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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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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之时,宫道上的人已悉数散尽,沿着红色宫墙停靠的华贵富丽的马车也只余下一辆。
金砖地面上只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向前移动,宫墙里探出头的梨花被风吹下白色花瓣落在地上。
一直安静窝在怀里的人儿睡醒了般睁开眼,陡然见着的是男人凸起的喉结和下颌,像是在昏黄的光影中跳跃浮动。
苏玖不禁抽出揽住男人脖颈的手,用细嫩的指尖蹭了蹭那凸起,那块儿蓦然滑动。
“做什么?”
头上响起低沉暗哑的嗓音,苏玖从未听过他这样说话。
悄悄收回手,脸上红晕还没散尽,不知是喝的酒还是羞的,一股脑的将脸埋进陆离怀里,两只手紧紧抱住他,像是小猫钻进人怀里。
苏玖嘻嘻笑着也不说话,脸上的酣红比先前还要多上些,不难想是她又喝了酒。
“又喝酒了?”陆离沉声问着那全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人。
苏玖暗暗撇了撇嘴,“宁霜儿她又要同我喝酒,我根本不认识她,但她好像喝不醉……”
“呜呜……”
又不是她贪嘴喝的,回到大殿后祖母给她备了清茶,宁霜儿瞧见后又惺惺作态的同她说话,拿起杯盏时她误拿了酒盏不好再搁下,便将那倒满酒酿的一杯酒饮尽。
闻言陆离淡笑出声:“你怎知她喝的是酒?”
苏玖一时
将军府门前的守门小厮见着马车迟迟来到,掌着灯走近照亮前路。
现已是深夜,偶有几道乌鸦嘶鸣,犬吠声,衬托着夜里的孤寂。
马车缓缓停下,陆离看着趴在他臂弯里睡熟了的姑娘,心里变得柔软,酸涩的在那里徘徊。
一只手轻轻揽在她的腿弯,另一个拖住她后背,将她打横抱起下了马车,稳稳地走回府里。
刚走几步,她便不安稳起来,眼睛微微眯起,腿脚挣扎着要下来。
陆离脚步停下,轻声开口问她:“醒了么?”
怕她是在梦魇。
苏玖睁开眼睛,她一直都没睡好不好。
“要你背我。”
“以前睡着的时候都是大哥哥背着我回去。”
她又用指尖戳了戳陆离喉结,像以前和家人撒娇一样,语气是小女儿家的骄矜。
陆离眸色骤然深晦,但还是轻轻把她放在府门前的矮阶上。
忽然沾了地,站不稳一样晃了下身形,好在陆离一直扶着她。
待她站稳后,陆离转过身子半蹲着,宽阔的肩背就在苏玖眼皮下。
苏玖得胜了般,面上笑靥如花,轻松地跳了上去,小手紧紧搂住他脖子,将脸搭在陆离左肩头。
陆离扣住苏玖的腿,带着她缓缓起身。
进了府好一会儿无人说话,只有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空气里透着甜腻腻的香气。
苏玖凑近在他衣襟上露出的一截脖颈上,把鼻尖抵上去,骤然发觉陆离脖颈那处紧了紧,在黑暗里隐隐看见那儿似乎暴起了筋。
她慢慢别过脸,才慢吞吞道:“以后不许用我的香胰子。”
缓了好一会儿,陆离才叹了口气,哑声道:“我是你夫君,为何不能用。”
“啊……”她想了想。
细算起来:“梅花在下雪的时候开,化雪时冻着手指摘梅花,可冷了,然后又要晒干磨粉,好些东西要预备着,大哥哥向我要我都不给的……”
“你大哥哥好还是夫君好?”
陆离沉声问道,迫切的想知道她会怎么说。
“嗯?”
“都一样。”陆离稍缓了缓神色,地位还是一样的。
忽然背上的人又开口:“不好。”
随着她的话而忽起忽落的心情骤然跌落,可说话的人还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阿玖……”陆离继续唤她。
“嗯?”
“我是你哥哥吗?”
他不知道阿玖有没有认得出他就是当年不告而别的人,苏玖从不提起,他只当不知道。
他不敢同她坦白,怕她会怪他,这是他唯一担心的事情,最怕苏玖离他而去。
但私心里又想她知道,那是两人相遇初始的一段时光,即便年岁尚小,路上留下的脚印不应该被抹去,让其中的人再记不起来。
恍惚了很久,没有听到她应声,耳边是她均匀的呼吸声。
陆离在心里默叹,也好,何苦再提,阿玖现在已是他的夫人,会一直待在他身边。
思绪回笼中,又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吐在他耳边:“小哥哥……”
陆离身躯蓦地一颤,她记得?
仿若第一次睁眼见着她时唤他的那一句“小哥哥”,她从没问过他叫什么,这是在那一年里唤过无数次的称呼,时隔多年再次听到,又好像他们还在曾经的小药园里度过的那段时日。
复杂的多重情绪在心头涌动,不知哪一种才是好的,头一次有了茫然。
他不会坦然地承认,但若终有一天她知道了也不会瞒着。
他本是黑夜里独行的一人,现在多了一人陪在身旁,便是世上最让人幸福的事。
他想这条昏暗的路再长些,能够延展到永远。
本就不长的连廊他走了许久,进了房内轻轻放下背上的人。
又倒上热水给她擦拭,脱下身上繁冗的宫装,卸掉头上用发簪挽起的长发……
一切收拾好后,沉睡的人翻了个身,侧面对着他。
揽在苏玖腰间给她系上丝带的手顿了下,忽然又很快的系好。
陆离俯身半跪在榻边,将她一缕散落到脸颊的发丝撩到背后。
凝视着睡熟的那张曾让他日思夜想的脸,见得她唇微微张起,粉嫩的颜色像春日里桃花盛开时的美。
陆离慢慢凑近,鼻尖快要抵到苏玖的脸颊,见着人还在睡着,他用唇轻轻贴了上去,只是贴着,并无其他。
贴着的樱唇很软,像她喜欢的丝绸被褥般,似乎还能闻到她今晚喝的桃花酒酿的甘甜,他没喝酒,但醉了的人好像也是他,宁愿沉浸在此。
他试探着继续。
但苏玖微微动了动脸,眼睫扑动,长长的睫羽扫过他鼻尖。
陆离急忙离开,给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大步向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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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将近,容婉清听得府里姊妹谈论西南城郊有一处庄园,三四月的时节,庄子里大片梨花开的正好,围绕着湖中心,最是好看。
还有些商贩到庄园里卖些小玩意儿,是近几年才兴起的庄子,每到春日秋时适合游玩之际,许多汴京周边的富庶人家到庄子里逛一圈或是住上几圈。
容婉清得知她的新婚夫婿近来较忙,抽不得身和她闲逛,她和夫家的几个姐妹也只是点头之交并不相熟,便到了将军府寻苏玖,想同她一块儿去玩上一两日。
苏玖欣然答应,左右近来废寝忘食地把那些书看完了,下月便要随母亲到云阳,又会是许久不能相见。
晚上洗漱后坐在床畔,从她的小盒子里翻出了许久不曾看过的话本子,坐在床里侧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已是她看过一遍的书,重温下来却是没有初看时有趣。
她注意着门外动静,时不时看向外边,陆离此刻还没回来,自从宫宴那日后,他再没回来吃过晚膳,从来只是在临近出门前给她留个字条。
她知道将军晚上都会回来,有时很晚,那时她已睡着,即便他动静极小,在晨起时总能看到床榻外侧的被褥稍稍凌乱,是他睡过的,只是字条不知道是晚上留的还是早上。
看了没一会儿便哈欠连篇,她坐直身子,背靠着软枕,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那书上的字,就在眼前的字越来越小,模模糊糊的看不清。
“咯吱。”
是门开的声音。
刚闭上眼睛,头仰在后面的苏玖立即拿起垂落在腿上的书,静待着人来。
好一会儿没声音,她想即便不想吵着她入眠但也不会这样慢吧。
“喵~ ”
苏玖轻呼口气,心里又是一阵落寞,不是将军啊。
她没把门关严实,留了道门缝,桑桑能轻而易举地推开。
看着作势要跳上床榻的桑桑,她赶忙起身捉住桑桑的小爪子,下了床榻拿来一条沾湿了的棉帕给它擦干净小猫爪,下午才给它洗过的毛现在摸着干净舒爽,直接放到榻上。
苏玖继续拿着话本翻到那一页,女将军和狐狸变得文弱书生,她看到了两人分开,第一次看到这故事的时候,看到这处便心酸的掉泪珠子,这次看唯独觉着可悲,遇人不淑罢了。
桑桑钻进了她怀里,倦怠的打盹儿,她一手抚着小猫的头,一手固着薄皮书。
正看得起劲,忽而有阴影落在黄色的书页上一动不动。
苏玖抬头,见着陆离立在榻前,高大健硕的身形遮住了大半烛光,长发没了束缚散落下来,只穿着黑色的里衣,紧贴着身子,臂膀那儿的肌肉看得明显,俨然是方才已经洗漱过。
再往上看,恰撞入那双深邃眸子里,她嘴角不禁浮起淡淡笑意。
“你回来啦。”她把书搁在一边,睡着的桑桑因着她的动静也慢悠悠地起身挪到了一旁趴着。
陆离嗯了声,坐了下来,看着她问道:“怎么还没睡?”
往常在这之前回来她已是睡熟了的,他俯身把苏玖放在枕边的话本子拿开放到了外边柜子上。
“我有事同你说。”
苏玖眼见着陆离把屋子里仅余下的烛灯熄灭,掀开他的被子躺了下来。
两个相同样式的锦缎棉褥像是不能逾越的鸿沟,中间能趴得下约莫一尺的桑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