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狗》柏恩行

10、拾

　　左渡倚着墙，沉色，继续等待对方文字输入。

　　魏叔：瘦弱的腺体带不起强大的身体，极晚的分化还带来了严重的并发疾病—信息素敏感症。他根本无法处于Alpha信息素当中。反之而行，引起极强的皮肤疾病会折磨死他。另外，那篇文献只记载到他二十岁。

　　所以，你说的情况基本上不会存在。就算有人确实是那万分之一，以现阶段的医疗技术几乎无法治愈。

　　魏冕不愧是专业的，尽量用非专业人士能够听懂的语言跟他解释。

　　左渡：行，我知道了，谢谢魏叔。

　　魏叔：不客气，要是还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问我。

　　幸好。

　　左渡缓下脸色。桑榆是Omega不错，不过淘淘生父叶允城，好像是个披着Alpha皮的Beta。

　　所以叶淘是个Beta也算理所应当。

　　说起来像是报应，他是在抛弃了桑叔，另娶新欢之后查出来的。一直以来没有任何信息素，标记不了Omega，叶家人以为是个劣质A，至少有第二性别，当做继承人培养。任谁也没想到，当年基因检查机器出现了差错，叶允城的血液与同时检查的另一位Alpha血液混淆了。

　　现代社会信息透明，有些东西花点钱全都能得到。

　　小孩不是他亲弟弟，来家当天左渡就知道了。撇开跟老萧老左长相毫不相像和出现的莫名其妙不说，就算真的多了个弟弟，以他以前能翻天的架势，很难不发现些蛛丝马迹。

　　见到叶淘之后，他更确定。第一反应是老萧的竹马挚友桑榆，家里现在还有他们当初一起上高中的旧照片。一样的校服，一样的腼腆，左渡不敢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八分相似绝对是有。

　　不明白为何老萧对外称小孩是他亲弟弟，左渡不知道上一辈之间还有什么纠葛秘密，他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所以给他们个面子，自己心里明镜，不作为，不拆穿。

　　现在主要管好小孩，管好他自己就行了。

　　约莫几分钟后，叶淘瘪着小嘴，拢了拢肩角的衣服出了注射室。胳膊酸疼的紧，上周的疼痛还没消退，今天无疑又是雪上加霜。

　　左渡好笑，右手抽出兜帮他扣好衣领的藏青纽扣，揶揄说：“上周打完没哭，这周却哭了。怎么？咱俩关系刚刚缓和，就想让我心疼你了？”

　　“哥哥不要脸。”小孩微红的眼眶噙着泪。叶淘心里不但这样想，当然还得说出来谴责他。

　　逗他着实好玩。

　　左渡厚脸皮的笑出了声：“好好好，我不要脸，我不要脸。”

　　“我都不要脸了，看来现在是不能厚着脸皮邀请叶淘同学跟我一起去玩了，真可惜，哎。”左渡屈身跟小孩平齐，满脸无辜佯装可惜的叹了口气。

　　小孩情绪多变，听到了“去玩”的欣喜，又因为左渡说不去了而慌乱。

　　语文那么好，实践好像没派上用场。叶淘支支吾吾的组织语言老半天，着急的憋红了脸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挽回，最后无奈的沉下去垂了脑袋：“哦，那我们回家吧。”

　　左渡恨铁不成钢的捏捏他的脸，这小孩真是一点都没有自己的主见，反驳一下不会啊？

　　“逗你的你也信？”

　　良心不允许他继续坑骗小孩。

　　他避开叶淘打完针的胳膊，握住了右手腕：“走吧，先去给你买手机。”

　　不然每次跟阮非，关小关聊天还得用他的手机，披着他的账号，打着小萌O才能说出来的话。要是被人截屏了传出去，左渡迟早得疯。

　　他领着小孩去了圳江市中心的国贸商场。三楼一整层都是手机电脑品牌店，电子产品左渡了解的不多，找了家还算自己经常用的牌子，听导购介绍了一番，拍了张照片给卓辽发了过去。

　　左渡：怎样？［图片］

　　卓辽：？？？什么怎样？顶配最新款！

　　左渡：性能？

　　卓辽：可以可以可以！我打进内部了解使用体验感了，游戏6到飞起！

　　左渡：好。

　　卓辽：？？？好是什么意思？要给我买吗？期待ing

　　左渡：睡觉吧。

　　卓辽：？？？

　　左渡：白日梦，什么类型的都有。

　　行，感谢某人提供了宝贵的意见，游戏机子果断排除。

　　小孩又不打游戏，简单来说买了，但又没买。卓辽那几个游戏狂，知道了恨不得一天二十五个小时“借”过去通宵。

　　同一时间上市的另一款也不错，左渡看了一下，关于性能方面和上一款排除的差不多。但这款能让他满意一点的地方，在于可以绑定账号，家长监控。

　　行了，妥了。

　　“去选个颜色吧。”左渡对小孩说。

　　等待之余来了电话。

　　前两天报警应该是有了消息。

　　“左先生您好，对于您立案的遗失物品，线下已经有了眉目。这边显示定位系统目前处于临市，不过需要物品所有人提供密码才能进一步调查具体位置。”

　　“密码六个零，麻烦您了。”

　　“保护公民财产安全是我们的责任，如果案件有进一步发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左渡挂了电话。

　　开玩笑，他左渡什么时候吃过哑巴亏。

　　老萧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一股脑全抛给小孩，穿的用的吃的喝的全是大牌，就说被偷的那个手机，上万了……

　　对比之下，作为亲儿子的自己都比不上郊区附近的野狗，张叔还记得定点定时把剩饭剩菜拿去喂他们呢。

　　况且，全家的宝贝蛋儿，就是因为那些管不住自己手的家伙差点丢了流浪，他还能让他们把手机拿的心安理得？

　　不阴他们一把，老萧知道了可能得把他的腿打断。

　　抬眸间，小孩提着打包好的手机，笑盈盈的跟工作人员拜拜。

　　“给我看看，选了个什么颜色？”

　　毕竟是他出的钱，小孩甜甜的露出两个小梨涡，把盒子举到左渡眼前。

　　精简白。

　　左渡点点头。

　　还好，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炫彩色。

　　其实叶淘也有私心，用左渡手机联系好朋友时仔细瞧过他机子的颜色。

　　哥哥用的是黑色的。

　　本来他也想选黑色，可导购姐姐说黑色太沉闷不太适合他。

　　现在看来白色也挺好。

　　换上新电话号之后，左渡用两人手机结了个家长绑定。他打算实践一下，微信添加联系人，找到阮非。

　　叶淘：我换新手机啦。

　　左渡嫌弃的“啧”了声，语气应该有那么一点像吧？

　　阮非：［鄙视］渡哥，装淘淘发消息有意思吗？纯A学小O说话真的好恶心。

　　叶淘：你怎么看出来的？！！！

　　阮非：淘淘他是正常人！不是绿茶O！他是Beta，就是长的比较可爱点，三观，五官，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观都很正常的伐！

　　叶淘：好吧。

　　阮非：你要是没事的话，带淘淘来主题游乐园玩吧。我们现在都在这儿，今天是一百周年庆典，有活动举办。许多小孩子喜欢的动漫人物会赠送惊喜小礼品，傍晚还有游花车和湖畔大型烟花秀。

　　阮非发来了语音，连带着后面轻快愉悦的背景音和欢呼声一并录了进来。

　　叶淘在他身边，声音都尽收耳里。

　　没来到左家之前，他的人生是单调灰色的。每天如同被上了发条的机器猫一样，主人拨动了，才能按照他的力道改变前行轨道。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要困在那个偌大的，却了无生气的百亩庄园里。

　　直到萧妈妈带他离开，直到遇见左渡。

　　光芒破开厚重灰梦的云层，叶淘看到光了。

　　“想去吗？”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痞气，又带了点调侃和揶揄。

　　可能最开始的叶淘会惧怕他的疏离冷漠，他会保留戒备，因为他不想再次成为只能汲取黑暗角落潮湿的青苔。

　　而现在的叶淘不会了，他能感觉得到，他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活的肆意，自由，开心快乐。

　　“去不去？”左渡以为他又在不好意思的纠结：“去，或者不去，一句话，别想的…”

　　“我想去。”小孩看过来的目光期待又坚定。

　　“真乖。”左渡欣慰的一笑，逗猫似的挠挠叶淘的下巴：“叫声好听的就带你去。”

　　毫不犹豫，清脆响亮的少年音撞进了他的心。

　　“哥哥。”

　　空明，混响。

　　深邃平静的黑眸激起了涟漪。

　　左渡觉得，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

　　主题游乐园在圳江市的南边，半个小时的车程。为了节省时间，左渡拦了辆出租车。

　　他们几个临时组了个群，以便能随时共享位置。初秋大中午的太阳也很晒人，两人买票进了园内，先奔向有中央空调能够下凉的城堡主楼。

　　偏门进来，直面卡通人物周边。一旁有能够歇脚的电玩城，左渡大致瞅了眼其他人的位置，阮非穆渐鸿，坐标在侏罗纪时代的4D电影院。卓辽陪着关小关，大概是在白马过山车处排队。

　　很好，都有事干。

　　免得等会儿有人落单了哭着过来找他当陪玩。

　　跳楼机，山谷列车，闪电，海盗船，飞舟冲浪…左渡想想都想吐！

　　不是怕的，是那种明明知道没意思，还要一遍又一遍板着个脸摇来摇去，晃来晃去，飞来飞去生理性反胃的想吐。

　　百年庆典城堡也没闲着，这里安排的是一些周边，衣服，电玩，吃的喝的，零食饮料。来的大多数是夫妻带着小孩，或者年轻Alpha领着自己的Omega打卡约会圣地。

　　不觉间，左渡拉着小孩上了三楼。

　　小孩子的天堂。

　　毛绒玩具的海洋。

　　其中有片区域专门划了出来，粉红，淡蓝，白三中方格相间的墙纸，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毛绒娃娃堆了个山，最上边落座了个一人高的褐色大熊，头顶用很细的白线悬在屋顶，圆圆的脖子打了红色蝴蝶结，歪垂着脑袋，呆呆地。外边用巨大的玻璃窗隔开，就像是个大型抓娃娃机。

　　当然，游戏规则类似。

　　房屋顶端安装了一个能切断连接着大熊的卡槽剪线机，周年庆典活动，谁能切断线，谁就能带走大熊。每人只有一次机会，此次游戏费用全权由举办方提供。

　　Alpha们为了在自己的Omega面前一展雄风，心想着剪绳子谁不会。

　　结果不是绳子卡槽对不上，就是停顿时间或快或慢。

　　三五一群人围在一块愁眉苦脸的，研究了半天最后又浪费了几个人的机会。

　　有些脾气不好的Alpha直接牵着自己的Omega离开，骂骂咧咧了一路说那些都是主办方吸睛的营销手段。

　　Alpha们见状立马转变风向，有的直接越过三楼去了四楼美食区。就算是多花点钱，那怕去买一个一人高的毛绒玩具，在心悦人面前也丢不起这个人。

　　叶淘不是个幸运的小孩，可确实很想很想拥有那只大熊。

　　娃娃摞起山堆上的它，被封存在如同匣子一般的壁窗里没有灵魂。大熊看不到身下的同伴，也没法同他们心灵相犀共鸣，叶淘不知道它会想些什么，不过如果它不孤独的话，应该不会吊着发顶还耷拉大脑袋。

　　正前方是操作卡槽剪刀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