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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观居(上) ...

  •   元稹将眼前这座小屋简单地收拾了一番,抬头眺望着门外的天色,心想,这个时辰人也应该快到了。
      果然,不多时,一阵车轮碾地的嘎吱声便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似乎是从屋后的小道上过来的。这间屋子地处长安城内永崇坊华阳观后的小丘上,四周林木茂盛,山石小路略有些陡峭崎岖,按理来说寻常的马车根本上不来。
      元稹步下台阶往声音来源方向走去,刚出门没几步,就见白居易的身影倒退着扶着某个东西,从拐角处冒了出来——
      “慢点慢点小心点……这边这边……”
      随着他的动作,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架满载着行李的手推木板车,以及后头正推车推出一脑门汗的秋明。
      “这是……木牛流马?!”元稹惊讶得差点说不出话,“乐天你搬家排场可够大啊……”
      白居易脸上有些泛红,引着秋明把车在小院的空地上安置好,转过头赔上笑脸,“不着急,后边还有一辆呢。”
      元稹:……
      “阿兄快来救我!我要滚下去了!”
      白行简的哀嚎从屋后传来。
      三人连忙迎上去接过车,白行简得了空当,开始不住地对自己亲哥这种奢侈的搬家方式指指点点:“阿兄你要是不考个三甲,都对不起我今天为了你闪的腰!”
      “你还是多反思反思为什么二十几岁的年纪就动不动闪着腰吧!”
      “就这些了?”
      元稹试探地问道,话音刚落,身后又传来一个幽幽的女声:
      “还有我……”
      他正欲倒吸一口凉气,却见素素抱着一盆植株走了过来。那植株不大,上面尽是绿叶,一时间也看不出是何方奇珍异草。
      “是白牡丹,我最宝贝的一棵。”白居易露出一个大大咧咧的笑,“这次是真没有了!”
      说话间白行简已经溜进了室内,一番视察过后,他背过手装模作样地皱起眉连连摇头,“这床榻也太小了点,还就只有这一张,微之啊你以后可有的苦吃了,我阿兄睡着之后那架势,简直能当场考武举去……”
      “臭小子你还恶人先告状起来了!”白居易被他颠倒黑白的脸皮所折服,当即撸起袖子便要揍。
      “有吗?还好啊,”眼见两人开始你追我赶,元稹也不出手阻止,一边袖手旁观一边慢条斯理解释起来,“我和乐天同塌的那几次都很安静地过了夜,哪有知退说的这么夸张。”
      “什么?”白行简一个激灵刹住整个人,诧异问道,“你俩什么时候睡的?我怎么不知道……哎哟!”
      白居易一个脑瓜蹦令他闭了嘴,“怎么?你莫不是想参与进来?”
      “是是是,在下妄想了,那在下就不打扰二位了!秋明素素我们走!”他一手拉一个,临走时不忘回头做个鬼脸,“阿兄你有事就使唤微之吧!咱们不奉陪了!不送!”
      院中总算安静了下来。
      此刻只剩下了他们二人,白居易不着急整理东西,拉过元稹关切问道,“那几次真的还好吗?我没碰着你吧?”
      元稹看着他认真的神情,睁大眼睛一脸真诚地点了点头。
      他说的基本上能算实话,但他从未告诉白居易的是,那几次同塌而眠他每次都会趁着白居易熟睡之际将他的双手钳住,说来也神奇,只要被这样抓住双手,他整晚就会很安静,没有一点大动作。
      这是元稹在第一次与他一同就寝时,被他半夜打醒后无意间发现的。自己一只手就能钳住他一双手腕,触感软软的,骨节处又筋骨分明,这种感觉还挺奇妙。
      “不对!你在憋笑!”白居易捕捉到他脸上可疑的表情,果断将人一把抓住。
      “我说的是真的,骗谁也不能骗你呀对不对……”
      元稹闪身躲过他的逼问,指着他的两车行李,“东西还收不收拾了。”
      就这样,这个话题便被轻易带了过去。
      正逢秋季,院中那棵大槐树不知是不是受到华阳观周遭山水灵气的庇佑,竟在这样的时节里又开了一季花,此刻那细小的花朵在阵阵风里飘落下芬芳的雨,将小院装点得格外静谧清幽。
      这间小屋是他们二人听了刘禹锡的话,为准备制举特意租下的,尽管简朴,但胜在周遭环境足够安静。
      在这个秋天里,陆续有好友离京外任,偌大的长安城,瞬间便冷清下来一半。
      但好在彼此尚在身边。

      而刘禹锡的另一番话,他们也同样听了进去——
      “想要成绩好,那就想想他们希望看到的是怎样的答案。”
      当今天子李纯的心思,猜起来其实算不上难。一来他是被一众朝臣拥立上位,自己尚未培养出坚固的势力,因此他在大部分事情上会听取那些朝臣的意见,并尽可能让他们满意;二来他登基不过短短一个月,即使加上监国的短短几天时间也实在算不上长久,并且太上皇尚在人世,民间所受太上皇之恩泽的的确确不算少,因此在至少一年内,他将更侧重于采取宽放的政策举措为自己笼络民心。
      他们猜得半点没错,就在此刻,李纯正在延英殿中,与新任中书舍人兼翰林学士李吉甫商议剑南西川的一桩潜在威胁。
      说是商议,但实际上是李纯在单方面听李吉甫的意见。李吉甫年岁不到五十,入仕也早,在朝中是公认的博学之人,又治理外州十余年,论才识论经验论资历,李纯都只有听话的份。
      好在他为人圆滑说话也好听,与他相处起来几乎没感到什么压力。
      “爱卿的意思是,把西川直接给他,成全他的野心?可这样……”
      “只是暂时给他,陛下且听臣说完。”尽管周遭所有随侍的小宦都被遣了下去,但李吉甫还是压低了音量,“自立留后一事已有数次先例,俱被先帝所恩准。正使身故,由最熟悉地方事务的副使暂代,于情于理本质上没什么问题。要除刘辟,光是自立留后这一条罪名,远远不够。”
      今年八月现任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去世后,副使刘辟便据险邀利,自封为留后,向朝廷索要治理西川的权力。这人是韦皋生前的心腹,在整个西川也有一定的威望,他来治理西川尽管资格够了,可这样不问自封的行为属实太过僭越。
      早些年拥兵反叛的几个藩镇统帅,无一例外都有过这样类似的举措。
      李纯顺着他的话头问道,“所以,要等他犯下更大的罪过,才能顺理成章出兵拿下?”
      李吉甫点点头。
      “可他若迟迟不犯错怎么办……”
      “哈哈,”李吉甫轻笑两声,“贪念一起,又怎会轻易放下。陛下大可放心,只要他有所行动,臣非但有把握将其一举剿灭,还可助陛下解决另一大患。”
      “另一大患?”李纯好奇问道,“是谁?”
      “韩弘。”

      偏殿外,几个小宦正候在一旁。
      周遭草木尚青,阵阵秋风仿佛被隔绝在了宫墙之外,偶尔有凄厉却微弱的蝉鸣传来,在行将坠落之际进行着最后的高歌。
      他们已经等了有一阵了,在李吉甫踏出殿门离开之后,为首的小宦打了一下手势,他们就排着队鱼贯进入偏殿,开始重新准备起茶水。
      那为首的看上去年岁不大,行事却老道非常,他端起茶具,在行至李纯案前时又换上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手头上的活计却干脆利落。
      李纯从早上忙到现在,得了空闲便放松下来,一边深呼吸一边活动着筋骨。不一会,他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对劲,表情不悦地皱起眉。
      “仇士良,”他唤那小宦道,“这点的什么香啊?朕的白木沉香呢?”
      “回大家,是安息香,”仇士良轻声解释道,“是俱少监见白木沉香所剩无几,新采购的还在路上尚未到达,便吩咐奴婢换成安息香……”
      “沉香不够了可以不点,他说换你们就换?这皇宫里他做主还是朕做主?”
      自从登基以来,俱文珍这样忽视自己意愿行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李纯越想越气,嗓门也不禁大了起来。
      仇士良慌忙跪下扣头。
      “算了算了。”他招招手,示意他起身。本着宽放的原则,他对宫中伺候过先帝的老人始终加以包容,不仅秩禄未曾动过,内侍省中的一众要职上也不急于将自己的人完全安插进去。他这么做的目的,无外乎在对外塑造自己“仁君”的形象,因此即便心里不快,也只是自己默默消化了事。
      “你去,召宋宝林过来……”他略一迟疑,又改口道,“这味道闻着也不适,朕去寻她吧。”
      仇士良满口答应道,“方才贵妃在太液池畔邀众嫔妃赏菊,宝林应当也在其中。”
      他在心里默默嘘声,暗自庆幸自己对宋宝林行踪的上心。眼前这位天子对那宋氏是真喜欢得紧,这才登基没多久,就直接将人家从一介宫女拔为正六品的宝林,这样的鸿运砸下来,也不知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听闻宋氏出身微贱,其父不过是京畿县衙中的小吏,可她本人却生得天仙一般的样貌,性子也温温柔柔,难怪大家一眼就喜欢上,今后可得多加讨好才是。
      他吩咐下人备好轿辇,簇拥着李纯往太液池方向出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观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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