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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报复(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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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假期很快结束,星期天晚上学生们要回学校上晚自习。许今依因为是走读生,可以比住宿生稍晚一些。因而她到教室时,不少同学已经来了,正在相互“借鉴”作业。
许今依默默叹了一口气,刚走到座位,邻桌的程可可就探过身来。
“依依,你看排名了吗,这次你又是第一名耶。”
许今依腼腆地笑笑:“可可,排名不是最重要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查缺补漏,掌握更多的知识来应对高考。”
她没察觉旁边的赵文州突然停笔,小声地嗤了一声。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程可可尴尬地揽了揽挡住眼睛的刘海,“不过我脑子太笨了,就,就假期留得那张数学卷子,我就有好几道题不会做……”
说完,她期待地朝她眨眨眼。
“哦哦。”许今依反应了一下,将书包飞快地放进桌堂里,取出一支笔和演算本,侧了侧身子,“你哪道题不会,我给你讲。”
程可可:……
怎么跟预设的答案不一样!
她笑着轻咳几声:“没事依依,时间宝贵,你学你的,把那张卷子借我看看就行,我自己研究。”
许今依听明白了,微微蹙了下眉:“可可,写完卷子不是目的,是要看自己真正掌握的程度。”
“我知道的,下次不会这样了。”程可可双手合十,做出乞求的样子,“一会儿就要收作业了,我要交个白卷上去,许老师不会放过我的。”
最后,许今依还是把卷子借给了她。程可可欢欢喜喜地接过去,还笑着对她说谢谢。许今依没回应,这不是帮她,是害她呀。
过了一会儿,晚自习预备铃响了,许今依站起来收英语作业。因为这次英语老师留的抄写单词,大家基本上都完成了,所以收得格外顺利。
陆樊坐在座位上插着耳机听音乐,额前的几根头发有些长,他去理发店做了定型,就那么直直竖着,像是在嚣张地耀武扬威。
他半眯着眼,手指随着音乐节奏轻轻叩着桌面,那副悠闲懒散的样子就好像躺在摇椅上扇着扑扇听评书的老大爷。
许今依抱着作业本走过去,轻声道:“陆樊同学,交英语作业了。”
陆樊打拍子的手指停住,眼皮微掀,眼神有些不善。继而,他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闭着眼睛不理睬她。
许今依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里一颤,假期他们还一起玩了开火车的游戏,怎么到了学校,他又变得生人勿近,而且比之前看上去还凶。
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么?好像没有。
他的情绪总是阴晴不定,在大多数时候是丧丧的。
可能是厌学吧。
没办法,收作业要紧。
许今依只能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那个,陆同学,交……”
教室的长管灯突然闪了一下,刺啦啦的声音让人心里发冷。陆樊用力一拽耳机,长长的细线受不住外力的摧残,直接从中间断了。
许今依下意识地后退一小步,看着陆樊猛得站起身来,下颌的线条一点一点绷紧,手臂上青筋暴起,身后的椅子“咣当”一声倒了,又被他一脚踹了出去。
他脸色如铁,狠戾浓重的情绪铺天盖地地涌上来。他偏偏头,胸腔微微颤动,不去看她的眼睛,声音凉薄而嘶哑:“滚远点,少在我面前晃悠!”
周围的人都默默放下了笔,竖着耳朵在听,心里震惊不已。
陆樊平时的确脾气不好,出手也狠,但从来不会对女生这样。
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对女生有应有的距离和尊重。
可今天——
大佬发脾气了,还是对班上最温柔的许今依。周围的同学怕殃及池鱼,都缩着脖子,谁也不敢吱声。
宋滢嘴唇动了动,怒从心起,刚想站起来,就被范思淮一胳膊给压了下去。
他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自己站起身来,走过去挡在许今依面前。
宋滢看着他的笑脸,挥了挥拳头,低骂了一声:“狗逼。”
范思淮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剑拔弩张,陆樊还在气头上,脸色都变了,他也不敢惹,只能对许今依说:“许同学,没,没事的,你先去收别的同学的作业吧。”
许今依抿着唇,偷偷看陆樊一眼,然后抱着作业本去了办公室。
范思淮把椅子搬回来,悻悻地摸摸鼻子:“陆,陆哥,坐吧。”
陆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因为大佬气不顺,班上格外安静,许素梅进来转晚自习表示很满意。
同学们都低着头,连翻书翻卷子的声音都轻轻的。
许素梅从讲台上下来,脚步也放轻,直到她走到陆樊的位置。
桌子上躺着一个断掉的耳机,陆樊双脚搭在桌面上,身子向后仰,那本必修一数学书盖着脸,极为嚣张。
许素梅压着火,把书从他脸上拿下来,轻轻敲敲他的桌面,压低声音:“你给我出来!”
陆樊眯眯眼,施拉拉站起身来。等他走出去,班里开始躁动起来,几个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大佬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暴躁。”
“不知道啊,大佬的心思谁猜的到哦。”
“不会是来大姨父了吧?”
几个人憋着笑,就听外面一声大吼:“你凭什么管我!你敢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么,你是我的谁!”
许素梅顿了一下,声音也传来:“陆樊,不管我是谁,有一个身份永远不会变。我是你的班主任,要为你的未来负责,你要一直这么自暴自弃下去么!”
后面的声音他们听不到了,直到下课,陆樊才轧着步子回来,收拾了东西咬着书包袋子走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课间里,别的班的学生也开始议论。他们不敢直接说大佬的名字,就说“那个刺猬”。
浑身带剌,生人勿近,生性凉薄,还剪了个刺猬头,可不就是刺猬么。
范思淮听到了,挥挥拳头要跟人干架。几个人围着他,哄然大笑。
“我们说谁啦?”
另一个同学搭腔,语气戏谑
“刺猬哦~”
“说个刺猬你也管。”
几个人你唱我和,神气极了。
宋滢走过去,把范思淮拉出来。
“干嘛,看小爷不把他们的脸揍成猪头!”
宋滢没说话,松开他,自己进教室去了。
范思淮跟在后面,耷拉了脑袋。
小金城里,纸醉金迷。
越是夜里才更热闹,不远处的台子上几个辣妹有力扭着屁股,纵情地跳着钢管舞。张肃一脸担忧地看着喝了红的、黄的、白的混排的陆樊:“小樊,悠着点儿,喝多了伤身啊。”
周子航从台上下来,一只胳膊甩到陆樊肩上,满脸涨红:“张哥,别管,陆哥可能喝了。来,陆哥,咱俩对着吹。”
陆樊眯起眼睛,慢慢放在杯子,一脸嫌弃地把他的胳膊扒拉下去,皱了皱眉:“你离我远点,身上沾了女人味,臭。”
周子航:……
他无所谓地甩甩手,笑道:“你他妈不玩女人,还敢嫌老子……”
哦,他想起来了,这小子还真没沾过什么女人。
陆樊将杯子里的酒喝完,推到一边:“张哥,帮我调杯烈酒,这些跟水一样,没意思。”
张肃知道他酒量好,但也不由他这么不停歇地猛灌。他把面巾盒推过来,示意他擦擦嘴角。
“小樊今天心情不好啊?”
陆樊盯着杯子不说话。
张肃叹了口气:“有句古诗我挺喜欢,诗仙的。‘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陆樊身子一顿,落寞挡住喧嚣,唇线紧绷,缄默不言。
半晌,他从高脚凳上站起,音声薄凉,但带着嗤呵:“屁话。”
张肃笑笑,指着一旁的小沙发:“小周少,麻烦你扶他到那边躺会儿吧。”
酒不醉人,但心中郁结,无法排解,便有些上头。偏偏他还什么都不愿意说,像只倔强的刺猬,柔软收起,尖刺对人。
周子航不计较,起身扶他:“陆哥,你要是心情不好,不如去台上找个妹子跳跳舞……”
陆樊直了身子,剜他一眼,嘴里也不客气:“滚。”
周子航:……
好吧,看来真的是心情不好,也不喜欢女人,他便不再往枪口上撞了。
送他到了小沙发,周子航拍拍屁股回了台上。
陆樊卧在小沙发里,按住太阳穴。这里声色俱烈,光影憧憧,似是天堂岛,更胜修罗殿。每个人都在癫狂,而他躲在一隅角落,独自舔舐疗愈。
父亲出轨老师,他觉得恶心。
自己迁怒于无辜的许今依,他也觉得自己恶心。
他生来好像就是在被放养,有家更似无家,被囚禁在心灵的荒岛上,淡然地看着是是非非,然后百无聊赖地过完一生。但他心里总有渴望,樊雁再也不会远走外地,陆建深再也不会加班晚归,一家人吃着自己做的饭,其乐融融。而他,亲手拔去自己背后的刺,把最坚实的脊背,直立在人们面前。
可偏偏命运就是在提醒他,你的梦,再也不会实现。
陆建深出轨了。
这使他再也无法平静地面对陆建深,面对樊雁,面对许素梅,面对许今依,甚至面对他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恨谁。
内心翻滚无措,甚至想要冲上去把什么东西毁去,撕开这表面的平和,去与之同归于尽……
报之以极恶!
*
陆樊第一个报复的就是许素梅。
第二天要举行升旗仪式,学生们在操场站成方阵,拿着各种背诵的小书,对校长的侃侃之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范思淮的单词书被宋沁抢了,正百无聊赖地听台子上的人比比,一回头,就见陆樊扬着下巴,眼下灰青一片,嘴边叼着一根棒棒糖棍。
“陆,陆哥?!”范思淮眼睛一亮,“你来了啊。”
“昂。”陆樊把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样子拽拽的,迎着周围人的目光,嗤了一声,“来听听,学学知识。”
周围的同学相视一笑
大佬脑子没事吧?来这里,学知识?
他们顿时觉得,秋风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