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 11 章 ...
-
11.
“别躲了。”陆屿深无语泪凝噎。
颜絮往垃圾堆里刨了刨。
陆大少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上次这么无语还是在上一次…颜絮碰瓷的时候。
孙叶子冲上来,震惊地说:“哥,你骗我,你果然认识他!”
“……”瞒也瞒不住,陆屿深没回头,盯着只露出头顶的颜絮,叉腰无奈:“是啊,上回他碰瓷,被我给逮住了。”
孙叶子震撼:“牛啊哥,你小心点,他还偷东西呢,上回王曼就看见……”
她话音未落,被陆屿深打断:“你们去玩。”说着,钥匙凌空向后抛,孙叶子跳起来准确无误地接住。
“哥,那你干嘛去?”孙叶子好奇地问。
陆屿深背对他们,先将左边的衬衫袖子卷起来,然后将右边的衬衫袖子卷起来,十个指头蜷了蜷,保持英俊迷人的微笑:“教训小偷。”
孙叶子稍息立正:“懂了哥!”
说着,孙叶子特别默契地招呼其他人:“走走,去我哥家里玩!”
何佳明仍有怨气,但刚才陆屿深弄他那一下,给他疼个半死,再搁这儿喋喋不休,肯定会被陆屿深的五根手指头戳穿。
孙叶子说:“走吧。”
何佳明仇恨地看了眼藏起来的颜絮,跟着其他人转身离开。
众人走光了,陆屿深黑着脸勒令:“出来。”
颜絮默默探头,灰头土脸,又搞脏了。
“……”陆屿深深吸一口气,朝他伸手,颜絮疑惑,抬头茫然地望向他。
“走,找个酒店先洗澡。”
半小时后,颜絮洗完了今天的第三次澡,陆屿深甩了甩酸疼的胳膊,虽然搓缅因很有快感,但并不代表他想一天搓三次。
“自己吹头发。”陆屿深把吹风机扔给他,躺回总统套房舒适柔软的大沙发里。
颜絮盯着吹风机,捡起来走到陆屿深跟前。
陆屿深撩了下眼皮:“干嘛。”
“……”颜絮看着他不说话。
陆屿深叹口气,坐起身,曲着一条腿,胳膊肘搭在膝盖上,笑眯眯地望向他:“你怎么跑去翻垃圾堆了。”
“衣服。”颜絮说。
他头发还湿漉漉地淌着水,沿着苍白稚嫩的面颊滑落,衣服被水粘附在身上,透露出身体单薄的线条。
服了。陆屿深心想。
“坐下。”陆少爷让出旁边的位置,颜絮挨着他坐下。
“找什么衣服?”陆屿深转头插上插座,开到最热档吹颜絮的顶毛:“烫不烫?”
颜絮摇头,陆屿深把吹风机出风口对准他头发根,颜絮啊了身,条件反射一哆嗦,揪住陆屿深的衣摆,咬紧下唇发抖。
“妈妈买的衣服。”颜絮哆嗦着回答道。
陆屿深挑了下眉毛:“我的衣服送你。”
颜絮回头看他,陆屿深顺手敲了他一个脑瓜崩:“你好烦。”
颜絮抱头,陆屿深把吹风关了,摸了摸他身上的衬衣,还是他换下来的衣服,给颜絮穿上出门的,现在也弄脏了。
“对不起。”颜絮抱着脑袋小声说。
“今晚还去偷东西吗?”陆屿深起身,到门边的自动贩售机投币买饮料:“你要什么?”
颜絮小心翼翼踱到他旁边,低低地喊了声:“哥。”还有点委屈。
“……”陆屿深叹口气,收了严肃的表情,尽量和颜悦色:“以后少往垃圾堆钻,很多细菌,脏,容易生病,知道吗?”
“细菌?”颜絮眨巴大眼睛,疑惑地望着他。
由于熊孩子的眼神太过单纯懵懂,陆少爷不得不认真思考一个问题:“学过生物吗?”
“……”颜絮摇头。
陆屿深张了张嘴,好家伙,一张白纸啊。
“初二,”颜絮说,“就没念了。”他大概猜到陆屿深说的是一门学科,作为学生应该学习的东西,但他早就不是学生了,顶多算个混混。
陆少爷陷入沉默,这样早早出来混社会的娃,没有经历完整的学校教育,连基本的常识和是非观念都没有,再加上贫困,难怪去偷玻璃瓶和碰瓷。
有一丢丢可怜。
陆屿深脑海里的小人摊开功德簿,对着白纸叹气,提起墨笔,在功德后边添上:+3。
“傻子。”陆屿深言简意赅地解释:“细菌就是很小很小很小看不见的虫子,无孔不入,往你身上钻,然后把你吃了,知道不?”
熊孩子不明觉厉,他跳起来,离陆屿深远了又远。
陆屿深莫名其妙,贩售机吐出冰可乐,他问躲得远远的颜絮:“可乐想喝吗?”
颜絮鸡啄米似的点头,陆屿深把冰可乐抓在手里,哭笑不得:“那你躲那么远做什么?”
“我身上,细菌。”颜絮说:“爬到你身上。”
陆屿深:“…………”好家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不怕。”陆屿深走到他面前,把颜絮堵进墙角,冰可乐塞他怀里,狠狠捏住颜絮的脸蛋,又轻轻拧了半圈:“细菌怕我,因为我经常洗澡。”
颜絮懂了:“洗澡。”
陆屿深点头:“洗澡。”
“哥,”颜絮拧开冰可乐递给他,“你喝。”
“不喝。”陆屿深指了指自动贩售机:“我想要的话会去那里买。”
颜絮明白了,这是陆屿深特意买给他的。
陆屿深回到沙发里,抽了眼时间,快到凌晨了,都这个点了,颜絮应该不会出去了。
颜絮的确没有离开的打算了,他抱着怀里的冰可乐,饮料冰冰凉,而他的心口灼灼发热。
“哥。”颜絮喊他。
陆屿深在玩消消乐,眼皮也没撩一下:“干嘛。”
颜絮到他身边坐下。
一大一小的相处,总是这样的状态,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颜絮拘谨地坐在陆屿深腰边,拧开瓶盖,慢条斯理地喝可乐,他喊了一声之后就没有说话了。
陆屿深的消消乐特别顺利,连闯三关,神清气爽。他招了招手:“过来。”
颜絮挪到他心口,陆屿深单手拿手机,另一手环住他的腰,拍了拍,小伙子腰还挺软。
陆屿深就这么揽着他,专心致志打消消乐。
颜絮扭头,盯着窗户外边,大脑发空,身体也放空,挺直的背脊松懈下来,边喝可乐边发呆。
“我不去了。”颜絮忽然说。
陆屿深挑了下眉毛,没反应过来:“不去什么。”
“不去偷玻璃瓶。”颜絮认真地说道,陆屿深笑了,这回是发自真心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颜絮感觉他的语气温柔了很多,两人间的气氛异常融洽和谐,和谐到颜絮脱了鞋子,也爬进沙发。
可怜的布沙发仅能容纳单人躺平,要躺两个人,就得紧紧地挤在一起。
熊孩子不怕热似的,钻进陆屿深臂弯间,脑袋埋进他胸口,死死抱住他的腰。
陆少爷手一哆嗦,把道具给用了,还用错了,他低头瞅了眼颜絮,有种自己现在蝌蚪妈妈的错觉。
是错觉吧。陆屿深没有推开颜絮,臂膀环住他后背,柔声问道:“困不困?”
“嗯。”颜絮睡意涌上来,抱着陆屿深腰的手缓缓松开,眼帘半张半合,看来是快睡着了。
陆屿深坐起来,将颜絮抱回柔软大床。
隔壁的客房还有张床,陆屿深瞥了眼客房,脑海中掠过刚才颜絮躲他那一幕,他觉得自己脏,若依要离陆屿深远一点。
“……”陆屿深放弃睡客房的打算,把颜絮往旁边推了推,在熊孩子旁边躺下,睡着了。
陆屿深睡眠不太好,第二天醒的很早,窗外天还是蒙蒙亮的,他转身从床头柜抓起手机,六点十六。
旁边有动静。
陆屿深愣住,懵了足足三秒,才想起捡来的流浪狗还跟着他呢,他扭头望向旁边。
颜絮睡觉很规矩,乖乖地缩在属于他的地盘,整个人蜷成一团,下意识远离旁边的人,他现在已经半悬在床沿边,再挪一下就掉下去了。
陆屿深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坐起身,趿拉拖鞋下床。
他在浴室洗漱,就听见主卧里砰的一声。
“呸呸。”陆屿深吐了嘴里的牙刷沫子,探头朝主卧里望。
床上果然没人了。
陆屿深快速地漱了口,绕道床的另一边,颜絮弓着腰趴在地上,捂住脑袋发抖。
“…啥毛病啊你这,就喜欢睡钢丝的感觉是吧。”陆少爷无语泪凝噎,上前将颜絮抱起来。
颜絮往他怀里钻,爪子攥着他,跟攥着救命稻草似的。
陆屿深被他蹭得头秃,拍拍颜絮后脑勺:“别蹭了,醒没醒?”
颜絮推开他,迷迷糊糊地爬回床上,又蜷成一团睡着了。
陆屿深看乐了,咯咯咯地傻笑了半天。
颜絮一直睡到酒店把早餐送到,陆屿深指了指茶几上的食盒:“烧麦,去尝尝。”
“有肉吗?”颜小絮得寸进尺。
陆屿深叉腰,保持微笑:“有呢。”
颜絮嗷呜一声扑向食物,开启狼吞虎咽模式。
“今天打算做什么?”陆屿深问他。
“回家。”颜絮把烧麦咽进肚子里。
“食物要细嚼慢咽,没人跟你抢。”陆屿深教育道。
颜絮冲他嘿嘿一笑。
陆少爷愣住,他还是头一回见这小子露出笑容,傻乎乎的,十分单纯好骗的样子。
颜絮冲过来抱住他,陆屿深被他扑了个趔趄,连连咳嗽,心道这家伙力气还怪大,跟巨型犬铆足了劲扑人似的。
陆屿深顺势抱住他,退回沙发里,颜絮站在他面前,有点舍不得:“每周末,要回家,钱给妈妈。”
陆屿深没懂:“什么,你平常不回去?”
颜絮摇头,一五一十地回答道:“平常不,太远了,我住城里。”
“住城里哪儿?”陆屿深伸手,指腹抹去他唇边残留的肉沫,颜絮伸出舌尖舔了舔,把嘴巴上的油水刮干净。
“桥洞。”颜絮说:“很小。”
陆屿深若有所觉:“所以习惯了蜷着睡。”
颜絮歪头,眨巴眼睛。
“以后别去桥洞睡。”陆屿深说:“忙完了来找我,只要你不偷东西,我就收留你。”
颜絮认认真真地点头答应:“好,不偷。”
陆屿深笑了笑,摸摸他的头,随口问道:“什么时候去找你妈妈。”
“现在。”颜絮说:“我要走了,走路回去,走很久。”
陆屿深真是大少爷日子过惯了,很难理解有人竟然走很远的路回家,“能搭车吗?”陆屿深问。
颜絮摇头:“有火车,但没钱。”
“……”陆屿深啧了声,转头从自己的皮包里掏出百元大钞,递给颜絮:“买票坐火车回去,走那么远干嘛,锻炼身体?”
颜絮摆手,连连后退:“太多了。”
陆屿深微笑:“拿着吧。”
“不。”颜絮坚持。
陆屿深把钱塞他兜里,比他更坚持:“你哥给你的,收下,什么时候又上来?”
颜絮感动地抱住他,陆屿深被他怪力一搂,帅脸撞上颜絮心口,险些把他挺翘的鼻梁撞塌:“唔唔唔唔!”
颜絮赧然放开,陆屿深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好家伙,差点被你毁了我的妈生鼻。”
“哥,我走了。”颜絮依依不舍。
陆屿深心里怪不是滋味,照理,熊孩子走就走呗,他有啥舍不得的,但看颜絮这磨磨蹭蹭的样子,竟也被他勾起几分酸意。
“什么时候上来?”陆屿深问。
颜絮想了想:“明天,要找工作。”
“找工作?”陆屿深瞅了瞅颜絮的样子,估摸他可能找不到,但这话也没说出口,毕竟有他这个功德簿在,颜絮又不会饿死,工不工作都一样,每天准时来找他吃饭就行了。
“那你明天上来了,先来找我。”陆屿深注视他的眼睛,熊孩子的猫瞳又大又亮。
“嗯。”颜絮点头:“到你家?”
陆屿深琢磨他可能要出去玩,于是跟颜絮约定了时间:“你明天多久上来?”
颜絮想了想,按照他往常的时间,应该是:“上午十点。”
“那就上午十点半,你到我家,歇会儿,我正好带你出去吃午饭,你想吃什么?”
颜絮想了很久,犹豫不决:“肉包和烧麦,都想吃。”
“……”陆屿深哭笑不得,揉搓他的脑瓜子:“你就惦记这俩了是吧,这样吧,明天中午吃披萨。”
“披萨。”颜絮说:“是什么?”
“欧洲烙饼。”陆屿深言简意赅地解释。
“烙饼。”颜絮懂了:“好。”
陆屿深送他出门,有点担心:“找得着路吗?”
“嗯。”颜絮说:“我认路。”
好歹也十六岁了,而且每天在榆西城各处乱窜,对这座城市也是相当熟悉了。
“那你去吧。”陆屿深约了仨傻打牌蹦迪。
两人出了酒店,分道扬镳。
陆屿深转着手里的车钥匙环,走出五里地外,猛地一回头,颜絮走得飞快,头也没回,急匆匆赶车去了。
“……小没良心的。”陆少爷心痒,真想把兔崽子拎到面前质问:你不是舍不得吗,你怎么跑这么快!
陆屿深忿忿不平地驻足,目送颜絮上公交。
——原来会乘坐交通工具,还以为他真是只啥也不会的傻狗。
颜絮挤上公交,零钱是陆屿深提前兑给他,他挤到公交车中部,透过车窗向外望去。
陆屿深双手插兜,戴着墨镜,又帅又酷,在路边站着,自成一派街景。
果然周围有很多人偷偷摸摸瞧他,颜絮再次由衷地感叹,能认识这样的大好人真是太幸运了。
他的手揣进裤兜里,兜里是陆屿深兑给他的零钱,他还摸到了别的东西,有点硬。
颜絮一怔。
陆屿深骨节分明的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挥了挥。
他看见他了!
颜絮摸出了兜里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两枚大白兔奶糖。
颜絮猛地抬头。
公交车驶过陆屿深,颜絮分开人群向后去,他撑着身子,踮脚竭力望向车窗外。
仿佛心有灵犀,本来转身要走的陆屿深突然回头,和颜絮视线交错。
公交车转弯,陆屿深杵在原地,笑着摇了摇头。
颜絮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