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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6.

      颜絮半梦半醒,梦见自己睡在柔软的大床上,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床了。

      大多数时间,他都睡在旧帆布潦草搭就的“木床”上,有时候他会捡很多干草,铺在帆布下边,让他的“简易床”稍微柔软一些。

      但木头实在太坚硬了,他就像睡着冰冷的石块,把原本瘦骨嶙峋的身体,硌磨得阵阵发疼。

      这种连梦里都罕见的温暖与柔软,几乎超出了他的想象。

      以至于颜絮睁开眼睛时,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直到陆屿深把大肉包带进来。

      嗅到了香气的崽子飞快坐卧起身,循着食物的香气扭头望去。

      他还记得自己昏迷前,喝了很齁的甜水,他发自本能拒绝,却被面前的大少爷捏着脸颊,掰开上下颌,强硬地灌进嘴里。

      陆屿深脑子里的小人疯狂跳脚,急迫地想做点什么,来表明自己绝非好人,坚决不是因为不忍心,才带这小乞丐回自己家。

      然而他们现在就在他的家里,木已成舟。

      陆屿深有点烦躁,尽管属于偶像包袱的理智告诉他,此刻应该面带微笑,和颜悦色,笑不露齿,不行于色,慈祥地说:“饿了吧,吃点。”

      但实际上,陆屿深几乎是凶神恶煞地:“赶紧吃!”

      颜絮刚睡醒,脑子里还有点懵,惯了糖水的缘故,他没那么饿了,所以不急着接受嗟来之食。

      但面前的成年男人实在太奇怪了,他从他脸上看出不加掩饰的嫌恶,对方却还是为他带来食物,哪怕他很讨厌他。

      而颜絮也已经很久没有睡这样的好觉,他怔怔地望向窗户。

      窗帘稍稍敞开一条缝,晨曦微光照射进来,悬浮的尘埃在光影下游荡。

      铺了柔软地毡的地面,床对面放置的投影仪,悬挂在头顶的精致吊灯,简洁低奢的装潢。

      陆屿深不耐烦:“发什么呆,不饿了?”

      颜絮骤然回神,视线移回陆屿深身上,这人长得真好看,他张了张嘴:“渴。”

      “……”陆屿深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一边无语,一边转身去接水。

      三分钟后,颜絮抱着肉包大快朵颐,吃撑了就转头喝水,陆屿深把热水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他自己去客厅了。

      颜絮吃饱喝足,仿佛是他长这么大,肚子第二次这么饱过,上一次是陆屿深在旅店里叫的外卖。

      他充满艳羡地打量着房间,最后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真不想离开这么温暖舒适的被窝,但这又不是他的家。

      换言之,不是他的地盘,不能太嚣张。

      颜絮坐了一会儿,感觉肉包消化得差不多了,他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离开这张床。

      他的动作迟缓又谨慎,害怕自己稍微用点儿力,就把这么好的大床给压塌了。

      但显然,这张床比他的“简易木床”结实得多。

      颜絮找到了自己的破旧脏鞋,鞋带已经脱落了,他抿了抿下唇,穿上鞋子,回头望向他睡过的地方,床单已经被他周身的灰尘蹭得脏污了。

      “……”颜絮感觉很不好意思,他看了看自己两手,连掌心都脏兮兮的。

      陆屿深在客厅翻阅杂志,客房卧室传来一道清澈略带沙哑的声音:“对不起。”

      陆大少轻挑眉梢,回头望向那表情乏善可陈的小乞丐,连道歉的时候都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像个没有感情的傻子。

      “哦。”陆屿深一脸淡漠,低头继续翻杂志。

      颜絮得到了非常冷淡的回应,他愣怔须臾后,趿拉着鞋带破损的鞋子,挪到陆屿深面前,没有坐下去,低声道歉:“床脏了。”

      理智告诉陆屿深,现在应该赶他离开了,或者他希望颜絮识相点,自己滚蛋。

      然而他的行动与言语,与他的理智完全不符,陆屿深再次抬头,视线从杂志中的比基尼美女移到面前脏兮兮的颜絮身上。

      他异常严肃的神情吓住了颜絮。

      颜絮缓步后退,陆屿深忽然微笑:“脏还不去洗澡,臭死了。”

      “……”颜絮没反应过来,眨巴大眼睛。

      陆屿深短促地呼口气,他站起身,抛下杂志:“过来。”

      颜絮没有反抗,但他的眼皮狂跳,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陆屿深身后,被对方带进浴室。

      地面和墙壁的瓷砖十分光滑,光可鉴人。

      颜絮转身就走,被陆屿深一把逮住手腕,恶狠狠地拽了回去,颜絮脚下打滑,被陆屿深成功按在臂弯间。

      紧接着,万恶的陆少爷扒了他脏兮兮的衣服裤子,将颜絮扔进浴缸,花洒里喷出热水,刷地冲到他身上。

      颜絮打了个寒颤。

      陆屿深感到某种类似于给他家缅因洗澡的快感。

      半小时后,颜絮裹紧毛毯,缩在沙发里瑟瑟发抖。

      陆屿深高举吹风机,大马金刀横在他面前,保持微笑:“吹头。”

      颜絮一哆嗦,抓起毛毯裹住脑袋,整个人藏在毯子下,抖成了筛糠。

      可怕的成年人。

      陆屿深将他按进沙发角落,蛮横地扒了毯子,电吹风插电,嗡的一声,狂热的暖流喷出来,怼进了颜絮头发根,熊孩子嗷嗷尖叫。

      陆大少宽厚的掌心几乎覆盖了他的头顶,抓着头发根左搓右搓,很像在凶狠撸猫。

      颜絮蜷成了虾米,终究没能保住他可怜的头发,吹风机轰隆隆的声音就在耳边,一阵阵的像极了雷鸣。

      十五分钟后,陆屿深拍拍他发顶,将瑟瑟发抖的小屁孩放开,心情大好:“成了。”

      颜絮裹着毛毯,颤抖地提醒:“衣、衣服。”

      哦对了,陆屿深一拍脑门,一溜烟跑上二楼翻箱倒柜,终于从他以前的衣橱里找到两件。幸好小时候在榆西这边住过,留了点衣服。

      这房子,还是他妈妈留下的。

      陆屿深合上房门,蓦然驻足,回身望向走廊尽头的房间,在很久以前,他母亲就住在那里。

      原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上二楼了。

      陆屿深步伐稍顿,仿佛受到某种诡异的吸引,丢了魂似的,朝走廊尽头慢慢踱去。

      如果那时候…过去的回忆走马观花,浮光掠影。

      有很长一段时间,陆屿深并不愿意想起过去,仔细数来,他离开榆西也有八年了。

      要不是受托于小姨,回来看孙叶子,陆屿深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来。

      如果那时候…他没有救那个人,没有善心作祟,后来也不会——

      不会什么?

      陆屿深猝然惊醒,意识到自己正在靠近那间屋子,他的神色骤然阴鸷下来,转身沿着另一边步下楼梯。

      颜絮蜷缩在毛毯下,裹成熊。

      为什么要随随便便救人?陆屿深被烫到似的,他把衣服扔到颜絮身上,沉声道:“穿。”

      颜絮那双亮晶晶的猫瞳自毛毯下露出来,他裹紧自己,眨巴眼睛看着陆屿深。

      陆屿深挠头,不自在地别开视线,捡起杂志继续欣赏比基尼美女。

      颜絮放下毛毯,指尖抓住布料柔软的衣服,愣了愣神,三下二除五穿好。

      新衣服,他离开沙发。

      陆屿深把拖鞋扔到他面前,颜絮趿拉鞋子走到他跟前。

      阳光被遮住,陆屿深懒懒地抬起眼帘,他微怔。

      说实话,颜絮那张脸他很少注意到,初见只一晃眼的功夫,感觉小屁孩长得还行,没想到清洗干净了,竟能让人眼前一亮。

      ——就是太瘦了,瘦得不像话。

      颜絮朝他鞠躬:“谢谢。”

      郑重得仿佛对方是救命恩人。

      “……”陆屿深嘴角微抽,郁卒的心情意外好转,他坐起来,朝颜絮招招手,那姿势和招他家的猫没什么两样。

      颜絮愣住,略略迟疑,还是顺从地到他身边。

      陆屿深抓了他一把,让颜絮在他旁边坐下,陆少爷摸摸他的头,然后就不管他了,继续翻阅杂志。

      颜絮塌腰缩着,茫然无措,但对方没有让他离开,他就一直坐在那里。

      陆屿深的身体很暖和,大夏天,即便有空调,两个人挤在一起,还是很热了。

      陆屿深仍然没有叫他起开,颜絮回头看他,杂志遮住了他的脸,颜絮看到了封面的比基尼美女写真:“……”

      未成年熊孩子耳根一红,被烫到似的移开视线。

      茶几上的手机在震动,陆屿深没有放开杂志,一条胳膊勾过去,随口使唤:“手机给我。”

      陆屿深说完才反应过来,他没有在余申,这个家里也没有佣人。

      但手机递到他掌心,颜絮帮他拿了。

      陆屿深放下杂志,冲他露了个英俊迷人的笑容。

      颜絮内心艳羡,再次感叹,这人长得真好看。

      电话是邓丰打来的:“陆哥,陆哥,干什么呢?出来玩,麻将,三缺一,就差你了。”

      “哟。”陆屿深一记鲤鱼打挺翻坐起来,赌博活动怎么能少了他的参与!

      “来了。”陆屿深疾步去玄关,拿了车钥匙:“地址发我。”

      邓丰把会所地址发给他。

      陆屿深换了鞋,一抬头,颜絮杵在沙发旁边,茫然地看着他。

      “……”陆屿深笑了笑,离开别墅,从外边带上门。

      颜絮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陆屿深并不打算管他。

      牌局特别热闹,仨傻可着劲儿从陆大少身上赢钱,可惜陆少爷今儿的运气实在忒好,从头好到尾。

      凌晨牌局结束,四个人清账,陆屿深猖狂牌桌,他一家赢三家,赚大发了。

      邓丰欲哭无泪:“陆哥,兄弟个把月工资没了。”

      陆屿深微笑:“愿赌服输啊,不准哭。你还有工资,我连工资收入都没有。”

      俞晖捂着钱包心碎:“陆哥又不用工作,你们陆家那么有钱,你没钱花了回去继承家里不就完了。”

      袁远连连点头,附和道:“就是,陆哥赢兄弟们钱,忒不够意思。”

      “呸。”陆屿深的手指头挨个指过去:“你们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赢我的没赢成。”

      三人面面相觑,尴尬得嘿嘿直笑。

      邓丰转移话题:“陆哥,喝酒蹦迪,去不去。”

      陆屿深有点困了,摆手:“不去不去,明天还有送侄女上补习班。”

      “操,带娃啊陆哥。”俞晖表情夸张。

      陆屿深捣他一肘子:“不然你当我为啥回这伤心地。”

      三人愣住,没想到陆屿深会主动提起“伤心地”这个词,全都沉默了,牌桌上,有片刻的寂静。

      “陆、陆哥,”袁远张了张嘴,“节哀顺变。”

      邓丰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俞晖尬笑活络气氛,舌头直打结:“那、那啥,陆哥累了,要不咱们今天就散了。陆哥明天周天,哥几个后天上班,不能陪你喝酒了。”

      “没事,我要在榆西待一段时间。”陆屿深闲闲摆手:“有空再喝。”

      “好嘞。”邓丰起身:“那、那送送陆哥。”

      陆屿深哈哈笑:“得了吧,我开车来的,回见。”

      其他三人特恭敬:“回见陆哥。”

      陆屿深哼着小曲儿,开车回家。

      颜絮已经不在了。

      陆屿深拍开吊灯,偌大客厅里空无一人,毛毯叠放整齐,放在沙发角落,杂志和吹风机也收归到原本的位置。

      一切都整整齐齐,井然有序。

      却又空空落落,冷冷清清。

      陆屿深进了客房卧室,床单被套都被扒拉下来,陆屿深又去了洗衣房,洗衣机没有被使用的痕迹,但阳台上悬挂着床单被套,颜絮洗得干干净净。

      他不会用滚筒洗衣机。

      陆屿深几乎能想象到,瘦瘦小小的熊孩子,吭哧吭哧洗了床单被套,再艰难地拧干,小心翼翼爬上板凳,高举双手,把沾水后沉重的布料挂上去。

      做完这些,他识趣地离开,他知道陆屿深并不想留他。

      哪怕陆屿深一时兴起,对他说,颜絮,跟我走吧。

      深夜,陆屿深捂脸,笑出了声:“…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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