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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分别之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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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李润仙走了后,王志山每天成了面对空空荡荡的人。
李润仙带走了最后一丝温情。他整个人被掏空了。
那天王志山本想安顿好李润仙之后,返回火炮厂;可转念一想,李润仙这一走,还可以再回来。相反,她的走,可怜的是老金,他成了受害者。为此,他没有再离开加油站,而是去安抚老金,或许,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你别在意。
果然,老金受的刺激不小。他的嘴唇乱抖,大呼冤枉:
“我冤枉啊,小王师。事情没有多大点事儿啊!无非就是工作上的一点小事,我跟她争执了几句;想不到,小润仙她就要提出来说走人。她一走,那个张小英也跟着来凑阴阳火了。两人一前一后,收拾东西走了人,你让我怎么办?”
王志山心头闪过李润仙忧郁的神情,心想她这一走,绝非出于工作原因,背后必有隐情。他一面安慰着老金,一面让他尽快招人,顶上两人的空缺,不能因为两人的离职,影响了加油站的生意。
正在说话间,赵金洪赶来。一听李润仙回了县城,他二话不说,拉上王志山往县城赶。
车子紧赶慢赶,赶到县城时,远远地看到了宋佳华的车子。宋佳华将李润仙人和行李放在一个洗车铺前,冲王志山摆了摆手,回了江北。
人进洗车铺,李润芬和杨争朝见到王志山,很是意外,招呼他进了洗车铺。
洗车铺是李润芬和杨争朝开的,专做洗车的服务。李润仙将行李放在这里,很明显,她将在这里落脚,打上洗车铺的工。
看到王志山,李润仙一阵惊喜。
两姐妹站到王志山面前,王志山这才发现与李润仙站在一起,姐姐李润芬除了一张脸能看出与李润仙有几分相似之处外,身子臃肿得如同发酵的馒头一样。她一见到王志山,一张口,改不了零碎的毛病:
“王志山啊,我终于可以改口叫你‘妹夫’了!恭喜你和小润仙千难万难,走到一起。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同枕眠……’这下好了,你俩就像是西游记里取经的唐僧、孙猴子,修成了正果……你问小润仙为哪样离开加油站?她不说我说。我这个妹妹啊,从小话少,三锤打不出一个冷屁来。难怪我家杨争朝叫她‘大哑巴’。她嘴巴严着呢,不像我,该说哪样就说哪样: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哪管它天王老子,也堵不住我的嘴!你想从小润仙的嘴里问出什么话来,不可能!这事吧,本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都怪我妈老思想、老观念,封建主义。本来儿孙自有儿孙福,娃娃大了,人家该找谁谈恋爱,该找谁结婚,都新社会了,是人家小辈的事。小辈人的事,你把把大方向可以,可不能干涉太多。现在不是讲究婚姻自由吗?我妈不是这样的人。她是那种古板的上辈人,一辈子不会转弯的那种……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的事情本不该跟你这个小姑爷说,可又怕你误会。你是知识份子,通情达理,会理解人。不该和我们大老粗一般见识。这事,我说给你听。你想想,我家原本一家七口人。除了我们姐妹三人,另外有两个小儿子娃娃。我家老四是个男娃,因为帮四老板在火炮厂打工,出安全事故死得早;剩下正刚排行老三,本来不是独儿子,因为老四不在了,成了独儿子。老三十五、六岁,就开上了货车。人是最踏实、最能干的那种,可惜是个耙耳朵,听我妈的……我妈性子大,这点你也知道了。将来你进我们的门,成了她的姑爷,你都得听她的。我们个个都得顺着我妈的性子来,要不然她会急火攻心,一口气上不来,又犯‘气死病’,一犯病像个死人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几天都下不了地……话扯远了。再说我家老三,他找媳妇的事。本来老三要伙子是伙子,要长相有弟子,是那种哪个姑娘见了都争着要的人。可是他的姻缘偏偏不动。相过几个姑娘的亲,他东不成、西不就的。看上的,他不要;看不上的,又得听我妈的。结果,找来找去,等到你小姑爷都和我家小润仙办结婚证了,儿子还在那儿单着。这下我妈又给小润仙下了死命令:她看上了张小英。张小英是什么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也算是你有眼光,在加油站只看小润仙一眼,不看第二眼。可我妈偏偏一根筋,只看得上她张小英,我们拿她有什么办法?我们几个都反对,可就拗不过我妈。最主要的是张老三那个耙耳朵,只听我妈的。要说我们家老三和张小英,她张小英能摊上我们家老三,那是她张小英祖上积了半辈子的德,冒青烟了!可她这个人作啊!作到哪个程度,你知道吗?作到人无三分品、嘴无三分德!她今天说是要跟张老三好,明天又反悔了,说是要考虑;后天答应领证了,可睡一觉、过一天,人又变卦了!就这样的人,你找她干什么?要是依我,噢哟,就算是个西施美女,倒贴万贯家财,我都不要!可我们家老三就爱受这样的货,你说气人不气人?张小英不是张小英,是张小人。张小人出尔反尔,弄得我们家老三最后也听了劝,认定这样的人是再不能要了,要分手。可张小英这个小人,一听说小润仙跟你王志山领了证,又绷上厚皮脸,来找我们家老三了。我们家老三拉不下脸来,受了她!就因为这些,也就在这个时候,一方面我家们老三找了张小人,小润仙和张小文成了姑嫂;小润仙在加油站在管钱,在人家加油站看来,涉及经济,不好工作;另一方面,张小人想着自己和老三的关系定了,要回家享清福,不干工作了!就这个两个原因下来,三整两不整的,张小人就因为这两天有些事情,说老金,就是那个金礼童给使她脸色,要辞职不干;小润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思来想去,她不想呆了,跟着要辞职。这下好了,你看,就这么的,姑嫂两个全回来了……”
告别李润仙,王志山和赵金洪回了小镇。
没了李润仙,王志山变回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曾经两个人的身影,如今只剩下了形单影只。
没有了另一半,少了可以说话的伴,小镇于他而言,像是按下了静音键。
他变得无话可说。经历过二十五岁的春秋,他已是二十五岁的年纪。该看的,都已看过;该经历的,也已经历。如果还有未曾体验的,那或许只是数量的变化和新鲜的表象而已。
一个人走在小镇的街道,他成了一具躯壳。两人走过的每一条街道,他一条一条重复着。曾经共同的小镇,只留下了休止的音符与空白。
一夜醒来,王志山一片寂寥。
每天工作还得继续。再次走出国税分局,昏黄的路灯,仍有辉煌。抬头细看,又是晨曦的阳光。街头杂乱的交通路线和电线,像是蜘蛛网一样,覆盖延伸至小镇的每个角落。太阳底下的车水马龙,在王志山面前熙熙攘攘,却再无新鲜异常。
街头是纷纷扰扰的。嘈杂的街头,对于小镇来说,满是为生活奔波的人们。每个人出门,总是苏醒得过于太早。昨夜的浮尘,还未来得及退却,立即装卸上一批又一批的人,像是流水的货物一样,让小镇犹如一具繁忙的空壳。
等到王志山一行人走过水果摊,收下最后一个摊位的税款时,一抬头,看到了不知从哪里走来的董留成。
董留成喜滋滋的。他一大早去了粮管所党支部,刚办理了正式党员手续过来。人人听到他转正的消息,变得欢喜万分,心头暖暖的。王志山恭喜着他,道:
“老流,难得见你这么高兴,是不是我们也庆祝一下?”
看到王志山兴冲冲要去买东西,董留成拉住他,说别忙了,我们难得聚在一起,在这里聊会天,挺好。
几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站定,围成了一个半圆圈。
在路人满是新鲜的眼光中,董留成听王志山说着这几天街头摊贩的变化,接过李行春借来的一只水烟筒,蹲下身,将赵海递来的一绺烟丝,按在烟枝嘴上,点燃了火,轻轻吸了一口,吐出一阵青烟,“呵呵”笑了:
“我就担心你阿瓜,小润仙回家了,你是不是心儿就跟着飞走了,心思不在这儿了?”
夕阳西下,傍晚来临,一天的工作结束了。
如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循环往复,却在这一天忙碌过后,王志山一个人再次回到沦为冰冷的空房,一个人独坐在宿舍,无处可去。
夜晚的国税分局悄无声息。
偶尔有的,会是李润仙的笑容。笑容回荡开来,像是一支旋律,在四下里响起。旋律停止,孤独与痛苦蔓延开来。
王志山的周遭,坠入一片无边的灰暗。
忽然房间外头响起脚步声。
来人是董留成。
董留成看到王志山一人在发呆,轻轻叫了一声:
“阿瓜。”
王志山黯然无语。
董留成看向王志山的,满是怜惜:
“阿瓜,你这样一个人,不把自己和小润仙叫来,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呀!”
王志山看向他,一脸无奈: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没有什么办法啊!”
相同的话题,让两个人促膝而坐。
安抚着王志山,董留成道出了他对婚后生活的看法:
“阿瓜,你知道一个人,怎么才算得上真正的成熟吗?成熟需要时间来熬。成熟的煎熬因人而异。等到你发现自己孤独了,不明白接下来要干些什么,才是一个人历经了岁月的洗礼,懂得青春易逝,才会把美好,驻留在似水流年里。如果你不会抬头留意逝去的风景,只会一直低头来路的蹉跎和奔波,那只能等着岁月的苍老,抚着疲惫的身心,一无所获。你今天的心情,我经历过。感同身受的是,经历过事情,有些事情,认真不对,不认真更不对;执着不对,像是得道的高深佛家人,把一切视作空也不对。你我是凡人,几能在平平常常中,自自然然。”
看着董留成,王志山满脸惊讶。他惊讶他的变化。是不是一个人职位的升迁,会深刻地改变一个人?今天的董留成变了,变得老成,把话说得如此富有深意,意味深长。而这一切的背后,他与他区别在哪呢?两人一样干着同样的工作,身处差不多的工作环境,可差异为何来得这么大呢?
在王志山的巨大惊讶中,董留成再次缓缓地道:
“是的,人生没有单行道。孤单会让一个人的身心死寂,让生活黯然无光。但经历了,就懂得珍惜与爱人厮守的不易。我和花明容就是这样。只要两个人不分开,即便是每天仅剩下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淡,也要两人守在一起,才算拥有生活。懂得拥有,还得明白怎么拥有。仅拥有今天,我们远远不够。我们得把眼光放远,看向明天,看向未来,有所准备,不致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原地,而别人,早已走远。一个人最大的悲哀,就是受人遗忘,被边缘化了。”
“边缘化?”
王志山一惊。从董留成嘴里迸出来的一个个新鲜词汇中,怎么又多了这么一个崭新的词汇?
董留成继续道,
“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苟且。外头的世界很精彩。无论如何,如果我们不改变现状,只会困在其中,被边缘化。谁也不能做困境中的囚徒。你、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冲破它!要是不放手一搏,时过境迁,我们怕是只能选择认真的老去。”
这一晚,在王志山的宿舍里,两个人的共识一点点明朗。之后,两人变得兴致盎然,开始谋划着如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