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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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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电话是陆屿深小姨打来的。
小姨和她老公在国外挣钱,唯一的女儿孙叶子在国内念高中,就在榆西。
陆屿深回榆西,也是受他小姨之托,帮忙关心一下孙叶子,为什么上次月考退步了整整两名,从年级第一掉到年级第三。
这个问题可太严重了。
小姨在电话里交待:“屿深啊,我跟叶子她爸年底才能回国,忙得很,事情太多了,叶子前些天打电话说她孤单,小姨寻思着就你没啥事儿做,陪陪叶子,行不?”
陆屿深保持微笑:“小姨,我已经在榆西了。”
“真的啊?”陆家小姨高兴坏了:“谢谢你啊屿深,叶子最喜欢你了,她肯定高兴。”
“小姨,我现在跟大学室友聚餐呢,明儿我就联系叶子,行吧?”陆屿深客客气气地说。
无怪乎家里的女眷都喜欢他,陆屿深长得帅,人又热情,还懂礼貌。
小姨连声感激:“太谢谢你了屿深,你玩你玩,小姨不打扰你。”
陆屿深挂了电话,呼出口长气。
包厢里待久了闷得慌,一瓶啤酒下肚,头昏脑涨,其他三人还在KTV里声嘶力竭地干嚎,嚎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陆屿深决定出去透透气。
他点了根烟。
路过的侍应生看他气质不凡,点烟的姿势像个模特,于是停下脚步主动问候:“先生,需要帮助吗?”
“嗯?”陆屿深叼着烟回头,抓了抓后脑勺:“哦那啥,你们这后门在哪儿,我透透气。”
侍应生殷勤地为他指路:“先生,沿这条道直走,左边那扇门后是安全通道,出去就到后巷了。”
“谢谢。”陆屿深夹着烟,呼出淡蓝色烟雾。
——竟然还说谢谢。侍应生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见过有钱有颜的,没见过这么有钱有颜还有礼貌的。
讲三好树新风的陆大少循着灯牌指示,推开安全通道门,一股深夜凉风扑面而来,脱离乌烟瘴气的环境,室外的冷空气令人身心舒畅。
陆屿深抖擞尾羽,嘴里叼着的华子快燃尽了,他仰头眺望天际,一轮圆月高悬。
此时此刻,若不吟诗一首,简直对不起他的学富五居。
“咳咳。”陆屿深碾灭烟蒂,清清嗓子,仗着周围没人,举起手豪情万丈:“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说完,陆大少还捋了捋他并不存在的胡须。
陆屿深本来以为周围没人的,直到一首静夜思结束,旁边传来重物倒地声,紧接着,后巷堆满的KTV的空酒瓶和易拉罐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当时那情况,简直称得上惊悚了。
陆屿深一激灵,冷汗直流,不会是他的男高音太好听,把女鬼都吸引来了吧??
“谁?”陆屿深谨慎地望向黑暗深处。
后巷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能见度最多两米。
陆屿深看到了一只脚,穿着熟悉的板鞋,鞋面已经脏污,鞋带松散,默默地缩回黑暗里。
“等等。”陆屿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抓进黑暗里,这一手盲抓,准确无误地攥住了一条细瘦的胳膊。
原来不是鬼,陆大少有点小失望。他清清嗓子,正要问话,安全通道门开了。
侍应生探头,看见他,还挺疑惑:“先生,我听见后巷堆的空瓶子倒了,是不是有人来过?”
“……嘶!”陆屿深倒抽凉气,他背后拽着那人的胳膊又被咬了!!!
这熟悉的触感,让他想起了这个多管闲事的下午。
“是我不小心撞倒了,抱歉。”陆屿深强忍无异于狗咬的剧痛,勉强笑问:“怎么了,你为什么觉得有人来过?”
——侍应生说的有人,不会就是他背后这小子吧?!
侍应生尴尬一笑,解释道:“店里堆在后巷的这些空瓶子,是准备拿去卖钱来着,最近有个贼,看着像高中生,跑后边来偷瓶子,有两三回了。”
“老板想着是哪里的学生,也不好报警。”侍应生道:“我马上让人过来整理,先生您要不回包间?”
“哦不用。”陆屿深摆手:“我再冷静会儿,屋里太吵。我好了跟你说。”
“呃,”侍应生点点头,表情怪异地答应了,“好。”
侍应生前脚一走,陆屿深后脚就把偷瓶贼揪了出来。
果然,这熟悉的两排狗牙,就是下午那碰瓷少年。
陆屿深瞅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属狗的是吧,谁教你这么咬人的?”
那少年的面色在浅淡灯光映照下,竟然比下午时还要惨白,眼睛大大地瞪着,抬脚就踹。
不知道他跑去干了什么,浑身上下又脏又臭,把自己搞得破破烂烂、乌漆嘛黑,活脱脱一个冷面小乞丐。
“不想被这家店老板抓去警察局,你就给我安静点。”陆屿深戳着他的鼻尖威胁。
少年张嘴,一口咬死了他的手指头。
“疼疼疼疼疼疼!”陆屿深跳脚惨叫。
好歹也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人,不能真拿一熊孩子没办法,陆屿深火气上来,三两下制住他,半拖半拽将他带出后巷。
甫一进入灯火通明的街道,这熊孩子立马老实,被陆屿深拉着,不踹不挣也不咬了,像只被网住的河豚。
——气鼓鼓,但逃不掉。
陆屿深今天下午没能实现他日行一善的宏愿,他发誓要将这个遗憾狠狠弥补回来。
出了后巷左边走十米,恰好有家旅馆,也顾不上破旧了,拽着熊孩子进去,随便开了间房,有热水就行。
当意识到要被拽进屋时,那少年也顾不得旁边有人在,拼尽全力垂死挣扎。
奇怪的是,他挣扎得这么厉害,也没有开口发出过任何声音。
陆屿深默认他是个哑巴。
这么一想,他的善心和同情心,当即犹如滔滔洪水奔涌不绝。
陆大少立志要把熊孩子清洗干净,再好生来一顿社会主义思想教育。
——就像他爸教育他那样。
他怎么能眼看着青春少年误入歧途呢?!
不,他善(多管)良(闲事)的心不允许!
熊孩子之所以能挣扎,全是因为陆屿深压根没使劲。
现在陆屿深铁了心要报狗咬之仇,他稍稍用力,就把少年拽进屋里,反手锁门扣上门链。
少年瑟瑟发抖,盯着陆屿深龇牙,就像走投无路的狗崽子,望着抢走他骨头的人。
陆屿深命令:“去洗澡。”
少年一动不动,于是陆大少亲自上手,如狼似虎扑了上去:“臭死了小乞丐!”
一直没开过口的少年张大嘴,陆屿深以为他又要开咬,眼疾手快躲开,谁知熊孩子压根不是咬他,他开始哇哇尖叫,到处乱窜。
“……”陆屿深微笑,捏捏了十根手指头,一把揪住他衣领,将人提拎回来扔进浴室:“认命吧你!落在爷手上,非得洗脱你一层皮!放心,我可是专业搓澡大师哦。”
陆大师的笑容十分非常以及特别不怀好意。
搓澡就花了一个小时,途中邓丰打电话问他干啥去了,陆屿深把浴缸里疯狂板动的熊孩子摁回去,抬手抹掉脸上的水花,气喘吁吁地回答道:“喔我捡了条流浪狗,现在带他洗澡,你们先玩儿,我请客,别客气。”
等到把熊孩子拎出浴缸,裹着毛巾摔回床里,一大一小都累得不行,仿佛刚跑回环城马拉松。
陆屿深喘了几口粗气,爬起来拽住少年脚踝。
那少年四肢并用逃跑,两条胳膊刨了半天,悲伤又绝望地发现他还在原地打转。
“你叫什么?”陆屿深问:“几岁了?念书没?家在哪儿?为什么碰瓷?为什么偷东西?你爸妈呢?”
少年:“…………”
“操。”陆屿深为了按住他,脑袋撞了墙,现在还隐隐作痛。
头疼。
更头疼的是,这熊孩子摆明了非暴力不合作,暴力也不合作,不管陆屿深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坚决死鸭子嘴硬——一声不吭。
在陆屿深思索该怎么撬开鸭子嘴的档口,他听到了咕噜噜的响动。
少年像条死鱼,面朝下瘫在床里,一动不动。
陆屿深陷入沉默。
万籁俱寂间,只听见“咕咕咕——咕咕咕——”
陆屿深盯着少年的后腰,突然爆笑:“饿了?!”
“……”
二十分钟后,外卖到了。
熊孩子抱着食物狼吞虎咽,跟饿了很多天似的。
陆屿深瞅着他那样,嫌弃地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少年吃得更快了。
陆屿深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不说话,抱着饭碗背转身,嗷呜嗷呜狂吃。
“……”陆屿深龇牙,冲上去抢走他的饭碗,紧紧护在怀里,凶巴巴地质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赌气,鼓起了腮帮子,滴溜溜的大眼珠子瞪著他。
陆屿深不甘示弱,瞪了回去。
少年不甘心地盯着他怀里的两个大肉包,张了张嘴,嗓音有些嘶哑:“颜…絮…”
陆屿深抽出笔和纸:“会写字吗?”
看起来少年恨不得扑上来咬死他,但鉴于他怀里还有俩香喷喷的大肉包,颜絮忍了又忍,抓起笔。
他显然不习惯拿笔,大约已经很久没有握笔了,圆珠笔在五指间颠了两个转,才像模像样地拿稳,然后低头写名字。
歪歪扭扭,横七竖八,字迹凌乱,人熊字丑。
陆屿深却看分明了:“喔,颜絮。”
哦,颜絮。
颜絮抬头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