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日常》酒云满

33、情深不诉

　　青年一身白衣，虽显得有些落魄，但那一双眸子却寒冷地如千尺寒冰。

　　发丝夹杂着血液黏在脸上，汗水成滴流经脸颊，苏瑾承认，在看到林青梧如此模样的时候，她心里是万分愧疚的。

　　对不起……

　　对不起……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

　　很抱歉，把你搞成这幅样子。

　　那边，林青梧抬头，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冷得吓人，他低喃道:“沈意之在哪儿？”

　　她与他一直在一起，现如今他在这儿那么意之呢？

　　“……”

　　没有人回答他。

　　“沈意之呢！那个和我一起来的姑娘呢！”

　　他猛的大吼道，事关沈意之，他不可能再保持冷静。

　　这时，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也戴着一面金色镂空面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透着几分轻蔑:“一个漂亮的姑娘，若是沦落到了妖精堆里，那定然会被啃噬的尸骨无存啊~”

　　林青梧抬眸，嘴唇不自觉的颤抖:“你说什么？”

　　那少年继续道:“若是运气好呢，或许还会得个全尸，若是不好……啧啧啧……”

　　他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只是用一种惋惜的目光看着他。

　　“不可能！你在胡说！沈意之呢！她在哪儿，你把她交出来啊！”

　　林青梧怒吼，被绳索捆住的拳头攥紧青筋暴露，浑身都在颤抖。

　　“谁骗你了……”那少年慢悠悠的开口，“懒得骗你，爱信不信。”

　　少年说完，还朝他露出一个完美的笑，但还没笑完，就被苏瑾一把揪住耳朵拎了出去。

　　“你在胡说些什么？”

　　苏瑾松开手，季南星一阵踉跄，险些摔倒。

　　他站稳身子，含笑看着苏瑾愤怒的样子，道:“阿瑾，这里是妖界，寻常除妖师来到这儿本就九死一生，我这么说不过是让他早些死心。”

　　他顿了顿，语气忽变得严肃起来，“阿瑾你可清楚你自己在做些什么？现在的你是妖族的玄戈，不是那个上清的沈意之了！沈意之早就死了。”

　　“……”

　　听到这儿，苏瑾的表情僵住。

　　季南星说的不错，沈意之已经死了，而她是假的，她苏瑾一开始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杀了林青梧。

　　"阿瑾，你如今还想着要护他……行，好，那没问题，但你要记得，你不能再已沈意之的身份回到他身边了。”

　　话音落，是久久的沉默。

　　半晌，苏瑾才似缓过神般，道了声:“……好。”

　　季南星望着她，那原本闪着光的眼睛渐渐暗了下去，喃喃道:“阿瑾，你动情了。”

　　“不可能。”

　　苏瑾立马反驳。

　　但季南星却没有再多言，只是自嘲般得扯了扯嘴角。

　　他喜欢了苏瑾数百年，他自然是知道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什么样的，而如今，他却在苏瑾的眼中看到曾经的他。

　　阿瑾她……真的喜欢上了林青梧。

　　本是情深不寿，如今也不能换得个渐行渐远。

　　季南星心中苦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转身，朝门内走去。

　　“季南星！”

　　苏瑾叫住他，“别胡来。”

　　季南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灿烂模样，他笑着:“放心吧阿瑾！我心里有数。”

　　“……”

　　苏瑾站在原地，一只手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跳得很快很快，有些异样……那是一种让苏瑾很陌生的感觉。

　　苏瑾自己完全不知道，在她看到满身伤痕的林青梧的时候，那颗名为情的种子已经在她的心脏处扎根发芽，并迅速蔓延，最终长成参天巨树。

　　那边，狱卒们粗鲁地把一堆冷森的白骨扔在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季南星站在青年对面，语气还是那般轻佻:“可能这里面，就有你说的人的尸骨哦。好惨，都碎碎的。”

　　“……”

　　那头，林青梧仍然没有说话，眼神呆滞。

　　见状，季南星不服气地走过去，蛮横地捏住林青梧的下巴，却不想对上了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林青梧他哭了？

　　“你哭了？人族也有如此痴情的人吗？”

　　他有些不相信。

　　林青梧双目黯淡，眼角的泪顺势滑落，滴在季南星的手上。

　　很烫，让他莫名的难受。

　　“你哭什么哭？”

　　见他竟然真的对苏瑾动心，季南星更加不爽了，他一把抓住林青梧的头发，逼迫他仰视自己，“告诉我！你刚才是不是在演戏给谁看！”

　　阿瑾不在这里，他也装的必要了，平日里他伪装出那股天真少年的模样也只是给她看罢了，谁能想到那个笑得灿烂的少年竟是一个如此喜怒无常的人呢？

　　季南星眸色猩红，语气渐冷，“真是痴情啊……要不，你去陪陪她？”

　　说着，便有狱卒递给他匕首，季南星无声接过，一时间杀意四起。

　　但，就在匕首快要捅入青年命门的时候，季南星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是阿瑾啊。

　　季南星眼神暗了暗，将匕首悄悄收入袖中，随即转身面向苏瑾，朝她天真的笑着。

　　“你回来了啊。”

　　“怎么样，结束了没有？”

　　苏瑾问道。

　　“……结束了。”

　　季南星讪笑道。

　　“那好。”苏瑾走上前来，指着林青梧道:“这个人，我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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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热汤池之中，纱幔飘动，薄雾翻涌。

　　苏瑾泡在池水中，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双美目紧紧闭着，呼吸绵长，似乎在沉睡。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的思绪有多么杂乱。

　　不知从何时起，林青梧竟已一点点侵占了她的心，她已然对他动情，只不过还不肯承认罢了。

　　同时她也很清楚，现在的她并不受连心蛊支配。

　　或许也是那个苏枋做的，无相阁主，当真神秘莫测。

　　云容自己都解不开的蛊毒，她竟然如此轻易就解开了。

　　苏瑾抚上心口，细细感受着心头那似在恣意生长着的情丝。

　　她不想看到林青梧受伤的模样。

　　这是什么呢？

　　“……这是什么呢？”

　　苏瑾躺在沐浴的汤池之中，四周旖旎雾气缭绕，她看着水中倒影自言自语道。

　　在狱中，她不顾季南星的阻拦，将林青梧带了出来。

　　可带出来之后，她该怎么处置呢？

　　堂堂妖族玄戈，竟然保护一个除妖师……还是上清的首徒。

　　“啧。”

　　苏瑾有些烦恼，“真是一堆麻烦事。”

　　哗啦哗啦——

　　她伸手在水中搅了几下，看着水上升起雾气。

　　咚咚咚——

　　似是侍女来敲门，应当是来送衣裳的。

　　“进来吧，放到一旁就好。”

　　苏瑾没多在意，兀自闭目养神。

　　但却并没有听到那侍女出去的声音，于是乎出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苏瑾不悦地眯眼往那人方向去瞧，谁料这一瞧，竟被吓了一跳。

　　林青梧？！

　　我不是吩咐下去要好生照顾他吗？

　　是谁放他进来的？疯了吗？

　　彼时林青梧身着一身轻薄的白袍，衣领处十分裸露，如瀑长发仅由一根带子轻系，那模样……

　　谁干的？！

　　苏瑾怒目。

　　是谁恶意欺辱他？

　　他不是宁折不弯的吗？！他那般清冷……

　　苏瑾晃神。

　　林青梧竟然还真的就这样过来了？！

　　他就那般安然接受了？

　　世界观崩塌了。

　　“……”

　　她不知道林青梧是怎么被逼迫送到这儿来的，那群下人们真是能胡来。

　　想着，苏瑾轻拢长发，手指轻轻一勾，远处的衣服便飞到了她手上。

　　迅速上岸穿好衣服，苏瑾方才走出了重重纱幔，冷着声音道:“怎么还不走？我不需要任何人侍奉。”

　　而后看向林青梧，缓声道:“怎么是你？谁将你送来的？还穿成这个样子。”

　　彼时苏瑾虽穿好了衣裳，但那如瀑长发还是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红衣之下是女子曼妙的身姿。

　　林青梧始终低着头，声音沙哑道:“不是玄戈大人您的意思吗？”

　　让那群侍女将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以此来折辱他。

　　“不是。”

　　苏瑾连忙沉声否决。

　　“既如此，那我便退下了。”

　　林青梧摇摇晃晃，宛若失了神。

　　“等等。”

　　苏瑾叫住他，从袖袋里取出一块令牌扔给了他。

　　林青梧愣了愣，接过令牌握在手中，而后平静地等待着苏瑾的下一句话。

　　这块令牌上有个玄字，是妖族玄戈的亲信才会佩戴的。。

　　“拿上这个，起码不会有很多人为难你。”

　　苏瑾冷声道。

　　林青梧看着手中精致的令牌皱了皱眉，沉默良久后，终于问道:“我是除妖师。”

　　“我知道。”

　　“妖族的玄戈为何要保护我？”

　　“……”

　　这下，轮到苏瑾沉默了 。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但这里是妖界，她是主人。

　　“我做事，不需要那么多理由。”苏瑾假意冷漠道，“你且先在偏殿住着，无事，还是别出来了。”

　　免得遭人惦记，一个活生生的除妖师走在妖精堆里，还不得被撕碎了。

　　她也不是无时无刻都能守在他身边的。

　　林青梧闻言，只好沉默收下。

　　片刻后——

　　“你怎么还不走？”

　　苏瑾没好气的问道。

　　林青梧抬头，看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出声问道:“你，可曾听说听说过九婴？”

　　白日里，因听到沈意之死去的噩耗，他的确失了理智，如今自己就站在这只妖的对面，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张脸，他见过的。

　　苏瑾听见他如此说，心下一惊。

　　这家伙，还记得当时九婴在他面前令她暴露的事情！

　　但纵然如此，她当时已经找理由搪塞过去了，所以她丝毫不慌。

　　“九婴由我妖族世代看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是吗？”

　　林青梧低喃了一句，随即转身便离开了。

　　只留下苏瑾一人站在原地，不知作何想法。

　　隔日，紫殿之中有人在找她，苏瑾路过偏殿，看着禁闭的房门，驻足了一瞬。

　　这样也好，先保证他的安全吧。

　　如此想着，苏瑾朝身边人道:“给他送些吃食，务必看着他吃下去。”

　　林青梧已然认为她已经死了，若是一直消沉下去……苏瑾不想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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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殿大厅，此是却是空无一人。

　　带着烦躁情绪的季南星走了进来，看向务必空旷的四周，索性坐在地上翘起二郎腿，“很好，又逗我玩儿。”

　　苏瑾的确实在逗他玩儿，算是一报昨日他欺负林青梧的仇。

　　此时的她，正由紫殿大门而入，经过七扭八拐的小路来到一僻静处。

　　眼前的老者身穿粗布麻衣，正悠闲的喂鱼，瞧着苏瑾来了，便欣欣然邀请她落座，“小瑾来啦，快来尝尝我在凡间新发现的佳酿。”

　　“陛下。”

　　苏瑾朝那人躬身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