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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一章 一缕幽魂随水转(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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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泰来边走边说:“之前查的方向错了,我们一直在寻找一个二十出头,名叫莲生,死于某年七夕锦河中的男子,因为始终没有查到匹配的人选,无论名字叫不叫莲生,所以便认为可能是记录有缺漏,实则不然……”
姬小彩显然没有听明白,问:“那是什么原因?”
古泰来说:“上镇里找人问的时候,你都怎么问?”
姬小彩想了想说:“就问,三十年前有没有个年轻男子七夕的时候死于锦河里,名叫莲生,长得就像这画里这样?”
古泰来说:“如果名字不对呢?”
姬小彩思索一下说:“年月隔了许久,名字不对不至于影响太多吧,莲生也可能是个小名之类。”
古泰来又问:“如果相貌不对呢?”
姬小彩说:“如果相貌天差地远,那肯定不是同一人,但这三十年前的旧事,若不是莲生的亲戚,记不清他的长相也是情有可原。”
古泰来说:“对了,换做我,这种时候,多半会思索一下说,似乎有这么个人,但好像不是叫这个名字,或者长得与你这画上也不知是不是相像,但现在你听到的回答都是什么?”
“没有这么个人。”
古泰来说:“你再想想,为何如今大家都一口咬定没有这么个人,一个含糊其辞的人都没有?”
姬小彩想了半天,反复将自己的问题颠来倒去地咀嚼了几遍,蓦然像是想到什么,但却完全不敢置信——如果自己的想法坐实,那么从一开始的推测根本就错了,而且这还关系到莲生的身份……
他不确信了。
古泰来看姬小彩犹豫,已知他摸着了边,说:“就是那样,三十一年前,这镇上有个年轻男子,长得跟画里的男人相似,也曾于七夕掉入了锦河之中,前半段与我们所知的相同,但是,那男人并没有死,如今也还在这镇上,那个人的名字叫顾贤之。”
“顾贤之?”姬小彩猛然停下了脚步,一脸狐疑地看着古泰来,“圣贤之人的贤之?”
古泰来问:“怎么了?”
姬小彩从怀中掏出那根红绸来,说:“这是七夕的时候,我从月老庙后院的同心树上不小心带出来的。”
古泰来手才摸到那根红绸,姬小彩便感觉身后背的伞跳动了一下,等到古泰来将那根红绸接过去,身上的伞跳动得几乎要从肩上滑下来了,姬小彩不得不去将伞解下来,抱在手里轻声问:“莲生,怎么了?”
然而,那伞却并不领他的情,挣扎了一下,便跳脱了姬小彩的怀抱,蹦古泰来怀里去了。古泰来也愣了一下,看了那红绸,像是略有所悟,将红绸递还给姬小彩,那伞果然又果断掉了个头,跳回姬小彩怀里。
古泰来得出结论:“原来不是长得像,他会找上你,就是因为这根红绸,那个三十一年前爽约的男子恐怕就是这个章进。”
姬小彩心里惊疑不定,跟着古泰来穿过城镇,到了个院落面前,尚未进去,便听得屋里忽然传来一声凄切哭喊,跟着是几个女子嘤嘤哭声,断断续续,念些什么。院落门口站着广元,一脸的惶恐。
姬小彩向门里望进去,看到院里停着一口棺材,周召吉正与个中年男子说话。
古泰来只看了一眼,皱了皱眉道:“人没了?”
广元点点头:“就刚才的事。”
“走了没?”
“还没?”
正说着,便自不远处,看到一名白衣男子在日光下走过来,手里拿着支精巧五爪银纹饰的判官笔。他像是不存于此世之人,一路走来,并无一人看他一眼,哪怕他相貌脱俗,气度悠闲,便连走路都似乎与别不同,看似很慢,眨眼就到了面前。
那人来回看看古泰来一行,对广元端整行了个礼道:“谢必安见过锦河河神。”又看看古泰来和姬小彩,像是有些拿捏不定,末了对古泰来说,“这位上人是……”
古泰来摆摆手:“一介道士而已。”
白无常谢必安仍似是有些吃不准道:“在下是来此地接引一位方才过世之人。”
古泰来说:“神君公务,我等自是不会阻挠,只不过一会可否容我问那人几个问题?”
谢必安首肯,判官笔在空中一点一划,写个“引”字,跟着便见到自那院落屋中,慢慢走出一人。姬小彩看到,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白发苍苍,弓背弯腰,一身的老态。他从院中走出,似是脑子还有些不清不楚,但看到院落里停放的棺材,却也渐渐明了,回身看一看屋内,便向院门口走去。经过周召吉身边的时候,周召吉向旁边让了让,对他微微一笑。
老头也淡淡笑笑,脸上很是平静,似乎因这一死,有些什么事是终于可以放下了。
谢必安将他引出,对古泰来说:“有什么要问的,就请上人尽速问了吧,我好回去交差。”
古泰来问他:“你就是顾贤之?”
老人点头:“在下顾准,表字贤之。”
古泰来又问:“三十一年前,你可曾于七夕投入锦河中,却为人所救,为了个叫章进的男子?”
老人面上似是有些惆怅,但那情绪来得快,逝得也快,说:“是,年少时我曾落入锦河之中,但章进……不记得了。”
姬小彩忍不住问:“怎么会不记得了?你们不是情投意合?”
老人还是说:“在下并不记得认识什么叫章进的人。”似乎真的一无所忆。
姬小彩忍不住掏出怀里的红绸,给老人看:“这个同心带,你还记得吗?”
老人细细读了一下那红绸,说:“情深意重,可惜世上岂有不变之事。公子再莫相逼,老朽已死,前尘尽断,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古泰来忽而问,却是对着谢必安:“章进是否还在人间?”
谢必安掏了本册子出来看,翻了一阵道:“长兴镇人士章进,二十五年前阳寿已尽,病逝于冬月之中,现在应已轮回了。”
老人脸上一时现出痴呆模样,只喃喃道:“死了,原来他如此早便已死了。他既已轮回,我这三十年又是为了什么记着?呵呵呵——”笑容无比凄楚。
谢必安说:“时辰不早,小神须带人回去了。”将那笔在老人额头写了个“拘”字,老头便安静下来,跟着他走。
姬小彩忍不住追上去问:“老人家,你记得莲生这个名字吗?”
老人顿了顿,转过头来,说:“莲生?不认识这个人。”
古泰来却问:“三十一年前的七夕,你可是亲手做得一盏莲花水灯,欲传情于那人?”
老人叹道:“是,亲手劈了篾条,张了彩绸,安了灯芯……可惜付水东流。”
姬小彩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从一开始,莲生就没有记错,更没有说过谎,他是自莲花灯中出生,便叫做莲生,他承载了顾贤之那一腔深且倾诉不得的爱恋,只为传达予章进知晓,章进没来,顾贤之也在投河为人救起后,日渐死了那条心。
年深日久,当事人都已不再或不愿记得,乃至各个死去,却独留下他一个,夜夜徘徊,年年苦等,执着为了这一腔情,并也是在这一腔情中,渐渐生出形来,成了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