鞍前部的凸起上用以借力支撑,一手将系在腰带上的白布穿过固定缰绳的铁环握在手中保持平衡,思考了一下,还是转头向左济宣询问:“世子,可否借佩剑一用?”
左济宣摸不清她的考量,只能先点点头。而后他看见宁素商将重心往后靠,弯腰去够他腰左侧的佩剑,他将手臂置于她双臂之下用以支撑以免坠马,宁素商右手将剑柄拔出一小截,左手的大拇指靠上剑身划开了一道口子,皱眉忍痛将伤口流出的血涂抹在白布上,在左济宣不解的目光中解释:“……世子勿怪,我也是为了入境更加顺利。”
左济宣也没有立场去劝她,加上事已做成,便在宁素商抓稳后招呼着卫川上了官道向斯尼尔克疾驰而去。在靠近边防之时,他放慢了马的速度,低声向一路小心翼翼不敢贴近他的宁素商提示:“……宁大小姐,快到了。”
宁素商闻言看向已经能瞥见人影的冷清的边防处,想着果然大年前后人心浮躁,连边防都薄弱了许多。而后她道了一句“失礼”,将肩膀靠在左济宣手臂上借力,将白布扯下粗粗往左手上一绑,用之前划出的伤口再挤了一点血上去,看起来弱质可怜,左济宣一边赶马一边看着她做完这一切,而后略微提了提速度来到边防,将马停下后抱着她下马,将被他大衣包裹的宁素商交由卫川照顾,自己解下腰带上绑的玉佩往守卫们眼前一晃。
负责检查的守卫看清玉佩上刻的“定南”二字后毕恭毕敬地向左济宣行礼,而后才敢小心翼翼地进行例行公式询问:“世子爷,可是小的们这几天并没有接到您前往平兰的消息……”
左济宣对此早有应对:“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妥,并不是你们的过错。”他示意卫川将胆战心惊的宁素商带上前,“不瞒几位,我这次是领了王上的命令巡查边境,在巡查过程中有位夫人向我哭诉自己的儿子几年前被同乡拐去了平兰做工,她几次去平兰寻找都无功而返。她说我是上京的贵族,本领高强,恳求我开恩帮忙寻找她的儿子。我看她可怜,又顾念到大年将近,便帮了忙。为了不让软禁小公子做工的人听到风声将他带去更南的地方,才没向你们说明,真是给几位添了麻烦。”
守卫听到这话心下了然,一阵唏嘘后道着不麻烦不麻烦,而后缓缓靠近宁素商想进行查验,宁素商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她的脸上一直是那种警惕又害怕的表情,看到几名守卫靠近,第一反应就是拽着卫川的袍子躲在了他身后,“不经意”间露出了缠着染血白布并微微发抖的手,看得那几名守卫大骂拐人的太不是东西。
一名守卫比较愤慨:“世子爷有所不知,我姐姐家的小外甥也是小时候在边境走丢了,至今都没找回来。我看着这名小公子年纪正是活泼的时候,却这么怕人,身上还有伤,您真是做了件大好事!”
左济宣走到宁素商身旁弯腰帮她拉了拉略微滑落的外披,笑着对几位守卫说:“受人所托,我这也是想对那位夫人有所交代。几位,不知我可否现在通关把这位小公子送回乡?毕竟元春宴将近,我也要抓紧时间会上京向王上复命才是。”
几名守卫纵是想再检查一番,在听完左济宣的话后也没了脾气,只好将他们一行放入关。左济宣入关后,带着宁素商和卫川径直朝着巡查的大部队而去,他在扎营处带着宁素商入了主帐,吩咐卫川将巡查的收尾工作布置给属下,进入营帐合上帐帘,示意宁素商坐在主位左手边。
宁素商在他吩咐卫川的时候知趣地往营帐里面走了几步避嫌,将左济宣的披风解下,浅浅折了两下递还给左济宣。对方接过披在身上,坐在主位上,先是礼貌性地朝宁素商笑笑:“恭喜宁大小姐,得偿所愿。”他将代行佩解下来放在宁素商的手心,“不知宁大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宁素商握着代行佩,自己终于回到斯尼尔克了,但是想要回到上京还是困难重重,可是左济宣帮了自己这一次已经是大恩,再开口自己又能给他什么条件呢?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左济宣也不催不恼,安静地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她将代行佩松开,抓着挂绳吊在左济宣眼前,正身开口:“世子,我请求能够继续以被拐少年的身份跟随您直到元月结束为止。作为交换,”她停顿了一下,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将以代行佩作为合作存续的信物,代表着合作期间代行府不会背叛世子、不会与王上为难。”
宁素商矢口不提代行佩如若真由定南侯府公开表示持有后会造成什么后果,只希望左济宣能够快些作出决定。
左济宣并没有立刻答复,似是在考量这一场交易的得失。半晌,他缓缓开口:“宁大小姐,现如今的代行是你的妹妹。”
宁素商点头:“但是代行佩在我手中,素尘作为继女,又没有承代行佩,想必现在上京城内她的身份也不能服众。”
左济宣叹了口气,想了想自己离都前的坊间流言,的确如此。不得不说,宁素商给的条件使他很难不动摇。如今定南侯日薄西山,无论是自己的庶弟还是其他拥王的贵族都在蠢蠢欲动,就算是他能在继承中胜出并保住家业,还要面对其他贵族对兵权的争夺。在和平多年,定南侯府武将出身不复往日盛势的情况下,如若有了信仰领袖的支持,想必侯府的处境会好受很多。侯府作为拥王上一派,能够得到另一派的暂时和平的保障也符合对国家安定有利的立场。
他思及此处,看了一眼宁素商手中的代行佩,犹豫着开口:“宁大小姐,我需要提醒你,代行府本身向来中立不问世事,你刚刚的一番话不仅将自己和自己的族人与定南侯府绑在了一起,还代表着你将站在很多代行一派贵族的对立面。即使你现在愿意站在定南侯府这边,但是你的母亲呢?你现在正居代行之位的妹妹呢?”
宁素商抿了抿下唇,左济宣说的也是她最担心的:“弥今勒一支的旁系与代行之位已无名正言顺,母亲在府内的处境也早已随着父亲和兄长的消失而每况愈下,至于素尘……”她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素尘她,我还不知道她在我遇袭的事情上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左济宣听到宁素月后眯了眯深蓝色的眼睛,而后正色道:“你怀疑宁素尘参与或是指使了对你的截杀?”
宁素商抬眸直视着他:“目前只是有这个怀疑,一来我曾经听到截杀我的人说过让我给二小姐腾出代行的位置来,二来……我失踪后,如你所见,出身旁系的素尘的确迅速成为了新一任代行。”
左济宣沉默不语。他的手指在膝盖上点着,刹那间只听得两人的呼吸声。当左济宣再次抬眸时,他直起身子接过宁素商手中的代行佩,却没有系在腰带上,而是置于里衣:“……如你所愿,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宁素商靠回到椅背上,两人间紧张的气氛总算是松弛了些许,她轻轻开口:“被拐到平兰的斯尼尔克少年原本的姓名已经多年不用,而平兰人都用初次见到他的季节称呼他——言秋。”
左济宣点头夸奖道:“中原气息浓厚的名字。其实我当时就想说,你在边防那里演的很好,你之前又混迹在平兰百姓中,可见你对中原人的模仿非常成功。”
宁素商“嗯”了一声便低下头去,她许久未修的刘海投下的阴影遮盖了她的大半张脸,也遮盖了她苦笑的神情。她沉默了半晌便喃喃道:“……倒不如说,哪怕是代行,除去这双眼睛,也与中原人别无二致。”
左济宣带着探究看向她的脸,宁素商闭眼揉了揉眉心,好似刚刚的苦笑和无力只是一场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