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恋六骑士]深渊绝响》八汰猫

23、第二十三章

　　“我的母亲，是皇帝的妃子，娘家并没有什么太高的地位，皇帝看上的也只是她的容貌和才艺。但是美貌无法长久，才艺也终会被厌倦，再加上她心高气傲，到处得罪人，终究落得了一个被冷落的下场。”

　　“在我看来，母亲没有被人陷害到打入冷宫，已经算是皇帝对她格外仁慈了，也许是看在她有了自己的骨肉的份上，不想做得太绝。只是她自己，却始终想不明白，自怨自艾……”

　　风织闭了闭眼，似乎想起了什么，却最终只是一笔带过。

　　“总之，你也应该能想象得到，我的童年过得并不愉快。”

　　“嗯。”雷比亚斯轻轻应了一声，尽管各有各的苦楚，但要说“感同身受”可能也并不过分。

　　“本来我也认命了。有那样一个负面情绪满满的母亲，在你身边，对你言传身教，我想，我的人生也许也就这样了。等我成年以后，把我当作笼络朝臣的工具，就这么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这本来也是身为公主的责任，我并没有想过要逃避，只是……”

　　说到这里，风织顿了顿，语气忽地变得微微有些沉重。

　　“我12岁的时候，边疆动乱，叛乱的是几个附属的部落，他们可能看准了国家正遭遇天灾，无法分出全部精力应对。”

　　“而皇帝也确实如他们所想，不想在这样的时候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派兵镇压，于是和亲成了最好的选择。”

　　“你是说……？”听到这里，雷比亚斯不由有些心惊。不论怎么说，12岁都太小了，也就卢诺那么大……

　　“没错，我就是那个被选为去和亲的公主。而和亲对象的部落首领，已年逾六十。”

　　风织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回忆这些往事让她已无法保持轻松从容。

　　12岁和60岁，这年龄都能当祖孙，怎么看都太离谱，可一旦牵扯到家国天下，再离谱的事，都可以当做理所当然。而且在那样的情形下，和亲的公主绝对是有去无回，运气好的话能保住命，运气不好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雷比亚斯所在的宇宙，虽然没有和亲的做法，但他能想象得到。

　　“虽然不得宠的公主，或许就是这样的命运，但是我不甘心。可是，我没有可以求助的人，所以，我只能去求母亲。但是母亲她，听到我要去和亲，居然很高兴，因为这样的话，皇帝或许会怜悯她，她可以重新得到宠幸……明明连自己为什么失宠都想不明白……”

　　大约是觉着这样下去太失态，风织缓了缓情绪，才接着道，“就是在那样艰难的时刻，我遇到了皇兄。”

　　“毕竟是兄妹，我和皇兄并非初相识，但也最多是在宴会或是典礼上互相行过礼，只是那个时候，我做梦都想不到，我会和他变得如此亲近。”

　　“皇兄他大我10岁，也许一切都只是凑巧，他凑巧路过我躲的假山旁，凑巧听到我在哭，凑巧闲着无事，凑巧心情好愿意听我诉苦。”

　　“总之，我那善良又心软的皇兄，在听了我的心声之后，居然愿意帮我向皇帝陈情，请求他收回成命。”

　　“即使是我这样的小孩都知道，这要冒多大的风险，即便他是太子，弄得不好也会被牵连，可是他却仿佛毫不在意。”

　　“别担心，我也不是单单为了你。我只觉得这样过分退让实在有损我大国威严，一味绥靖并非良策，到头来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即使不是你去，本来我也要反对和亲的。”

　　那时皇兄的话，还在她的脑海中回荡，仿佛昨日重现，风织甚至能感受到，那双大手落在自己额头上的温暖触感。

　　虽然只是顺便，但年幼的少女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他人的善意。这是一种连从自己母亲身上都没尝受到的奇妙的体验。

　　终于有人肯帮助自己了，哪怕最终没能实现，即便是这样，少女也觉得，好像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拯救。然而……

　　“果然，皇兄贸然上奏，违逆了皇帝的心思，再加上对他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的其他兄弟推波助澜，他很快被剥夺了太子之位。”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和亲却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听说是边疆的那几个部落自己闹起矛盾，搞得两败俱伤，结果是皇帝没费多少力气就将他们收拾了。”

　　话说到这里，暂时停住了。

　　雷比亚斯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话，又该接些什么话。

　　确实，现实是那么讽刺，从结果看，明明什么都不做就能达到目的，却偏偏由于“做出了努力”而受到了惩罚。然而，这样的人，你真的能说他傻么？至少在眼前的少女眼中，他是做出了再好不过的行动了。

　　“那段时间中，我一直都很惶恐。”片刻之后，风织又张口了，“明明知道我的事不过只是顺便罢了，但我还是害怕，害怕是因为我，连累了皇兄，哪怕主因不在我，我的事也是一个导火索，给了他的对手一个借口，使得他丢掉了太子的地位。”

　　“但是皇兄却丝毫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只是一味地说是他自己没有才能，会落到今天的地步，也是预料之中，不过只是早晚罢了。”

　　“不是和亲，也会是其他政事，找借口的话，要多少有多少，你无需介意的。”那个人如沐春风般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风织不由得有些想得出神。

　　但她最终还是微微吸了口气，收敛了心思，继续道，“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母亲，大约是眼看我的和亲之事作废，复宠无望，借酒浇愁，喝得过多，就这样过世了。我终于还是变成了一个人。”

　　雷比亚斯毕竟也是出生皇族，虽然遭遇不同，但他也能想象，不得宠又失去母妃照拂的公主，将会面临多么凄惨的命运。

　　“正因为这样，我才下定决心。哪怕今天逃过了和60岁老头的和亲，也逃不过将来受人摆布的命运。我不要把自己的未来放由别人掌控，既然我再不能依靠别人，那么我就只好自救。”

　　“……可你只是一个公主。”雷比亚斯忍不住轻声道。尽管通过这些时间的相处，他早已深刻地认识到了风织那卓越无比的才能，可是皇位却不是一位女性可以随便染指的，再优秀也不行。

　　“没错。”风织的神情中有着深深的无奈，“所以，我选择了皇兄。这一次，轮到我来帮助他，帮他夺回皇位。”

　　“即使是他，也不能保证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迫于无奈让你出嫁……”雷比亚斯指出这一点。

　　“是啊，所以，我要让他认识到我的价值，让他认为，把我留在身边，要比把我嫁出去，对他更有利。”

　　“当然，说的是简单，这当中经历了多少，只有我自己才知道了。”少女的眼神有些黯然，大约是回忆起了一些不太愿意想起的往事。

　　雷比亚斯可能多少也能猜到一点，但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位少女，一位失宠的公主，连在后宫立足都困难重重，又要如何帮助一位废太子重夺帝位？

　　“比如说……”他半带着好奇，又半带着忐忑地问。他也知道，这样的深入，可能是有些太残酷了。

　　风织却轻声笑了笑，“比如丢掉所有尊严，去讨好那些看不起你的下人，为的是了解那些宠妃们的喜好，然后，装作不知道她们对自己的陷害，对她们假惺惺的关心感激涕零，甚至要把她们当亲生母亲那样敬重，百般奉承。哪怕明知她们在背地里笑我傻，哪怕她们担心其中有诈而对我各种试探，各种折辱……你还想听下去么？”

　　少女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连光都照耀不进一般。

　　雷比亚斯被眼前的少女吓到了，缄默半晌之后，才做出回应，“……你比我，坚强太多。”

　　“你要是像我这样，有着无论如何也要实现的目标的话，或许也会这样的呢。”风织终于又勾了勾嘴角。

　　不，我恐怕做不到……雷比亚斯暗想。把自尊轻贱到这种程度，丢在地上任人践踏，即便告诉他最后能亲自手刃马克西米利亚斯，把其大卸八块，他也无法忍受。

　　“总之，也许连老天也不忍看我这样受苦下去，除了我在宫里的动作之外，皇兄很意外地在朝堂上找到了助力，就这样，通过我们两边的努力，终于，等到了皇帝的驾崩，而皇兄，距离那帝位，也只差一步之遥。”

　　“遗诏宣布的那一刻，长年来受到的屈辱和苦痛，一瞬间仿佛都化作乌有，那种感觉……”

　　风织似乎很难想到词句来形容那时的体会，不过雷比亚斯却好像能够了解。那一定是释然到想要纵声大哭的程度吧。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少女的视线逐渐失去焦点，好似又陷入了回忆中，“完全预想不到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