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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现场会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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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战告捷,董留成将视线转向了第二家企业,东山钢铁厂。
另一头,县地税局按兵不动。
几个月时间过去,原先国、地两家共用的会议室,不时被洪跃进占用,办了一茬又一茬的培训。
一拨又一拨的干部们,进了一期又一期培训班教室。
洪跃进举办培训班的做法,明眼人看出来了,与业文强当年的围点打援,如出一辙。
历史总在不经意间,出现惊人地相似。
新成立的地税局,很快趴了窝。一个紧急的信号,很快在不大的县城,传开了:
国库告急、财政吃紧!
新的县财政局局长,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消息层层上传,传到了县委李良书记面前。
和洪跃进意想一样,县地方税务局这天走来了李良书记。
李良书记的到来,令洪跃进眼前一亮。他当即说服李良书记,去了乡镇。
两人要走的第一站,是县城分局。
县城东隅,是新乔迁至此的地税分局。
洪跃进上前介绍,县城地税分局原本和县城国税分局同址,位居县城繁华地段。地段寸土寸金,一层楼的办公地点狭窄拥挤,无法容纳国、地税所有人员。情非得已,洪跃进做通了工商银行负责人的工作,双方以旧换新,洪跃进以城中心的繁华地段为代价,置换了工商银行此处城郊处办公楼,整体搬迁,乔迁至此。
听着洪跃进介绍,李良书记参观了县城地税分局。
一楼光线阴暗,人头攒动。身着税务制服的地税人员,在张家善的带领下,七手八脚地搬动桌椅,入驻装修过后的办税大厅。各种家具散乱一地,人人忙碌得满头大汗,似乎全然不知前来的是李良书记。
李良书记皱了眉头。
诺大的大办公室虽打通了临街门面,搭建了办税窗口,可办税窗口少有办事的纳税人。再往前,全是老旧摆设,死气沉沉。
李良书记人在后台的工作区坐了下来。
工作区与办税厅一墙之隔。如此简陋的工作区,既当临时会议室,又成了干部的办公用地,他体验到了因陋就简。正午的光线被阻挡,虽说上午十时过后,却是昏暗阴晦。极眼所到之处,是淘汰的家具用具、破旧的办公房、老旧的汽车,简陋的设备。张张干部的脸上,士气低落。
两人的第二站,去了半海乡税务分局。
进门是国、地税务所同址办公的十余人。新成立的地税、国税挤在不大的办公室,不分彼此。办公室一分为二,过于逼仄、紧张;两个基层税务所共同一个办税窗口,面对面坐了不同征收人员;昏暗的会议室,被临时征用,再次效仿县税务局,成为公用地点。
不同的国、地税干部,对着窗口前方的纳税人,各说各话,不堪其扰。
要不是细听,谁也听不清在讲些什么?
两人的第三站,是九山乡地方税务所。
半山区的税务所与半海乡相比,好不到哪里去。原先的一拨人一分为二,各为其政,人却不得不挤在的相同的办公房,住同一层宿舍楼。
实地调研下来,李良书记沉默了。
与洪跃进所到之处,触目惊心。
三地调研,李良书记体会了洪跃进的一番用心。只是他从未想到,自己在国、地税分设之初,许下的“再苦不能苦地税”的豪言壮语,会是如此境地?
一场提振士气、稳定人心的现场会,开进江北地税分局的赵家巷道。
赵家巷道狭窄的街道,断了车辆的进出通道。
人人弃车,走进了迷宫般的老城。
一块立着“江海县税务局江北镇地方税务分局”的崭新牌子的老宅前,站了地税分局的九人。九人衣着齐整,在分局长于存富的带领下,夹道欢迎来人。
李良书记在老宅前站定。一抬头,老宅是过去一户大户人家的宅子。除了不远处尚有一处如今已是农行储蓄所的办公点外,全是居民人家。老宅年久失修,处处透着木头老房子的古拙味道。
打量许久,李良书记跨步台阶。
见到李良书记要进门,分局当家人于存富动手来扶:
“书、书记,注意脚下有门槛。”
对方面生。洪跃进急忙介绍,这位是我们江北的分局长。
李良书记冲于存富点点头,“嗯,过去老房子是有门槛的。”
一低头,他进了老宅。
一行人跟着他,鱼贯而入。
跨过门槛,人人站在老宅子门厅。
青瓦红木,多了古色古香的厚重感。
有人不由叹出声来,原来是一座保存完好的老宅!
于存富听着众人议论,充当了向导的身份。
他向众人介绍,老宅占地一亩左右,坐东朝西。正东方向是正堂,中间是中门门厅,咱们现在的位置,在前门门厅。门厅分两个,前门厅和中门厅,楼上各有楼房;两扇门开在一条中轴线上,但遵循古制,相互错开,不正对开门;一大一小的两个天井,分了东西,成了一东一西的前后天井。正堂之后,另有一个三十平方米大小的小后花园。如此制式,跟农村再大规模的“八马推车”相比,少了面积,也少了一眼天井。说它前三后三,倒有几分相似。
听着介绍,李良书记一抬头,前方是看得见蓝天白云的前天井。
人在门厅,天井是于存富介绍的前天井。
进门门厅稍加临时改造,多了一面上方玻璃材质、下方木板的一面墙。墙面崭新,将门厅分隔开来。里头的空间,摆放了几张办公桌椅,是分局的办公地点。
办公地点摆放的两张书桌、三组旧茶几,一组老旧布艺沙发,成了分局唯一的办公和供纳税人休息的落脚点。
老宅光线昏暗。一股夏初雨水过后的发霉味道袭来,参观的人不愿久留,走了出来。
李良书记往前走。
一扇中门过后,众人一眼看到了最里头的堂屋。
没有直登堂屋,人人在中门门厅站了下来。它的前沿是后天井。一前一后的两眼天井,经刚才经过青黑石板过道,联成一体,贯穿成为一楼的中轴线。
人在中门门厅,已是整座老宅的正中。它和前门厅一样,头顶上方有木质房间,通过一把木楼梯和一侧的耳房相联,让二楼的所有房间互通互联,共享了天井。
看过老宅全貌,李良书记退回前厅,提出来要看过全部房间。
一行人陪在李良书记左右,上了前门厅旁的木质楼梯。
一抬脚,李良书记拾级而上。
书记要上楼,于存富高声提醒:
“请大家注意头的上方,小心碰头!”
李良书记听到了这话,一低头,踩着颤颤巍巍的楼梯,走到楼梯最上层的拐角处,一左拐,进了前门厅和办公地点上方的木质楼房。
众人跟随其后,楼板“吱呀”作响,似乎不能承受众人之重。
几步之后,于存富介绍,这里是老宅八尺。
八尺楼上,李良书记抬头四望。不大的八尺楼房,一共三个房间,整齐地排成一排,经一条楼道进出,每间各住一名干部。
走进楼房,人人举目四望。每个房间十平方大小,木质地板木质板墙,中间最显眼的,是一张斑驳油漆的老式木床。木床成了房间的主角。从被褥叠放的样子看,各住一名干部。干部们除了一张醒目的床,家具无多;老旧的一张黑桌面、红腿肚子的老书桌之上,多了一扇看得到外面街巷的窗。窗子对外敞开,扑面而来的是清新的空气与微微初夏带着凉意的风;路人说话、走路的声响相闻。
如此简单不过的宿舍,一眼便看了个通透。
在房间稍作停留,李良书记转身出了宿舍。
在转身台变换方向,迈下三、四级台阶,是耳房楼上房。
一左拐,耳房楼上房更为小巧,单独一间,位于天井的左耳侧楼上,面朝天井开窗,站在窗前,能将没有上楼的人尽收眼底。和八尺楼房相比,它小巧精致,似乎是前天井的中心。站在这里,不仅能俯瞰整个天井和前厅,甚至连中门后方,也能一窥其中一角。
出了耳房楼上房,所有人跟着下楼。
人到一楼,脚上已是坚硬的青石板。脚踩在石板上,少上楼上的晃悠,不再憋气、晃动,多了踏实。
没有停留李良书记一左拐,进了耳房一楼的小房间。
小房间面朝天井开门、开窗,迎进半屋的阳光,多了亮堂,一楼的水泥地板还格外接地气。
窗子的雕刻祥云文饰镂空的格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如果说在刚才的耳房楼上房人人只为贪心天井的景致,那此地,它精细而标致的四尺见方窗格子,则被很多人注意到了。雕琢祥云与梅花的图案,糊了白纸,却罩不住它年头的深沉与厚重;崭新的现代工艺白纸,遮挡住了穿透力极强的透光,却不透亮,不让外头的人看清里头的陈设,护住了房间主人的隐私。和走过的每一个房间相比,它保存完好,以致于它驻立天井旁,成为老宅最为亮眼的点缀。
于存富一看李良书记驻足,上前介绍,耳房楼上住的是我们分局年龄最大的老谷,楼下住了我们新来的大学生。刚搬进来时,老谷嫌木窗子旧、灰、脏,难打扫,想换成玻璃窗,被我们拦了。这种窗子难得,是整个老宅最有纪念意义的做工,保存了下来。
打量过房间里简单不过的大学生物什,李良书记出了房间,左转几步,跨进中门。
中门一过,别有洞天。
跟前厅一样,中门头上是八尺楼房,同样是三间房。楼房由一把和前厅平行的木质楼梯进出。木质楼梯与前厅楼梯平行,不声不响地张着嘴,静默无声地恭候着所有人的到来。
中门已是老宅的核心所在。
弓腰上楼,上了楼梯一左拐,布局与前厅的八尺楼房无异。楼房的正下方,不是别人,正是中门门厅。
走下楼来,又是一上一下的单间耳房。它的开窗,正对后天井。后天井与刚进门时的前天井相比,成了后方,这才被叫做“后天井”。其中耳房的一楼,摆放上了做饭的炊具和吃饭用的桌椅,成了分局的集体厨房,也成了他们吃饭、用餐之地。狭窄的厨房难以容下九个人的用餐,外头的堂屋被临时征用,摆放了一张老旧的八方桌子。可以想象,当人少的时候,厨房会派上了吃饭地点的用场;只要多了来人,厨房无法加塞,这才用上了堂屋的饭桌。
再打量堂屋,除了吃饭用的方桌,空空也如。过云待客会客的地方,如今成了食堂的延伸。
食堂里,李良书记放慢了脚步。
他满眼惊异的是,烟薰火燎的岁月残留下来的老旧与斑驳。
生火做饭的一面白石灰土墙,历经风月的烟火侵蚀,难以分辨原先的模样;它赤褐乌黑、灰头土脸,低垂着眼帘,流淌着的水气珠子,一不注意,会随时滴落于地。
令人难安的,莫过于烧火用的煤炭和柴草。它们呲牙裂嘴,怒视着所有进出的人。要是给它一枚火星子,极易燃烧的柴禾会窜出来,扑向整座老宅,让一切化为灰烬。
他默默走到厨房正中的一座老灶台前。
老灶台和老宅一样,上了年头,让他熟悉;一点点多了农村古老土灶的回忆。与记忆不同的,是土灶动手修葺一番,几块雪白磁砖挤进灶台的黑不溜秋,不细细打量,难以察觉灶台是泥土砌垒而成。
土灶一角,厨房用具收敛着身子,蜷缩在一口四尺铁锅旁。闪着金属光泽的菜盆和水瓢,在洋铁皮水桶上方悬挂土墙之上;一把张开双臂方能抱下的木头甑子,端放铁锅之中;一张老旧方桌,不声不响地支放一隅。
人在厨房,昏暗的背景将进入其间的每个人印衬得光鲜。偶尔闯入画面的,多了衣着亮丽,让现实的光影照进历史,形成巨大反差。
李良书记的脸拉长了,脸色凝重。
目光所到之处,与其说是厨房和吃饭之所,倒不如说是一个没有排放油烟设备、任由烟油浸染的土、木老房,来得实在。老房勾起的,如同沉碴泛起,多了破败与衰落,将李良书记心中的酸楚,一点点激起,变得翻涌。虽然来之前,他已经做足了准备,但站在这里,他的心中还是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所有人定定地站在李良书记背后,打量满是农村气息、仿佛像旧时农家人吃饭的饭堂。
少有的柴火、曾经的老灶,木头甑子,全是村里当年烟火气之下的老物件。
而前来参观之人,人人新鲜亮丽,闪着崭新的现代化气息。
蓦然抬头,时空迥然。
历史和积淀与现代化的税务所相比,一切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