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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章第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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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斯尼尔克之外的平兰都城晏北,此时因元宵的到来而一洗前日的冷清,百姓们将红色的灯笼与飘带重新挂回到房屋与路旁,趁着元宵庆典外出闲逛和游玩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有两名男子漫步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一人身量略略矮些,此时手中正掂量着方才在小摊上瞧见买下的扇子同身旁的人闲聊:“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
他身旁的那名男子低头看着脚下被碾的雪泥,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回话:“啊,想到他们的情况,或许还会再过几天。”
旁边的人有些自来熟地拿手肘顶了顶对方的手臂询问道:“接下来呢,你想去哪儿?”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晏北郊外的偏僻处。身量略高的那人望了望天空,不过须臾,信鸽的身影映入他墨蓝色的双眸内。
他伸出手臂去接它,刚解下信鸽上的信就被旁边的人问了一句:“是我家小侄的来信吗?他又查到了什么?”
看信的那人粗略浏览后将信纸交给对方,低声同他说着:“……接下来的话,先去东齐吧。”
对方眯着一双桃花眼笑了笑,合上扇子追向那人径直离去的步伐。
而冬六九的上京城与先前并无什么分别,只不过元宵佳节恰巧是冬六九的第一天,真正引人注目的是同时在这天王上君桦也正式宣布了二月初前去东南边境考察巡查的人选。
左济宣的名姓随着裹挟着积雪的寒风再一次吹过了整座上京城。这位将将在元春宴上崭露头角真正开始挑起定南侯府大梁的年轻世子,因为再一次身负重任而被诸位贵族百姓议论纷纷。先前的西南边境巡查他已领命多年,自然不足为奇,可自从元春宴当晚王上点名道姓要他处理外侍对代行大人不轨之事以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承担起其他从来未给过定南侯府的重任,颇有些王上对他极其器重的意思。
不过正处于舆论中心的左济宣本人元宵后的这几日倒是老老实实待在家中,一为先行准备正月底离都的东西,二为借这段时间养精蓄锐,为接下来的调查做准备。
他本要呈上的商道管理改进办法已经改到了第三稿,但这仅仅是基于斯尼尔克-平兰商道作出的设想,还有另一部分需要等到正月底真正前去东南边境之后才能构思落笔。
宁素商就坐在他的身旁无所事事地在纸上涂涂画画。本来自左济宣从王殿复命回府的正月十三那天以后,她就一直躲着对方走,奇怪到左清安都悄悄去找过她,问宁素商是不是和自己的大哥吵架了。
当时的宁素商看着对面一脸无辜和关心的左清安,犹豫了半天都没好意思把真实的情况说出口。她的脸颊微红,似是嗔怪一般轻轻点了点对方的额头:“你怎么也不盼我们点好呢。放心吧,没有吵架,也没有分歧,就是单纯的这几日没有什么需要沟通的而已。”
左清安当时几乎要把整个身子都趴到对方身上,她紧紧盯着对方的脸,明摆着一副并不相信她方才的说辞的模样。她细细观察着宁素商表情的每一丝变化,像是要从她脸上的表情中由自己推断出真相一般。
左清安那双与左济宣十分相像的眼眸猝不及防放大在宁素商面前,使她不禁回想起那日自己偷偷睁眼时看到对方同样没有闭上的双眸。
那日迷乱的回忆涌入脑中,宁素商只觉有些头脑发热,她避开同左清安交错的视线,有些色厉内荏地抬高了声线:“好了,哪有那么多有的没的,我们两个确实没有吵架。”
左清安撇了撇嘴,有些无聊地趴回到桌子上,拉长了语句:“好吧——”
而现在宁素商就坐在左济宣身边。她从这些有的没的的回忆中抽离出来,偷偷抬眼瞥向左济宣,只见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才放心地舒了口气继续意兴阑珊地画画。
虽说今日也如前几日一般并没有什么需要和左济宣商谈的,但今早代行府传来的消息还是让宁素商终于走出了房门。代行府前些日子只是私下中于左济宣说好因他协助调查代行之事要送礼过来,但是并未将这件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说。今天早晨,冉夫人收到了李夫人的来信,尽管信中的具体内容左济宣与宁素商并不知晓,但冉夫人不久便派一名近侍前去同左济宣说了代行府要送礼之事。
左济宣心下疑惑,此事自己本就知晓,母亲何故专门差人来通知呢?然而他联系到代行府时,这个消息又有了另一层含义——不日抵都的代行仪仗。
所以宁素商现在正坐在对方的书房中与左济宣一起等待着卫川在外打探消息归来。
平心而论,那日的那个吻双方都有些冲动在其中,可宁素商不知为何冷静下来后就是起了些害羞的心思。还好今日已是正月十八,再怎么样的心情都早已渐渐平复,她再一次抬眼偷偷望向左济宣,看着对方认真工作的模样,又只觉有些甜甜的感觉漫上心头。
左济宣自然能察觉到对方频繁投来的目光,他的唇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强迫着自己先把手头的工作忙完再说。
在等待卫川探查消息的空隙中,宁素商终于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下去了。她想着正月底便要前去斯尼尔克-东齐边境,便先将已经调查到的东西一边回想一边归纳到纸上,差不多写完后又开始构思真正到了坝勒洽县该如何同县令开口。
但是此时左济宣已经完成了自己这一阶段的工作,他活动活动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肩颈,起身朝着宁素商这边走来。见她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便先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宁素商。”
宁素商正全心全意扑在自己的构思上,听到一旁有人在唤自己,先是胡乱答了一声,才将思路写在纸上草草作结。可当她将头抬起时,只见对方含笑的面容径直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那一瞬的羞涩与不知所措都尽数映入对方的眸中,左济宣顺着方才的语气继续开口:“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宁素商在心中暗骂自己怎的都过了这么多天还是沉不住气,轻咳一声整理整理情绪才正色同他讲道:“我刚刚只是在想去到坝勒洽县如何开始打听消息。”
左济宣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他的声音依旧轻轻的:“那这个确实需要好好想想。坝勒洽县离斯尼尔克与东齐的边境还远,我不可能在此处停留,所以只能你先行前去小住一段时日了。你我都未曾去过此处,只能真正去到此处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宁素商想到自己需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县暂住一月半月的,不禁也有些畏难情绪。她叹了口气卸了力气靠到椅背上,大胆地去用手指勾对方难得束到身后的头发。她将对方的头发在食指上转了两圈才停下动作抬眸发问:“对了,卫川出去多久了,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左济宣摇摇头,他索性就在一旁坐下来,将手伸出握住宁素商缠着他头发的手指,逐渐演变成了握住对方的手。两人就这么静静靠着坐了一会儿歇息,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小声敲门的声音。
左济宣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低声吩咐了句“进”后宁素商已然早早将自己的手不动声色地抽出。她看着对方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同卫川耳语了几句才再朝着自己缓缓走来。
宁素商心下有些激动,她也站起身来迎了几步,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踮脚抬头朝对方轻声问道:“如何?是有关代行仪仗的消息吗?”
左济宣揽住她往比起门口更加暖和的书房里走了走,低声也同她耳语道:“不错,如你所想。估摸着时间现在代行仪仗已经入都前去王殿拜见王上了。”
他转身嘱咐着卫川再去打探消息,目送着对方领命消失在并不算大的小雪中才继续同宁素商说话:“卫川说领头的那人是一名年轻女子,自称是前任代行的近侍陆莲,手上还执有代行府的身份标识,想来应当没有错。”
宁素商不由得心里动了动,她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代行仪仗的其他人呢?”
她抬眸,目光中充满着期待与希冀,可惜对方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其余的碍于距离他也打探得并不全,但是据卫川的描述,代行仪仗的队伍比去时还是有所出入的,所以……”
他没有把那个残忍又真实的结果明说出来,宁素商心下了然,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仍记得惊蛰的约定。”她叹了口气,“罢了,早就预料到了,怎么还这样无病呻吟的。”她拍了拍自己的面颊提振精气神,同左济宣岔开了话题。
“对了,我二叔家的商队按照常理元宵佳节后便会离都前去斯尼尔克-东齐的商道,不知今年是否还是如同往年一般?”她抬眸看向对方沉思的模样,静静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左济宣回想着近几日上京城内的新消息,犹豫了一会儿才作出答复:“应是同往年一般。元宵后许多商队都要离都,宁家旁系选择现在也并不意外。反倒是历年都在这个时间离都的他们此时突然变卦才更惹人注目些吧。”
宁素商叹了口气,她同左济宣交了底:“其实昨日夜市我也是去了的。”她看见对方明显被自己的话提起了兴趣,继续与他细细说道,“我在一旁观察整个夜市时看到了一人鬼鬼祟祟地从阴影中岔到夜市的主路上,怀中像是揣着什么东西,便留了个心眼。而后我在逛夜市的途中看见他买了许多吃食兜在身前,而后才离开了主道。”
左济宣犀利地抓住了事情的重点:“你对他或许从哪里出来有一个预先的猜测了,对吗?”
宁素商点点头,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在左侧无意识地逡巡着,像是在认真回忆着昨晚那人的行踪。她先在脑中又过了一遍,才迟疑着将自己的结论讲与左济宣听:“那个方向我无端地感到熟悉,应该不会认错的,就是代行府的方向。”
左济宣的双眸微眯,面上带了些严肃之情,他听得宁素商继续道:“代行府占地面积比较大,周围又没什么其他的人居住,总不能说他是为了晚上偷偷去看我家后面的草场吧。”
他趁着对方的话暂时告一段落,适时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那么方才你提到的宁家旁系的商道,你怀疑此人异常的行径或许会与当日出发的商队有关联?”
宁素商点了点头,她示意左济宣不用站着说话后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他的怀中揣了什么东西,又需要他去买东西作为掩饰,那么我想或许是一些不能摆到明面上的交易。可是我想不通我的母亲与妹妹近期会有什么需要打点的事务,便只能往商队这方面去猜想了。”
她看着左济宣仍然是在分析她方才说出的那一番见闻的模样,抬手帮他抚平眉间的褶皱叹了口气:“好了,不要总是板着一张脸,别没等老了就先长上皱纹。”宁素商见对方听话地看向自己后才为这次商谈作结,“眼下我们并不知晓他是否真的与代行府有关,也不知代行府如果真的承诺给了他好处是想让他去做什么事,所以先将他记下来便好,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有关代行仪仗。”
可惜两人并没什么立场前去查看代行仪仗的现状,也不应表现出早就知晓的模样,只能在府中焦急等待着进一步的消息传回。
所以当卫川再一次推开书房的门时,只看见二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自己,竟有些无端的相像之感。
他合上门扉往前迈了两步,浅浅施了一礼才低声言道:“代行仪仗进入王殿后,不久代行大人便也被宣召入殿,应是王上的意思。方才代行仪仗已经跟从代行大人从王殿中走出,朝着代行府的方向去了。”
卫川说完便退后站定,将猜测与分析的事情都留给两位主子。还是宁素商先试探着开口:“王上此番行事,应是先将代行仪仗交由代行府处理的意思。”
左济宣迟疑着点点头同意了对方的说法:“毕竟代行仪仗中最重要的‘代行大人’仍然不知所踪,失踪的代行大人又是代行府出身,先把代行仪仗交给李夫人与现任代行去盘问你的下落也是合乎情理的。”
“此番便方便我悄悄潜入代行府中行事了。”宁素商的语气中不由得带了些兴奋之情,她的语速语调因此而加快升高了些,“正巧母亲还并未将应备下的礼送到定南侯府,等那天我便可以借着送礼的马车在定南侯府与代行府中来回。”
左济宣看着她一时有些失态的冲动模样,轻轻点了点对方的额头,提醒她冷静下来:“先不要心急。代行仪仗返回上京,此事必然会被所有人所关心,在此时贸然返回代行府并不是明智之举。”
宁素商听到他这一番话,也觉得方才自己是有些被兴奋冲昏了头脑,阖了阖眼深呼吸了一口才顺着他的思路向下:“世子说得对。现在正是上京城内所有人都盯着代行府的时刻,我不能贸然行动,否则只会将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
“不过庆幸正月底世子便要离都了,”宁素商想到另一件事,语气轻松了些,“此番代行仪仗回到上京,我却仍然不知踪影,势必会让我的失踪在此时又被人们所重新提起。这样一来,我又重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平日活动便不那么方便了,也要注意时刻掩饰着自己的行踪,不如直接在此风口上离开上京城。”
左济宣思忖半晌觉得也对:“如你所言。此时你随我离都才有助于你继续掩盖身份。而且关于风口的这件事,也并不是没有转机。”
宁素商闻言歪头看向他,疑惑地“嗯?”了一声,令左济宣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正月十三那日对方听到自己得寸进尺的问题后,也是如此一般的反应。
他有些心虚地避开了眼,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王上至今都还未宣布元春宴当晚那名外侍对代行大人不轨之事的真相,想来便是在等这个时机。王上定然不愿意上京城内对代行那边有过多的关注,但是如若从你的角度出发,王上的考量反而是与你的目的趋同了。”
宁素商点一点头:“王上若是宣布了此事的真相,想必会将上京城内众人的目光吸引到宁家旁系与归和侯府身上,在这时我再通过送礼的马车往返于定南侯府与代行府之间,一来不会有很多人密切关注着这边的动作,二来与王上的宣布相互对应,顺理成章,容易放松人们的警惕。”
“正是如此。”左济宣赞许地也朝她点点头,“那么我们需要的便是静待王上作出何时公布的决策便可。”
宁素商舒了口气,她垂下眸子去摩挲着对方的衣角,喃喃了一句:“是啊,愿弥今勒都和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