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环记》落花千年

14、第十四章

　　圣旨上书明的罪状，是疑越回春下针不当，害死贵妃。现人证确凿，着即刻将越回春押入天牢，三日后由幽王及朔王联同开堂审理。
　　“真是对不住了，七皇兄。越回春虽然是府上贵宾，但皇命不可违，九弟冒犯了。”华凉笑看华泫脸色铁青神色，一挥手示意身后侍卫即刻入客园拿人。
　　“慢着！朔王府内岂容乱闯？何况九弟别忘了，皇上下旨，是由你我二人共同审理此案！就算要押送越回春入天牢，也应你我共同前往。”华泫冷声斥退执刀侍卫，不令他们擅闯客园。
　　若是突然之间看到大队执刀侍卫奔入，恐怕越回春与越青环会更加惊惧。
　　厉喝之下，侍卫们摄于朔王威严，果然不敢再擅动一步。
　　“呵，是九弟莽撞了！那么，便请七皇兄同我一起将越回春带走吧。”华凉微微一笑，也不反驳。他知道皇上下令让华泫一同审查，只是为了略略安抚华泫而已。现在情势已全部偏向于他幽王，让他一步又有何妨？
　　反正他肯定，越回春今日必会押入天牢。华泫再大胆，也不敢担上私纵要犯这个罪名。
　　冷哼一声，华泫快步走向客园。
　　越青环正站在越回春房房门口，却没有进入，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些什么。她早已观得府中微乱，心知定是宫中来人。
　　现在见华泫沉着脸走来，顿知是来带走父亲的。
　　“青环，对不起。”看着她忧心忡忡的小脸，华泫神情压抑。他原本向她允诺过，要保得越回春平安，可是这牢狱之灾却是没法避过了。
　　“不，这原本就怪不得你，是我爹爹他……”哽咽一声，青环再也无法说下去。
　　半晌摇了摇头，含泪道：“我爹爹他正在房里，你带他去吧。”
　　脸上泪珠涟涟，实在不忍看父亲老来入狱的凄惨景象。
　　默默看她一眼，华泫推门入房。
　　越回春正端坐在椅上，见状叹息一声站起，道：“有劳王爷了。”
　　他神色安然，没有太大惊惧，已是早有准备。
　　随华泫走到门外，越回春停步对垂泪不止的越青环道：“青环，你也不必太伤怀。为父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已。”
　　很奇怪的，越回春的语调过分沉静与平淡，好象对这般生离死别已不怎么在意，与前些时的失魂落魄大大不同。
　　怜妃之死，竟已使他看破尘俗，心地澄明。
　　点点头，越青环泣不成言，只能怔怔跟在父亲身后，送他离去。
　　华凉很耐心的等在前庭，见华泫果然带来了越回春，便微微一笑，道：“王爷果然守信。”
　　“当然！” 华泫眼神凶厉，几欲想出手抹去他脸上淡笑。
　　“那就有劳七皇兄，与九弟一同押送人犯入宫了。”华凉只当视而不见，转目掠过越回春，忽的看到了静静立在越回春之后的女子。
　　泪痕宛然，神色楚楚。
　　对着她露齿轻笑，华凉眼中有光华一闪。就好象，见到了心中最最要紧的那个猎物一般。
　　不再多言，二人带着大队侍卫押送越回春离去。

　　三日之后，开堂初审。
　　堂内，有华泫、华凉、越回春、张行德四人，再有朝中书记官记录堂审详情。
　　此时正审到一半，张行德跪在堂下，力指怜妃当日去世前，身上曾有不明针痕。在他日后细细想来，那是越回春擅自施用针灸留下的痕迹。
　　华泫冷冷看着堂下伏跪的张行德，问道：“张行德，就算当日怜妃身上有下针痕迹，你怎么能够断定那便是导致怜妃死去的原因？”
　　虽有幽王在侧壮胆，张行德仍不敢抬头迎接华泫目光，只是低头道：“因为卑职同其他几位太医观察，在大量汤药的作用下，原本怜妃的病情在那数日已经略有起色。当那针痕出现之后，怜妃娘娘才突然去世的。”
　　“是么？这只是你的推测而已，本王要的是确凿证据！”华泫的语声渐渐狠厉，极其厌恶的瞪着张行德。
　　看他的模样，恨不得立刻就走下堂去一刀把张行德给砍了。
　　“七皇兄此言差矣，怜妃已经死去多时，现在哪还能取得出什么确凿证据？就算是取，也该是越回春吧！”华凉见华泫开始对张行德发难，便轻轻一句，把焦点移到了越回春身上。
　　华泫冷哼一声，总算敛了敛身上气息。
　　华凉见他不对越回春发问，便道：“越回春，张行德是以自身为人证，指你下针医死怜妃。你，可有什么人证或是物证？”微笑着问完，再加上一句说明：“当然，自已是不能为自已作证的！”
　　“禀告王爷，老夫当时并无任何人证，也无任何物证。”跪在堂下，越回春忽然好象忘了昨夜在朔王书房中商量好的一切，竟没有把医好奶娘的事说出来！
　　华泫在堂上吃了一惊，简直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他。
　　一刻后却恍然明白，越回春必定是怕连累他、连累女儿，竟不愿依照奶娘所提的建议行事。
　　华泫抿唇半晌，看着华凉得意的笑脸，忽的道：“越回春自已想不到人证，我这里倒是有一个确凿的人证在！”
　　越回春不提，他索性自已提了出来。
　　“哦？敢问七皇兄，有何人证？”华凉脸上神情似乎非常惊讶，可是眼中仍是满满笑意，好象一点也不意外。
　　“朔王府中奶娘便是因这越回春施针，才治好了与怜妃相同的塞脉之症，试问越回春又怎会在两月之前因下针有误治死怜妃？”华泫顾不得太多，明知华凉神情有异，仍提了出来。
　　“呵呵，是么？七皇兄能够肯定，当真是越回春下针治好奶娘的？”华泫语声轻滑，却故意在“当真”二字上加重了几分。“
　　“你，什么意思！”华泫分明感觉到了不对，一丝不好的预感在心底升起。
　　难道，这华凉知道了些什么？可是当日越青环施针的事，明明再无旁人知晓的！奶娘、他、越回春及青环，哪一个都不可能将此事泄露出去。
　　除非……
　　不知怎的，华泫忽的想起那夜奶娘房里曾有人偷偷进入一事。
　　除非，当时有人伏在花厅之外窃听！
　　华泫手掌猛的握紧，心头一沉。
　　那人身形轻捷，能无声无息自奶娘房里潜走，自然也可以瞒过他在花厅之外偷听！
　　想到这一点，他的心中忽的也涌起了一种模糊的感觉，就和那天奶娘房中，越青环心底涌起的感觉一样。似乎快要捉住些什么，却又迷离得无法靠近。
　　华泫本能的感觉到，这一个模糊的点很重要，但现在实在无法深思，便只能先放在一边，等回头再想。
　　“我的意思，七皇兄本该明白。但既然皇兄问起，那九弟不如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吧。当日在府中为奶娘施针医治的，分明不是越回春，而是他的女儿越青环！越回春因为治死怜妃心中有愧，早已经不能执针施医！”华凉忽的一改素来温和，语声变得冷而削，竟与华泫有几分相似，面上温文神情也转得邪气非常。喘一口气，又继续道：“难道这样的人证，皇兄也要陈上堂来蒙骗圣上不成！”。
　　“你，竟在我府里安插人手！”原本的计划竟被他全部知悉，华泫阴沉沉注视华凉，忽的不再怒形于色。
　　遇强则强，一向是他的规则。
　　就算被华凉看穿打算，华泫也绝不会自乱阵脚。
　　他的争强好胜之心，已全部被华凉挑起。
　　“七皇兄认为，九弟会是这样的人么？” 华泫咯咯一笑，脸色轻松，心底却暗自惊讶。他没想到，这样都没有令华泫现出半分惊慌失措，反倒似乎激起了他全部的反弹。
　　真是一个强大的对手呵！
　　初审结束。
　　张行德身为人证，陈述确凿。
　　越回春身为嫌犯，无任何理由为自已脱罪。
　　相反，朔王提出伪证，有包庇疑犯之嫌。
　　这一切，都由在场的书记官不笔不差的记录了下来，准备呈交给圣上过目。
　　这一回合，朔王满盘皆输。
　　下堂相继走出，华凉看看身后不远的华泫，忽的一笑，对他道：“七皇兄，贵府的侍妾噙香美貌温柔，皇兄此番回府可要好好抽空陪伴她才是。不然引得美人儿哭泣伤怀，可是大煞风景的呵！”
　　略有深意的目光一闪而过，说完，华凉即走上与他不同方向的路径。
　　原来，是噙香！
　　华泫一听，心中瞬时明白。
　　那天伏在花厅外偷听的，竟是噙香！她居然大胆得前去投靠了华凉，将一切都告知了他！
　　虽然不明白华凉为何要在此时舍弃噙香，但是，他绝对、必然、一定会除掉她！
　　华泫眉心红印乍现，眼中透出浓浓杀机。

　　回到王府，华泫立刻命人将噙香带上。
　　可是寻遍全府，却不见人影。
　　很显然，噙香畏惧他惩罚，早已潜身出逃。
　　华泫只得暂时放下怒火，先去客园探看青环。
　　结果固然不怎么妙，但他无论如何也得尽快告知青环。
　　青环已在客园里等候许久，见他回来忙迎上前去问道：“怎么样？我爹他有没有事？”
　　“暂时没事。”华泫看着他，却没有把自已捕捉到的一些痕迹告诉她。
　　现在，他还没有时间把所有的一切仔仔细细的想通，他要等全部想明白了，再告诉她。
　　青环闻言，神情黯然。
　　暂时是没时，那以后呢？
　　当然，她不能再追问下去。华泫为了她与父亲，已经做了很多了。
　　身旁有黄叶不断坠下，犹如召示着人间苍凉即到。
　　华泫忽的踏上两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坚定的道：“别怕，现在你爹还没定罪，一定还有机会！”
　　而他，也一定会把这个机会捉住放到她面前！在心底，华泫默默保证。
　　除了母妃与奶娘之外，她是他这辈子唯一想要保护的女子。他不愿看到她流泪悲伤，更不愿看到她承受亲人分离之苦。为了越青环，他必定要尽一切努力解开所有迷团！
　　可惜，华泫心中的语言青环自然不会听到。
　　静静依在他胸前，青环只是泪眼盈盈，思绪凌乱。
　　她一点也没有想到，在得来华泫的真心相待后，自小养她护她的父亲居然要离开自已。华泫为了让她开怀，已经是费尽心机施尽手段。可是自已呢？居然什么法子也没有，只能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