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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一章 离离原上一只鸟(十二) ...
“我的心?”姬小彩低头看了一眼,轻声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白骨碰撞着,发出难听的声音,“你不是喜欢我吗?把心交给我也没什么吧,你们妖怪就算没有心也不会死的。”
姬小彩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指骨戳在他的心口,冻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真正冻到他的不是寒冷,而是悲伤,由内而外的。
“不是这样的,就算是妖怪,没了心也是会死的。”他几乎是哀求地这么说,“没有心的话,妖怪也是会死的!”
“那又怎样!”白骨反驳他,声音带着漏风的喑哑与阴森,“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什么都肯做,纵死不辞,现在呢?只是问你要颗心而已,就不肯了?你这样,我怎么能让你再跟着我!”
姬小彩看着破落盔甲中的白骨,在眼眶的地方是两个好像无底的黑洞,闪烁着贪婪的暗黄色光点。
“我跟了你五年……”
“你也知道有五年。五年的情谊,出生入死,你却连颗心都不肯给……不,借给我吗?”
姬小彩的手碰到那根戳在自己胸口的臂骨,冻得可怕!
“你拿了我的心以后,想要做什么?”
“楚国早已容不下我,我要去投奔秦王。”
“可你今早才说要去郢都……”
“我当然没有去,司马将军前日早已与我约定,我让出城池,他便向秦王举荐我。”
“那你今早……”姬小彩忽而想起刚才匆匆一瞥的景象,北门已破,压城的秦兵如潮水般拥堵在门口,楚军伤亡惨重,城壕中堆满了死尸。
“你是故意出城的,出城后,你一直躲在城外等秦军来?”
“没错。”
“所以这座城池与……城里的一切,其实是被你舍弃了?”
骷髅发出桀桀的怪声,似乎是在讽刺地大笑:“没有办法,如果我留在城里开城请降的话,保不准会军中哗变,到时就会危及我的性命。”
“那他们……那些将士怎么办?他们都曾跟着你出生入死……”
“别傻了,不是每个人活着的分量都是一样的,王与将不同,将与卒又不同。”
姬小彩沉默了半晌,问:“那我呢?”
“你当然与他们不同,”骷髅说,“只不过这种紧要关头,如果连你也离开的话,他们就会察觉情况不对劲了。”
“原来是这样……”姬小彩闭了闭眼睛,“你特意留我在军中,又让秦军找了道士来对付我,只有你才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我的弱点在哪里……”
“别说得那么难听,你不是也骗了我嘛!”骷髅蓦然拔高声音道,“你从没有告诉我你有这样大的能耐!原来你对我也一直留着一手,我早该知道的,妖怪都是不可信的!迟早有一天,你会背叛我!”
“我不会……”
“那就证明给我看!”骷髅说,“司马将军有令,我若要投诚,除西陵堡外,还要再送上一件礼物才行,就是你的心!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把你的心给我,怎样?”
缠绕着黑气的剑被白骨捏在手中递上来。
“用这把剑自戕的话,你会走得容易一点。”
姬小彩愣愣地看着那柄剑,剑身已锈,剑刃已钝,却依然令人观之寒心。
凤鸟名为不死,五百年集香木可浴火涅槃,然一朝心死,必自焚而亡,再无生机……
这样的无望与哀伤,其实不用什么法器,他也会伤心致死的!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你死的真正原因吗?”
姬小彩喃喃低语,看似要接过那柄剑,忽而手腕一抬,将他手中妖剑斜刺里往上一挑,黑剑带着邪气被他挑飞至远处,落入草丛,骷髅尚未及反应,他已平抬剑身,用尽全力往前猛刺,妖剑发出啸叫,瞬间穿破骷髅烂甲,削去骨片,深深没入后穿透后心而出。姬小彩尚不放心,发狠用身体撞着那具骷髅一路往前推去,直至将之深深钉在西陵堡仅剩的半堵残墙之上!城墙被大力撞击,碎屑随着剑身没入四散滚落,城头挂着“芈”字的军旗发出微弱声响倾倒,旗布摇晃着飘下来,落在他脚边,犹如数百年前凋零的无数生命与楚国的国运。
“你出来吧。”面前的白骨已经碎作一堆,掉落在地上,乱七八糟。
“真令人意外,想不到你能挣脱我的幻境。”
声音仿似来自四面八方,姬小彩从石中拔出妖剑,戒备万分地向四周望去:“请你出来。”
不远的废墟上坐着个红色人影,如同第一次姬小彩曾经见到他的样子,火焰一般的衣裳,还有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就在刚才。”姬小彩说,“你让那个东西管我要心的时候。”
“哦?”
“我其实并不是全部都忘记了,虽然记不得的有很多,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的。你可以控制这里的样子,可以变成我的模样,可以把那个人也变成道长的样子,你甚至可以给我假的回忆,用我们的名字,但是我至少知道,那个人身上的气味是很冷很坏的,道长的却是很温暖很好的。”姬小彩顿了顿,还是老实说,“我不喜欢又冷又坏的人。”
对方刹那就变了脸色,姬小彩也知道自己触到了对手最痛的那一处,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尽可能不动声色地倒退着移到古泰来身边去,将他护在身后。古泰来刚才挨了狠狠一下,如今满头满脸的血,还被束缚了法力,既不能动也不能言,姬小彩只看了一眼就眼眶火辣辣地疼,脾气和妖气一股劲地直往上冒。
对方冷冷笑道:“别说得好像自己多能识人一样,人都是诡诈的,今天对你好,明天能害死你!你可别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绝对不会!”姬小彩坚定地道,“道长是好人,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害我!就算他卖我,也会把我救回来的!”
古泰来的脸抽搐了一下。
对方显然没料到姬小彩会这么有自信,一时哑口无言。好半天,红色的身形仿若一片纱般被风吹起,声音飘飘荡荡,时轻时响,散作一缕缕幽魂。
“你别忘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你的前世,林戍便是古泰来的前世,我提醒你,也是想你不要重蹈覆辙。”
“你胡说!”姬小彩解不了古泰来身上的术法,只能守在他身旁,“我们和你们根本不相干!”
“是真的。”
姬小彩浑身颤了一颤,这句话来得极近,且是古泰来的声音。他不敢相信地转头去看,明明是熟悉的人,却因为换了种神情而显得无比陌生。
“这是真的,小彩。”古泰来的手按在姬小彩的剑上,剑身擦着他的手指,划出一条血痕。姬小彩哆嗦了一下,妖剑轻易就被古泰来抽了过去,拿在手中掂量。
“林戍是我的前世。”古泰来用姬小彩格外熟悉的那种低沉又沉稳的声音道,“你是朱夜的后世,所以我们是注定会遇见的,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收你这么只没用的小妖怪?”
姬小彩目瞪口呆地看着古泰来立起身来,脸上挂着阴寒的笑,用他自己的妖剑挑开了他的衣服。姬小彩的剑剑身修长,剑尖锋锐,在皮肤上轻轻划过的时候会带起一些微痒,跟着才是刺痛。红色的痕迹被拖曳开来,古泰来在姬小彩的胸口划了个血圈。
“道长……”姬小彩看着古泰来,“你……”
“前世因为你宁可焚城而亡也不肯给我心,害我死得那么惨,所以,这辈子你一定要还我这笔债。”古泰来轻慢地将剑尖抵着姬小彩心口,手上用力。
姬小彩脸上神色变了变,说:“道长,对不起。”
古泰来的手停下来:“什么?”
姬小彩伸手猛地握住剑身:“道长对不起,你现在被他控制了,我只能打昏你了!”话才说完,顺着剑身,竖捋而上,他手被剑刃深深割破,血珠滴在自己妖剑之上,剑身感妖气而动,化血成形,暂时冲破术力禁锢,迸出一片七彩光芒。古泰来双眼一时被闪到,躲闪不及,姬小彩紧跟着聚了妖力在手,向古泰来颈部劈去。眼看就要触到,忽然觉得膝弯一疼,被人冷不丁踢了一脚,刹时跪在地上,紧跟着又被人飞起一脚,踢得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磕到石头,才勉强停下来。
姬岚野面无表情站在姬小彩刚才站的地方,双目无神,显然是被*操控了。
古泰来走过来,一脚踩住他胸口,拉开嘴角残酷地笑:“这么快就想对我动手了,你对我也是留了一手吧。”剑尖在姬小彩胸口用力,划下道道血痕,并不致命,更像是在作弄。
姬小彩忍耐着疼痛,小口小口喘着气道:“你一点都不像道长,不要再装了!我不许你再装成道长的样子!我……我虽然很笨也没用,但道长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管是前世还……还是后世,不管多少世,他都不可能变成另外一个人!我……我也只是一只小小的山鸡精而已,更不可能是凤君你的后世!”
他这话才说完,立时肋下又是股大力冲击,姬小彩单薄的身体被狠狠扇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这次他已经爬不起来,拼命咳嗽着,喉口喷出血水,被土壤很快吸收,满身的伤痕,狼狈无比。
“你说什么!”古泰来睚眦欲裂,身周缠绕着浓重的黑气,黑气中漂浮着一张苍白的脸孔,面目模糊。
姬小彩边咳边喘说:“我说……说对了是吗?你不是要提醒我,你是恨我们!我大哥与……与周道长也好,我与道长也好,你见到我……我们在一起,便想到那个坏人是吗?”
四周一下子变得滚烫灼热,风声不定,从四面八方挟卷凌厉势头向中心聚拢,姬小彩刹那感到自己像置身于一口被大火炙烤的锅中,他闻到自己头发烧焦的气味,身体所触及的每一个部位都像在燃烧。
古泰来身上的黑气变作了通红的火焰,他大步过来一剑刺穿姬小彩的肩头,将他钉在地上,痛得姬小彩浑身都佝偻起来。
“我恨你?我是在帮你,让你认清这些人的真面目,用得着你的时候就甜言蜜语,到了最后关头,为了自己却可以眼也不眨地害死你!”
姬小彩难受极了,不仅因为伤痛,更因为朱夜话里迸射的恨与绝望。正因为曾经处在朱夜的身份,所以朱夜所有的痛,他都感同身受。或许世间总有些人运气好,而另一些人不好。但也因此,对比朱夜,姬小彩的幸运几乎让他产生了内疚。
“对不起。”姬小彩说,“你是很可怜,但是你不应该因为这样就去害别人!”
“闭嘴!”对方已经再无意掩饰,古泰来手中幻出火焰的长鞭,高举起来,向姬小彩身上抽去。鞭子喷吐着火星,鞭上满是倒钩,打在姬小彩身上便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姬小彩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痛过,可惜已经没力气闪躲,只能蜷着身体,勉力忍耐着一下下的疼痛。
朱夜以古泰来的声音冷冷嘲讽道:“怎么,嘴上这么能说,现在又不成了?真这么相信这个道士,怎么不见他来救你!”
“不想就这么被打死的话,就动手杀了这个道士。”
姬小彩只是忍耐着,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吭,倔强地硬挺。
“这么看重他,那就你去死吧!”
凶气大作的古泰来说着,手中的长鞭忽而变了形状,成了一支阔身赤剑,剑身明亮,他提剑向后一扫,地上便是深深一道切痕。
“怎么死好呢?先把你的四肢切下来如何?”
他这话尚未说完,古泰来面上蓦然现出无比痛苦的神色。赤剑在他手中瞬间消失,周围的热气与鬼气所化成的明红火焰也跟着剧烈晃动起来。
大地悲鸣,四面八方好似无数鬼魂惨叫哭吼,形成厉鬼阴风,天顶乌云狂翻,银月变作赤红,断壁残垣轰然坍塌。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巨大*波动尽数集中在古泰来脚下,从下而上,古泰来浑身丝丝缕缕氤出不可名状之黑色邪气,黑气中依稀可见无数枯骨阴灵,哭号泣鸣,形容狰狞,瞬间即压垮了凤鸟的火焰之气,带着可以冻伤人三魂七魄般的冰寒,向外辐射。姬小彩耳中听得“嘁嘁喳喳”的声响,草木刹时冻结枯萎,各处白色的冰霜凝结向外扩张,大地龟裂,寒风刺骨,只有姬小彩坐着的地方尚是完好一块,但也冻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朱夜红色的身影初时还在黑气中时隐时现,似乎与那黑气缠斗,不多会便发出一声惨叫,被弹出古泰来的身体,重重抛在地上。姬小彩这时才看清对方的脸,那几乎可算是长得美艳的青年,因被大火烧灼而死,一半脸孔全然焦黑,对比另一半的艳若夏花,看起来分外狰狞。
朱夜被彻底激怒,长唳一声,幻出真形,硕大的凤鸟停留在空中,扇翅便是一阵狂风,火星四溅,凤羽飘荡,妖力盈满,遮蔽天宇。
古泰来却并不示弱,只身一人,与之对抗,但他露在外面的颈部却闪烁着一个黑色的奇怪符号,深嵌入肉,如同烙印。
“那是什么?”姬岚野因为剧烈波动相对抗的两种术气好容易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周召吉的怀里,吓了一大跳,赶紧推开对方。
周召吉也不怪他,问道:“你没事了吧?”又说,“你原来不是有件护身宝物吗,握在手里能护你周全。我现在没空管你,自己躲远些!”说着,扔下姬岚野就往古泰来那边跑。留下姬岚野迷惑万分,周召吉是怎么知道他那件最看重的宝物,而周召吉之前又是躲在何处。
“胆小鬼!”姬岚野恨恨地骂,想去帮忙,挣了几挣,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撩起衣服下摆来才看到有根捆仙索拴着他的脚踝,遥遥地绑在一旁的石墩上,姬岚野彻底疯了,“周召吉你这个混蛋!”
姬小彩这边已是最紧急关头。四面皆是密不透风术力交错所形成的强大漩涡。凤鸟的妖力几乎可以瞬间将他这样的小妖怪挫骨扬灰,古泰来却挡在他的身前,护得他完好,并以那种霸道又阴冷的邪气与对方分庭抗礼!
姬小彩原本见到古泰来醒来,心内分外高兴,但见着他的样子,心却又猛地沉了下去。古泰来向来面冷,但这样浑身散发着阴寒之气的样子却是前所未见。那邪气怎么看都并非好东西,何况现在古泰来应是最虚弱的时候,如何能有如此大的能力?
姬小彩总觉得那种力量古泰来不该使用,用了会出很大的事情。
盘旋在空中的一人一鸟尚在对峙之中,周围空气中满是热与冷的交锋,情势绷紧如同待射满弓,一触即发。
周召吉顾不得许多,咬破手指,在空中划了血符,一头撞进三人圈中,对着古泰来喊:“师兄,不该用的别用!”话没说完,被朱夜一翅膀扇了一身的火花,在地上叫着翻来滚去。
姬小彩跌跌冲冲爬过去帮周召吉扑火,凤鸟天火,寻常手段哪里能灭。周召吉脱了外袍,还要喊:“你好容易忍了这么多年了,不要功亏一篑!不想你自己也想想小菜鸡!”
古泰来转过头来,磨了磨牙道:“你以为我这么蠢?”
点手一指,周召吉身上的火瞬间被冰霜所覆盖,冻得他嘴唇发紫,哆哆嗦嗦道:“恩将仇报!”
古泰来看了姬小彩一眼,只这一眼便让姬小彩放下心来,狂怒之气已经从他眼神里消失,在眼前的是他熟悉的那个古泰来。姬小彩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他受了许多伤,留了不少血,一直只是靠毅力撑着,这会一放心,整个人就跟虚脱一般,几乎昏死过去。
古泰来环顾四周,伸手一抓,落在草丛中的布包再次回到他手上,他取出里面的古画,对着空中的朱夜摊开。原本褪色的画面此时却像被修补过一般,颜色鲜丽,栩栩如生,除了凤鸟眼睛的部位缺了一块,几乎如同要画中成真。
“听闻昔日盘古出沅陵踏风而去,凤舞祥瑞,后世有位黄老道方士天雨偶宿盘古洞内,梦见此景,深受打动,梦醒后将之成画留传后世,不想那画中凤鸟因此得了神力,渐成精怪,”古泰来说,“你本脱胎自上古神力,当位列仙班,可惜遇人不淑,一念之差,自堕成魔,当日那道士没有能力将你怨念消弭,只得将你困回画中,布北斗阵,以城中亡魂牵制你不得动弹,又剜去此画中凤目,削去你大半法力,如今你得了空隙逃脱出来,不肯超生,却反而还要来害人!”
古泰来说:“我本来不想伤你,到如今这步田地,你不死也不行了。”他说着,将那张古画捏在手上,“你自火中而生,便往火中而亡吧!”
凤鸟发出凄厉悲鸣,俯冲而向古泰来。古泰来被他罡风带到,翻身在地,打了几个滚,对姬小彩喊:“小彩,烧了他!”
姬小彩赶忙凝尽仅剩妖力,并指指向古画道:“燃。”
古画瞬间燃烧,凤鸟哀嚎,振聋发聩,天地震荡间,灰飞烟灭。
古泰来丢了画,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拉起姬小彩:“能不能走?”
姬小彩点点头:“能!”
周召吉在旁边喊:“师兄,你怎么不来拉我!”被提着绳子的姬岚野冷冷拍了拍肩:“我来拉你如何?”
古泰来一面往外走一面道:“若我没猜错的话,钟山本是处平地,西陵堡全灭后,秦军心内恐惧,剿灭所有活口,埋尸成山,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山的内部,如果不尽快出去……”
他话未说完,四周刹时地动山摇,朱夜一死,幻城尽灭,四面尽是奔流而下滚滚泥石,直要填没此处。
周召吉哀嚎道:“师兄,跟着你就没好事,快想想办法!”
古泰来说:“我现在可没有法术,你自己说的不该用的力量就别用,就麻烦师弟你保护我与小彩!”
周召吉立刻求助姬岚野:“姬哥,全靠你了!”
姬岚野痛骂:“周召吉你个王八蛋!”
姬岚野以仙气撑起屏障,勉强护得几人安全,且开路且缓行,艰难无比。天昏地暗之中,却见有只光幻化而成的白鹤清唳着避开泥石,盘旋而至。
古泰来说:“跟着那只鹤走!”
姬小彩这时想起来,古泰来出门前的确曾留了只纸鹤压在桌上。
劈头盖脸都是泥土拨开草丛爬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已过了多久。钟山突然轰然坍塌下沉入地,泥石却被圈在一个固定范围内,并未波及山民。四人满身泥泞趴在地上喘气,脸都黑得看不出本来样子了。
松软的泥土堆成比原来矮许多的土丘,里面露出无数森森白骨,都曾被砍断折损,骇人无比,但没人感到害怕,反而为他们能重见天日而深深庆幸。
***
姬小彩吊着胳膊,坐在床边问古泰来:“如果烧了那张画就行的话,为什么当初那个道士没有这么做,反而布那些什么阵来困住朱夜?”
古泰来整理好包袱,想了想:“也许是……不忍心吧。”
“他们以前认识?”
古泰来沉默了下:“谁知道呢?”跟着顿了顿,以极其不自在的小心口吻问姬小彩,“小彩,你……要不要去我家乡看看?”
姬小彩“嗯?”了一声,马上跳起来:“要!哎哟……”扯到伤口,痛得龇牙咧嘴。古泰来叹了口气,“你这只笨鸡!”
姬小彩眼泪汪汪地:“道长,我这次明明没有那么笨!而且你……你有没有觉得我这次也有那么一点儿用了?”
古泰来忍不住摸摸他的脸,说:“有,很有用,谢谢你保护我!”
***
姬岚野一推开周召吉的门,就见到他一脸慌张的样子,好像在藏什么东西。他忍不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才将捆仙索甩在桌上,冷冷道:“还给你!”
周召吉嬉皮笑脸地收起捆仙索来:“多谢姬哥!”
姬岚野眼皮跳了跳,右眼。
“周召吉,问你两件事。”
“姬哥请说。”
姬岚野郁闷道:“别叫我姬哥!”
周召吉想了想:“那叫什么,对了,我都管小菜叫小菜鸡,要不,叫你小野……”
“闭嘴!”
姬岚野努力压抑火气:“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托王铁牛捎了东西出来?”
“就在让他跑的时候呗。”
“你怎么能找到那两件东西?”
“我说出来你不会信的。”
“说!”
“我……我是偶然发现的,真的,就是我帮你挡剑的时候摔了一跤那会,在一块砖下面胡乱摸到的,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带出去给我师兄看,他也许会懂,大概真是上天有眼,居然救了我们几个。”
姬岚野一拍桌子:“一派胡言!”
周召吉委屈地咽了口口水:“你看,我就说你不会信!”
姬岚野深深吸气,换了个话题:“我们在城里忙成一团的时候,你在哪里?”
周召吉很狗腿地:“我被抓去冒充那个老道士了,但一眼看到你就醒了,你没发现?”
姬岚野噎了一下,果然如他所料。
“为什么你会被抓去充那个道士?”
周召吉说:“小……姬哥你没发现吗?朱夜能操控那座城里所有的亡魂,相对的,没有死在城里的人,他就没办法生捏出来。小菜鸡做了他的替身,我师兄那个角色因为有林戍顶着,所以他就不需要了,你是本来就不存在在这个故事里的,而那个道士想必也活了下来,所以就拉我去顶喽……”
姬岚野想了想,也说得通。喝了口水,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有件护身宝物?”这件护身宝物却是很多年以前,姬岚野尚在修行的时候,某次死里逃生后不知名的救命恩人留下的。也是那一次,年幼的姬小彩为了保护重伤的他,差点丢了性命。从那以后,姬岚野对姬小彩总是保护得无微不至,生恐他有一点闪失。
周召吉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说:“我猜的呗。姬哥这么厉害,总有一两样傍身宝物吧?”
姬岚野对这个痞子实在无奈,甩袖而去,到了门口又转回头来,威胁道:“这次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就算了,下次你再用绳子捆我看看!”说完,恶狠狠地瞪周召吉一眼,转身就走。
周召吉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好,下次再捆捆看。”
正说着,忽然有只小小仙鹤从外头飞进来,停在周召吉的肩头,张嘴就喊:“周召吉!”
周召吉吓得左右看看,关了门窗来对它说话:“灵鹤童子,你小声点啊。”
仙鹤哼了一声,问:“这次的事情怎么样?
周召吉道:“烦劳你转告帝君,这次遇到这么大的事,我师兄都没有违律,可见他是真心想改,我想以后大家也不必这么紧张,更加不用老提防着试探他了。”
仙鹤嘴里发出清脆童音:“你可别骗我,你事先有没有漏消息给他?”
“当然没有!”周召吉赶紧摆手。
“真的?”
周召吉叹了口气:“小鹤儿,你怎么也变得疑神疑鬼起来,周召吉位卑职低,好容易揽着个便宜差使,哪里敢随便欺瞒帝君啊?”
仙鹤扇动着翅膀道:“那便好。他这已是第七世了,谁也不知会不会出事,你可要看紧点,别吊儿郎当的!”
周召吉赶紧恭敬道:“当然当然。”见那小小仙鹤化作光团不见,方才长出了口气,挠挠后脑勺,“真是的,哪那么多麻烦事,我们师兄弟明明都是实打实的老实厚道人啊!”
他说着,将怀里藏着的黄纸拿出来,打了火石点了。黄纸烧尽,烟灰被清风卷走,杳无踪影。
周召吉双手合十:“孟老,你们祖师当年一时不忍,留下这笔糊涂账,如今我们师兄弟已经替他了了,九泉之下,您也该瞑目了。”
窗外传来姬小彩的喊声:“周道长,你走不走?”
周召吉赶紧吼回去:“走、走,等等我!”喜滋滋地哼着小曲,将一叠来路可疑的丰厚银票折了几折,揣入兜中。
秋日宁静,碧空如洗,枫林渐染,稻香亦浓,未知前路将如何,所幸此刻心恰安。
1、《权威专家确认湖南沅陵县是盘古的故乡》,作者:刘圣清,2003年3月26日人民网刊载。
2、秦朝道教还没创教,此时应称作方士,但为了读起来方便,我还是写道士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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