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税所》萧云川

143、天价彩礼

　　冲击波之下，状态纷呈。
　　冲击力最小的，似乎是李云焕。
　　她与万定坤卿卿我我，对身外一切，浑然无知。
　　马文龙的纷乱，于她而言，似乎极具免疫力。
　　马文龙这头冰冰凉凉，她那头欢欢喜喜。
　　她和万定坤手挽手，牵上了手。
　　爱情之初，是千般美好、万般神往。赢得李云焕，万定坤如坠云里雾里，一切来得并不真实。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上天会如此眷顾，在一纵追求者中胜出，一跃成为人人艳羡的花魁。
　　他喜滋滋的，庆幸上天送他个李云焕，遇见她、拥她入怀。如此幸运，只一次，便遇上对的人，以致于单身久了，还能交上好运。
　　他四处说，这辈子他有李云焕，会开心。
　　再见到人，他逢人便说，我有云焕了，她给了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说这话时，他像中了是高贵公主选婿的大红绣球，无意中拣了个宝。
　　听这话时，李云焕面若桃花。
　　两人感觉自己遇到了真爱自己的那一半，全身心沐浴在爱河中，无暇顾及其他。
　　在杨辉面前，李云焕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让感受乏味。
　　曾经的那份感情，味同嚼蜡。
　　与万定坤走在一起，面前走过聂云丽，她没有发作，只是云淡风轻。她小声对自己说，你们这些人，赶快消失吧，我再不想见到你们。
　　分局里两人出双入对。
　　就在人人议论下一对结婚的人会是李云焕和万定坤时，分局里来了一人。
　　来人是李云焕的父亲。
　　老人的到来，于万定坤而言，无疑是天上掉下一个老丈人。
　　看着陌生的老人，万定坤懵了。
　　之前，他从未曾听说，李云焕有个这么个父亲。
　　他不知如何是好？
　　李云焕对老人的不请自来，心存芥蒂。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来了个不情愿看到的人。话不多，她淡淡回应了一句：
　　“是他自个来的，我没有请他来。或许是他听说我们要结婚，自作主张来的。”
　　万定坤笑了。哪有父母来看子女，需要请的？他责怪李云焕：
　　“云焕，以前只听你焕讲，你家里父母两地分居，一直闹别扭；今日你爹、我老丈人来了，俗话说‘老丈人、老泰山’，既然他来了，我肯定要好好待他才是。要不然，我们怎么拿到你的户口本结婚？”
　　李云焕嘟了嘴。事实上，和万定坤恋爱，家里人她谁都告诉了，唯独没有告诉老父亲。之所以如此，她不想将家里的混乱，捅开了，在万定坤面前难以收场。可该来的人不来，不该来的，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李云焕不想在老人面前撕破脸皮，只有强作欢笑，叫了老人声“爹”，让老人欢喜万分。
　　随后，老人跟着二人，去了万定坤江北的老家。一来，老人想认一认未来亲家的门路；二来，二人了也想借此机会，让两边的老人，碰一碰面。
　　人到了万家破旧的老宅，老人的脸拉长了。
　　老人吃了一惊，变得不言不语。
　　吃惊的除了老人，还有李云焕。
　　恋爱这么长时间，她第一次踏进万家。之前万定坤不时找机会打预防针，说他家穷，他家一无所有，她有心理准备。可准备来准备云，她并不知道，万家竟然如此贫寒。相比自己家，家徒四壁。之前她以为万定坤是在考验他，可一想到他如此优秀，经理的职务，工资肯定不低，她认定万定坤家庭富产实。
　　如今，一切变了，她的心抽紧了。
　　老人让万定坤心里没底；再看看李云焕，她变得冷若冰霜，万定坤的心，成了十五只竹筒打水，七上八下。
　　万定坤张罗着，紧急上了一桌好酒好菜。
　　令他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老人在沉默不响半天后，饭也不吃，走了。
　　在他身后，李云焕借口单位有事，跟着走了。
　　留下万定坤，只剩下一头零乱。
　　他除了感觉事态严重，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父女如此这般，究竟是何原因？
　　为理清头绪、商量对策，他找来哥哥妹妹，在家里开起了家庭会议，商讨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听说万定坤给自己找自己找了门亲事，万定坤的哥哥、姐姐、妹妹们，全来了。
　　所有人齐聚老宅，七嘴八舌。
　　哥哥姐姐最关心的，还是未过门的弟弟女朋友是个什么人？干什么的？
　　听说李云焕在税务分局工作，万定坤做买卖的大哥和大姐，乐坏了。
　　二人几乎同时起身，连声道：
　　“这回咱们万家不得了，祖上显灵、万家祖坟冒青烟了——我们万家竟然攀上了税务分局的这棵高枝——那咱店的税收，没有问题了！”
　　一家人被两人的欢欣鼓舞，多了喜庆，变得欢喜有加。
　　接下来，人人对着李云焕父亲的异常，作了一番推测。众口一词，频频在万定坤闪过一个相同的原因：
　　“彩礼钱！”
　　提及钱，万定坤的心抽紧了。
　　按坝子习俗，婚前是要彩礼钱的。
　　提及彩礼，万定坤犹豫了。他抬头打量老宅，老宅年久失修，破败得连他都不愿意久呆，更别说迎娶李云焕到万家老房子了。
　　他想向家人求助，可人人避而不谈。
　　在金钱面前，他指望不上家里人。他的父亲早早撒手人寰，让全家人早早没了顶梁柱；父亲走后，甩给母亲一众哥弟姐妹。母亲本想指着成年的哥哥们，会拉扯年幼的万定坤和他妹妹一把，不曾想，成家后哥哥姐姐独立自主，搬出老宅，将年幼的万定坤和妹妹，甩给了母亲。母亲以一个农村女人的肩膀，顶上了双亲的角色，含辛茹苦，将二人拉扯大。在万定坤上大专的这一年，她咬了牙，供万定坤读书，留下妹妹缀学，再无法负担。可万定坤几年的学费，让母亲捉襟见肘。现如今，家里穷得家徒四壁，再也指望不上，只有全靠万定坤了。
　　万定坤心虚了。
　　婚事只有靠自己了。思及自身，万定坤更是什么滋味都有了。在分公司，他虽有经理头衔，可那样的头衔，有名无实。每个月能拿到手的，并不比员工高出多少。收入令他气短，以致于他不敢在李云焕面前提及。
　　可事到如今，李云焕父亲找上门来，不为别的，就奔彩礼而来，他哪来的彩礼钱哇！
　　他一时心惊肉跳。为过老人关，他好言相劝，说动李云焕带路，带着小心，直奔她的农村老家。
　　村子七拐八绕，李家老房子像是深不可测，让他晕眩。
　　见到未来老丈人，他再顾不上许多，整个人陪着笑，管老人叫“我爹”。话归正题，他开了口：
　　“我爹，我们特意过来问一问，我们这次结婚，要给多少彩礼钱合适？”
　　老人一听，勃然大怒：
　　“你来跟我谈彩礼？还问我多少合适？你合适吗，请问你是我什么人？你是我未过门的姑爷、我是你未来的老丈人啊！真是乱了辈分。自古以来，哪有姑爷找老丈人谈彩礼钱的？你们万家是不是没有人了，让你来跟我谈？你们还要不要规矩？真是有人养来无教。跟我谈彩礼钱，你不配。滚，找个有辈份的人来！”
　　吃了老人一顿骂，万定坤又急又气。
　　他赶紧回家请出老母亲，二次赶来。
　　眼见亲家母来了，老人这次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他和颜悦色，一伸手，叉开了五指：
　　“这个数。”
　　看着老人伸出的五个手指头，万定坤心头一喜：五千？他笑了：
　　“五千吗？”
　　老人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瞪鼻子上眼：
　　“什么五千，你装佯啊？五万！”
　　天啊，五万？
　　天价彩礼，吓蒙了万定坤。
　　还没等到举办婚礼，亲生父亲找上门，竟然是为天价彩礼！
　　在场呆若木鸡的，还有李云焕。她是万定坤好说歹说、好不容易再次请来的。她和母亲一直与父亲分居，母亲呆在大姐的身边，少来父亲面前。父亲报出天价彩礼，她蒙了，认定是父亲在自演自导，上演的一出大戏。
　　为制止父亲，李云焕请出了老母亲。
　　父亲面前，李云焕怔怔地盯着父亲。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她很生气。当着母亲的面，她再不顾及当女儿的柔和顺从，一语不和，失了态，声音变得大声：
　　“十万彩礼！你开得了口？这几年你一分一文不给我妈，把我妈全甩给我们姐妹几个养活，你有什么脸面，要这么高的彩礼？你一分钱不该提。是我和定坤结婚，你要捂那么多的钱干什么！我请你好好好想想。别拿你的主张，当成我们全家人的主张，来左右我们。我们的事，我妈最有发言权，她还没有表态呢，你说了不算。”
　　老人一时激动得暴跳如雷。他数落起自家女儿来，不留情面：
　　“就这点彩礼钱，你嫌高了？你可知道，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我把你抚养成人容易，难不成是这样报答我的？是不是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跑来我面前扇翅膀了？我告诉你，要是万家给不了这个数，休想你进门！当然，不想出彩礼也可以，由他来住我的房、养我终老，做我的招姑爷，如何？”
　　她的母亲被女儿拽到老头子面前来，本不想家丑外扬，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发一语。看到老伴气急败坏，她被激怒了，突然开了口：
　　“彩礼钱我一分不要，只要他们两个人过得好。我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不能称斤卖两。这么多年了，你不对我好，打我骂我，我忍了。都说‘忍’字头上一把刀，我受了；但你不对女儿好。但凡我有一口气在，我不由着你。要是你硬来，我和你没完。两家人结亲又不是结怨，更不能拿他们的下半辈子当交易。”
　　这话噎得老头子够呛。他气得直打哆嗦。
　　现场气氛冰冷到了极点。
　　一对父母不同的表态，撕裂了一家人。
　　万定坤母子俩傻眼了。
　　母子俩一商量，主动送去五千彩礼。
　　彩礼到了老人面前，老人一口回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