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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章第二十 ...

  •   宁素商今日难得地起了个大早。
      她收拾好自己便顺着小路向着左济宣的书房走去,想赶在他出门之前再嘱咐几句话。她快步走到书房门口,看见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卫川,挥手打了照面才推门进入。
      左济宣还在书房中收拾今日要带去代行府与代行大人与李夫人商议的卷宗和补充资料,他余光看到宁素商推门而入,便抬头微笑着冲她打了个招呼:“晨安。”
      宁素商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粗粗折了几下放在一边。晨起气温虽不高,但同样也没有日光释雪之忧,这么一看这些寒凉倒也可以忍受。她的鼻尖还带着被冻红的痕迹,但却迫不及待地呼着白气开口:“今日你便要前去代行府了,我不方便前去,有劳你帮我带回我母亲的回信了。”
      左济宣沉声应下,表示自己记得。宁素商见他这副模样,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询问一句:“冉夫人的信笺你也收好了吗?”
      今日正是此前两人约定好让左济宣前去代行府拜访的正月十二日。宁素商这几天并无什么安排,便先在府中修养精神,为等待元宵后二人的计划随着王上君桦的最终决策来进一步细化做准备。而左济宣一不做二不休,正月十一日便带着代行佩向父母挑明了宁素商被他安置在府内的情况。
      定南侯虽早已听闻些风声,但猝不及防从自己一直省心的大儿子口中听到如此惊骇的话语,还是没忍住指责了他几句。冉夫人却并无什么剧烈的反应,她比自己的丈夫冷静许多,先让左济宣将代行佩妥善安置好。
      冉夫人并没有明确地表达对这件事的看法,对宁素商暂居在定南侯府中行为也没有同意或不同意,只是让左济宣趁着今日前去代行府的空档帮她给李夫人递一封信。
      左济宣忍着好奇将信笺装好,连同着宁素商想要向代行府递的第三封家信一起。
      此时他听到宁素商问自己信笺的事情,出于谨慎还是检查了一下它们在应在的位置上。
      宁素商这时还在向他不放心地嘱咐着:“我妹妹今日按照道理应是与母亲一起听你汇报情况的,若是母亲并没有提及任何关于信的事情也不要心急,同样的,冉夫人的信笺也不要急着在素尘的眼皮子底下递过去。虽说现在素尘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但是同样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什么都没有参与过,在她仍然扑朔迷离的身世面前,多留个心终归是好的。”
      左济宣在她说话的空隙已经检查好了东西,开门将它们递给了门外的卫川先放到包裹里放好。他做完这一切闭门转身听着宁素商将她的话说完,而后向前迈了几步同宁素商的距离瞬间拉近。
      左济宣垂眸伸手帮她理了理翻折的立领,宁素商面上一红,不由得也抬手摸了摸,觉得应是自己晨起得太急并未注意到。她听到左济宣同自己交代事情都做好了,便将自己想要说的最后一件事讲与他听:“你见到素尘记得礼数周全些,她在我的记忆中喜欢将所有事情都埋进心里不说,久而久之难免思虑过重。现今她位居代行,又有很多不满的声音,我怕你若是出了岔子,素尘不免会多想。”
      左济宣已经将她的领子整理好,于是将手放回到身侧。他听到这些嘱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哪有越活越不知礼的说法。再说我先前同前任的代行大人见礼时,自觉应该没有什么疏漏才是,你觉得对否,宁素商?”
      左济宣咬“宁素商”这三个字时语调尾音上扬,带了些笑意,听得名字的主人都不由将手握拳置于唇边掩饰猝不及防的过快心跳之声。
      不过她倒也没有完全被他迷了心,宁素商在心跳声中细细搜寻着自己先前位居代行时对阿霍阿托维奇家的印象,得出的结论是循规蹈矩,似乎并没什么不妥之处,但也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但是这种印象却让她放心了些,毕竟她自己也不知道宁素尘在代行之位上的态度如何,那么这种中规中矩的做法就是最稳妥的。
      宁素商安心下来,毫无征兆地抬手帮他正了正已经带好的狍皮帽子。左济宣顺从地微微俯身方便她的动作,同时听着她一边认真调整帽子的位置一边小声嘀咕着:“等到立春不用戴帽子之后,你这头发压了一冬天可要好一阵才恢复了。”
      左济宣就着这个姿势平视着对方的眼眸,不甘示弱地回嘴:“若是你真的充作我的近侍,你也跑不了,看看卫川头上的就知道了。”
      宁素商挑了挑眉毛:“言秋可是个与左泊容年纪相仿的少年郎,有帽子也宽松些,世子怕不是好些日子没带他出门早就忘记了。”
      左济宣直起身子自己又摸了摸头上的帽子与上面比起女性贵族的少了许多的银饰,岔开了这个眼看着自己就要招架不住的话题:“不过还好若是整日待在府中,也不用戴它。出门在外虽并没有强制规定,但还是它最为暖和,这么一想压着头发倒也不算什么。”
      宁素商这点倒是没有逗他玩的心思,她颔首同意:“我身为代行时只觉这帽子上的金饰银饰以及帽子后的飘带实在繁琐了些,便不怎么愿意常常戴它。可是当我身处平兰之时,才发觉到帽子确实舒服许多,也暖和。”
      左济宣将墙上挂着的大氅穿到自己身上:“中原发饰发型中的讲究可比我们复杂得多,想我常年去平兰边境都没记全呢。”
      宁素商送他到门口,自己已经做好了今天在书房内待着的准备。左济宣见她从头到脚确实都已穿戴整齐,也不多留,推开门拢了拢大氅准备出发。
      左济宣感到自己的袖子被人轻轻拉了一下,反射般地回眸,只见宁素商一手扶着门扉,从门缝中探出一个头来。她碧蓝色的双眸比清朗的天空都要夺目,而此刻其中只有左济宣自己的倒影。
      宁素商小声说道:“再见,注意安全。”
      左济宣把她往里虚虚推了一下:“不用送了,外面寒凉,快回屋去吧。”
      宁素商听话地点了点头,她头上的梅花簪子随着她的动作颤了颤。回屋之后,她也并未急着往屋里去去靠壁炉近些,只是靠在门上,想着方才发生的场景,只觉有些甜丝丝的东西慢慢漫上自己的心房。她低眸吃吃笑了一声,压下这些思绪以外,她内心中不由得又开始期待着母亲看到自己家信时的表情。
      而左济宣走至门口时,却看到左泊容竟也在门口犹豫着要出去转转。左济宣本想询问他此番去向何处,却只看得左泊容从瞥到自己的面容的那一刻开始表情就变得十分怪异,甚至带这些欲言又止。
      左济宣有些疑惑,他低声同弟弟询问着:“怎么这副模样,我脸上有他物吗?”
      左泊容叹了口气,内心天人斗争一番还是决定实话同兄长讲:“哥哥,你方才那般模样活像是被人夺舍了。”看着对方还是一脸不解,他又补充了几句,“……有些,过于灿烂了。话说最近是发生什么喜事了吗,我都看到好几次了。”
      左济宣想着可能是方才同宁素商那一番对话不由得让自己脸上带了些笑,他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雀跃轻轻敲了敲对方头上的帽子:“帽子戴好,这般像什么模样。”
      左泊容下意识抬手扶正自己的帽子才发现其实并无什么大碍。当他意识到自己被耍后再度抬眼,左济宣早已走出府门了,他虽想大声朝他嚷嚷几句,又觉得府门口人流来来往往影响不好,只能低声嘀咕一句:“……我找小妹告状去!”
      代行府中李夫人同宁素尘早已穿戴整齐准备迎接左济宣的到来。宁素尘今日并没有复现她在元春宴当晚那般夸张又极尽华丽的装束,只是带了宁素商惯常在冬季祝祷仪式上的那款狍皮帽子。女式的帽子后缀有飘带,这些本应随人走动飘散在空中的饰物如今正乖巧地分在宁素尘身侧。李夫人依然戴着她标志性的额带,上面缀着的金饰银饰随她每一次细小的动作颤动,如同积雪一般反射着冬五九难得的温暖日光。
      左济宣先行礼起身后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李夫人开口邀他上座,宁素尘就安静坐在他的对面,但是却一直不与对方交换视线,好似他要来谈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一般。
      左济宣趁着机会观察了下十几日未见的现任代行大人。元春宴当晚留下的淤青与伤痕早已不见踪影,不知是因为好好修养了一番还是用妆粉细细修饰过。对方对自己带来的有关于自己被害的事情好像完全不关心,她只是放任自己湛蓝色的双瞳垂在金色的发丝之下,明明长相凌厉,气场却好似要从这场谈话中消失一般。
      最终还是李夫人开口主导着这次会面。左济宣本就是个公事公办雷厉风行的人,听到她这般说,径直将自己查到的消息以及最终得出的结论一一讲与她们听。宁素尘虽仍垂着眸子,却微微眯了眯,像是借此掩饰着自己双眸中的思量,李夫人则是出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结论。
      “所以世子的推测是,宁家旁系的一名近侍寻到王殿的一名外侍并与之打好关系,借元春宴的机会挑唆对方对代行大人不轨?”李夫人并未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宁素尘亦然。这时竟让左济宣难得地感到她们如同亲母女一般相像。
      不过他还是先答了对方的话:“是的,正如夫人所说。”
      李夫人往后靠了靠,像是已经没有什么另外的事情需要了解了。她偏头冲着旁边坐着的宁素尘望去,出声询问:“素尘,你还有什么想问世子的吗?”
      宁素尘像是刚从神游中醒来一般抬了抬头,她展露一个微笑轻轻摇摇头:“并无,母亲做主便是。”
      “那好,”李夫人也笑了笑,望向安静听着她们对话的左济宣,“代行府对世子的调查结果并无疑惑了,世子向王上如实禀报便好。”
      左济宣低声应下,李夫人又朝着宁素尘说道:“素尘伤势未愈,几日后还有元宵祝祷,不妨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同世子要一下那几名近侍外侍的具体信息。”
      宁素尘并未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终于抬起了自己的头。她湛蓝色的双眸本颜色清朗,却总是含着挥之不去的雾霭与冷意,她与左济宣对视着,帽子后蓝色的飘带与她金色的发丝相互交叠,一如她晒衣上用此二色绣成的山纹。
      左济宣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不禁觉得她已经知晓了什么,或是准备阻碍什么,但最终在这种胶着的对视间,宁素尘还是先移开了视线,她脸上是灿烂又不达眼底的笑容,她起身轻轻俯身朝李夫人行礼告退:“多谢母亲好意,那我便先回去了。关于元宵祝祷若是我有什么不会的再来问母亲。”
      二人目送着宁素尘施施然地离开,只觉她的背影似乎比起宁素商单薄了不少。金色微卷的头发猝不及防接触到呼啸的寒风,被骤然间吹偏飘向一处,就像秋日打转着坠落的黄叶。
      李夫人半晌收回了目光,她轻轻开口,像是还沉浸在方才那般突如其来的感慨之中:“……世子可有那几名侍从具体的名姓以及所属家族的消息?”
      左济宣从袖袋中拿出早就整理好的纸张递给李夫人,但他在见对方接过后又将手伸回了袖袋去摸索那两封信是否还在。李夫人接过纸张不过扫了一眼便发现同自己的预想完全一致,于是折了几下将其搁置在桌子上。她侧目看着左济宣的动作,便知他还记得回信的事情,也愿意收到回信,于是从自己的袖袋中缓缓抽出一封信件置于桌上,用两指推到对方的面前。
      “前些日子多亏世子帮助,如今仍要麻烦世子将其带回,实属失礼。待元宵佳节代行府在王上公布事件真相后自会送上谢礼,还请世子多担待几日。”李夫人面上的笑容滴水不漏,但也多了几分真诚。
      左济宣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未放在心上,而后他并没急着将李夫人推过来的信笺收入袖袋中,而是先将自己手中的两封信递给对方:“这次依然有来信,共两封,分属不同的人。”
      李夫人接过两封信细细端详,第一封略显朴素,信笺表面只有用笔画成的迎春花,应该是宁素商的信,第二封明显信封的质量就要上一个档次,她摩挲着信封,料想到这应该是定南侯府给自己的信。
      恰巧左济宣在一旁出言解开了她的疑惑:“是我母亲给夫人的信。”
      李夫人并未急着拆开信看看二人分别都说了什么,只是将信缓缓收进自己的袖袋中,对左济宣报以一个和蔼的笑容:“多谢世子。”
      左济宣见信已送到,也没有什么继续留在代行府的必要了,便起身行礼告别:“若无他事,我便先不叨扰了。”
      李夫人脸上依然是那副笑容:“请便。”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左济宣在外驾马回府的路上几欲要睁不开眼睛。他的帽子上堆的是还没来得及被体温融化的积雪,口鼻间呼出的白气遮挡着他的视线,又须臾间被寒风裹挟着消逝在去往远方的道路上。
      所以宁素商再次推开书房的门时看到的便是有些狼狈的左济宣。因开门而一拥而上想要进入室内的寒风彼此拥挤发出“呜呜”的声响,她见状连忙把他和卫川迎进来后使了好大力气才将将把门扉合上。
      左济宣大氅上与帽子上的积雪接触到壁炉散发出的温度,逐渐在他身下融为了偶尔滴落的雪水,他连忙把自己的大氅脱掉放在一旁,又抹了抹眼睫毛上的水滴。
      宁素商将早就准备好的温水端过来放在他们身旁,左济宣和卫川就着盆抹了抹手脸,水温虽并不算太热,甚至说还是有些偏凉,但敷在刚直面过风雪的皮肤上竟让人觉得发烫。
      二人向宁素商道了句谢,卫川便先行礼告退守在门口了。左济宣用手背拭去残留的水珠,本想将
      李夫人的回信立马交给宁素商看,但又害怕自己手上的水沾湿信笺模糊字迹,便伸出两臂到宁素商面前:“我手上还有水,李夫人的信笺就在我左侧袖袋中,你可以先拆开看看。”
      宁素商右手攀住他的手腕,左手轻轻放开他扎紧的袖口,顺着衣物向里伸去。左济宣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草率的决定,又因为宁素商一手还搭在自己腕上不敢乱动。宁素商此时满心都是母亲的回信,直到摸索到信笺缓缓将其抽出后才觉得自己的行为好似还是有些过于亲近了。
      她轻咳一声,用信笺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让左济宣回忆起了两人在平兰相见是对方装作平兰女子用袖子挡脸的模样。他为定定心神垂眸扎着自己的袖口,又因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做了个深呼吸。
      宁素商这几日同他互通心意后行为也不那么拘谨了,她径直坐到自己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将信笺放在桌子上小心地拆开。
      左济宣还在那边整理自己脱下来的大氅,听到她拆信的声音,在一旁提醒了一句:“如果有关调查的事情不多也不要心急,李夫人毕竟现在要忙的事务还有很多,就像元春宴当晚的事情拖到明天才能告一段落一样。”
      宁素商并未抬头,但是语气依然雀跃:“诶呀,多谢世子提点,这些道理我自然清楚,放心吧。”
      她拆开信笺后都没来得及将拆开的信封拢到一旁便开始了阅读。信纸很多,比起宁素商寄过去的信厚了不少。她飞速先浏览着信笺中是否有关于她和左济宣正在调查的事情,却在看到某一张信纸时动作一僵,放慢了速度逐字逐句地阅读,像是知晓了什么惊天的消息一般。
      左济宣在她看信的空档也收拾好了自己,他一边朝主位走一边看见宁素商风云变幻的脸色,询问的语气不由得带了些认真:“……怎么了?是信中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宁素商听到他这句话过了一会儿才将目光从信纸移到左济宣的脸上与之对视,然,她脸上依然是方才那般严肃的神色,开口时却带了些无奈:“……我只是觉得,自己未免有些一语成谶。”
      左济宣拉开椅子坐下,听到这话有些不解,一丝严肃爬上他的眉眼之间:“发生何事了?”
      宁素商将视线转回去,像是要再确认一遍信件上写的内容。她带这些犹疑开口:“……左济宣,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当时我们分析素尘的时候,我曾开玩笑地同你讲过‘别是她的母亲姓弥今勒什么的’这种话?”
      左济宣内心有种不妙的预感,但他还是静静等着宁素商的下一句话。
      宁素商翻转手腕将信纸上的字朝向对方:“……母亲同我说,十八九年前先王上曾从北山那边寻到一位日格拉女子带回上京,她只会说日格拉语,日常的交谈便由当时作为翻译随行的我二叔记下递给先王上,她的名字用中原语直接发音的话,”她看着左济宣明显已经想到了些什么的脸,兀自叹了口气,接上自己的前半句话,“读作,瓦尔达·弥今勒。”
      话音直挺挺地落下却并未激起回声,昭示着两人间不由得逐渐凝重起来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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