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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开会通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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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山税务所人少,仅管辖一个乡的地盘。
走进分局,一位见到业文强的年轻人,起身,叫了声“业局长好”。
年轻人面前,一种久违的亲切扑面而来。业文强问年轻人:
“听说你分工一年了?那再过几个月办下转正手续,就成正式干部喽!来了这么长时间,你对我们的下一步工作、特别人事安排,有什么想法?”
年轻人愣住了,看了看业文强;一旁来了所长李宝权。他脸涨得通红,没有说话。
走进李宝权的所长办公室,李宝权大声道:
“刚才的小伙子还年轻,有些事情不会说,也不敢说,我替他来说。”
业文强点点头,听着他继续道:
“是的,要想带好一帮人,应该给他们好盼头。特别年轻人,给他们快速的成长机会,是最好的鼓励、最大的激励。可好的激励机制和通道,在哪里?没有,至少目前,我看不到。我能看到的,是干部得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往前挪。太慢了!完全像是一个裹脚的女人,根本迈不开脚步。特别有些领导,自己是三寸钉,还不许别人比他高,比他好,只会在原地打转、划圈圈。以前不敢说这话,现在国、地税分家差不多一年了,有些事情,明显了。国税局老、中、青三代人,要想往上走,我怕是小伙熬成老头、小姑娘拖成老太婆,也难有机会。僧多肉少,要等待是要耐心的。可人的耐心是有有限的。五年后、十年之后呢?像我这个年纪的人,跟年轻人图的不一样。我不想再当什么副局长、局长,哪怕是让我一辈子呆九山,只要给我的待遇好一点,年年跟今年一样兑现绩效,我心满意足了。”
李宝权的话,与其他几位分局长相比,如出一辙。只不过,李宝权更为直白,也更为直接。他话不多说,一语中的。人啊,价值观各有各的不同,高低不一。但有一点,只要认定价值有所体现,就是满足。
业文强沉吟了。
业文强的沉默,李宝权知道,自己的话不是业文强不听,而是戳中了他痛心的地方。为此,李宝权叹了口气,继续道:
“就刚才那个年轻人,你也看到了。他叫李文斌,去年分工来的。别看他文凭虽然低了点,是个中专生,可心大着呢。心大得让人劳神。人没转正,一个人请了事假,去上海,玩了整整一个礼拜。等到他回来,我问他,你为什么工作一年都不到,就想着去上海?你不怕表现太差,转不了正?他说,世界这么大,谁都想多看看,没有一个人会愿意一直被锁在底层。我想转正,但我更想到外面看看。最近,他瞄上了赚钱的门道,说是要去县城去发财,动不动早出晚归。我怕他不走正路走邪路,帮他、教育他,说你要是两只眼睛只盯钱。想发财,又来税务局,你是走错地方了、白来了。他说,一个人成长最快的办法,就是赚钱、变有钱。只要不违法和违悖伦理底线,我要赚钱。我说,单位不是能让你拿到工资、拿钱吗,你一天到晚不想着好好工作,赚钱干什么?他说,我们之间有代沟,难沟通。我不说话,他反问我,你除了上班,还能干什么?我说我只想好好上我的班,其余的,暂不考虑;他说他不一样,上班只能一天天地熬,绝望。你听听,现在的年轻人,一套一套的,也就说明他们脑壳子里的东西,跟我们这个年代的人,不一样。你说,我和他还有共同语言吗?没有。现在的队伍,难带了。一个年轻人就让我这么难管;你呢,更得注意在你身边的人。别看人跟人一样,都是一张嘴、两只眼睛,外加一个鼻子和两只耳朵,可实际上,有脑袋瓜子,想法不一样。想法不同,人跟人的差别,大了去了。有道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应该说的,就是这个理。就你们县局的有些别领导,人家和你业局长不一样。你是一门心思干事情、干工作,可人家呢?他们跟你一样吗?我看未必。有些人表面对你恭恭敬敬,甚至点头哈腰,其实心里另有小算盘。特别分家的时候,有人来我们这里挂牌,竟然公然跟我讲,保你留在国税,你可以一辈子干到头、平平安安退休了。你听听,这是什么话?先不说我用不用他保,作为一个领导来基层,不谈工作,谈这些!从这一点,我就知道你业局长要管好一大家子人,难!特别要是没有一套制度管人,激励人、约束人,我看,迟早一盘散沙。人这东西,有时跟动物真没有什么区别。一旦衣食无忧,就只想混日子了。你不逼他,他不上进。就像我们单位的年轻人一样,靠你盯,盯紧了,还会有‘代沟’一说。还有些人,闲来无事干,钻头觅缝,手伸长了,就想搅乱基层一趟水,好浑水摸鱼。我农村出身,农村有句老话,说得好,叫做‘槽中无食猪拱猪’;现在的单位,时间长了,也就有了另一句话,叫做‘朝中有人人上人’。你得留意你的身边人。这些人已经有了苗头。苗头是拉山头、找靠山。这些人工作不操心,总想拉小山头。要拉小山头,就会排挤异己、笼络人心。要是你再不注意,我怕他把小山头拉高,走到搞分裂的那一步。到那时,我怕你大局不保,又成当年的工商局。这话是真的,不是我危言耸听。有人已经把手伸到我的这儿来了,让我给他安排这样、安排那样。攘外必先安内的理,想必你业局长懂。当务之急,你得赶紧刹刹这种歪风。该整顿就整顿,让这些人,莫再一步错、步步错。”
业文强猛然一惊。
一趟九山之行,业文强惊出一身冷汗。
李宝权提及的人,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却是一前一后,一明一暗,不时浮现在业文强眼前。
该明白的再明白不过。
李宝权提及的前一位人物,不用点名道姓,此人无非言论不当,自然无须放在心上。而且那人跟空气一样透明——他是税务所挂牌的当天说的话,是谁到九山税所挂的牌,业文强再清楚不过。他搞不明白的,是那位心有异心、要拉山头之人,究竟是谁?
再问李宝权,李宝权不说了。
这样的人物着实可怕。可怕之处在于,就在人家在他眼皮子下做下手脚,还让李宝权不敢吐透姓甚名谁。
一切只有业文强自己暗中去查。
要说此人身份,应该是自己身边的人无疑。可此人仿佛隐身潜伏一样,悄无声息,让业文强毫无察觉。如果说李宝权所说是真,那这个人躲在暗处,隐藏如此之深,令人后怕。因为直到国、地税分设,他不收手,而是躲在他的身边,做着为人所不知的事情。
业文强怔住了。思来想去,他坐不住了。
业文强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他盘算着,如何揪出背后的这个人来?
很快,他有了主意。
他的主意,是放出消息,制造某种混乱,就像是把一趟水搅浑,隐藏在水里的鱼自然后露头。然后,就能来一场浑水摸鱼的行动,让这人从中现出身来?
为此,他请来了张家才。他让他派出段世宏,去县城分局、江北分局一趟,通知分局主要负责人,三天后到县国税局开会。
张家才迷糊了:
“局长,通知兴福、老可两个人来开个会,一个电话的事情,何必绕山绕海,要这样大费周章?”
业文强不容置疑,手一挥,做了个下压的姿势:
“这事,你照办就是。”
张家才回了办公室,交待了段世宏。
下基层通的事情,段世宏最为勤快。他当即请出张正德,拉上他,第一站去了江北。
人到江北,两人找到张兴福,由段世宏将通知开会的事情说了。张兴福点点头,道:
“通知收到。也不知什么事情,搞这么正式?你看,大家都这么忙,你小段打个电话过来就行,何必亲自跑这么几十公里路,来一趟?”
段世宏自打转业来税务局,首次来江北。张兴福这么一问,他愣了。为掩饰自己对实情一无所知,他“嘻嘻”笑了:
“嘻嘻,肯定事关机密呀。人家领导不说,我们当小兵的,也不便打听不是?话带到,你照办就是。领导不交代的,我们也不好多问。”
随后,段世宏返城,去了县城分局。
县城分局于他而言,轻车熟路。他清楚地记得,他一进税务局,就被人事的段余庆,安排到城关分局报到。那时他刚从部队转业。那一段经历,印象深刻。特别何满康,早听干部们私下传闻,他的严苛,令人畏惧。
初次报到,他是一个人去县城国税分局的。不知道路,他在县城七拐八扭,一路打听,县城国税分局在哪里?
好不容易来到一所老宅子前,已是清早上班时间。
老宅子上了年头。老瓦老门头,全身木板,已是油漆斑驳,明显是过去财主家卖货建的老宅子。要不是门口一侧,挂了一块县城国税分局的崭新牌子,他压根不会想到,这就是国、地税机构分设后,搬来此的县城国税分局,而他,不知要在这样的地方,工作到何时?
好奇心驱使,他四下打量。门口没有门槛,可门槛的印子,依稀还在,猜测是为了方便单车、摩托车的出入,给拆除的。而门口处最醒目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洋铁皮箱,写着“考勤箱”的字样,张着口,似乎在等着吞进什么;而箱子一侧,多了一块小黑板,分别写了“外出”、“请假”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