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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补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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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怀章一开始与陆琢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他和陆琢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因为商陆两家曾经约定下来的婚约。那时候商霖已经被赶出商家,声名狼藉,但两家的婚约还没有解除,便自然而然落到了他身上。
而他和陆琢见面就是为了谈解除婚约的事情。
商怀章记得那天的天气不怎么好。
他停好车,从车上下来,正好开始下雪,鹅毛大雪簌簌落下,他走进餐厅的时候衣服上不仅带了雪花,还带了一身寒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的寒气侵扰了人,刚踏入包厢,商怀章就听见了陆琢掩藏不住的咳嗽声。
顺着声音看过去,商怀章就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人。
苍白阴郁,这是商怀章对陆琢的第一印象。
生病多多少少会影响人的外在容貌,陆琢自然也不例外。他五官深重,原本是浓墨重彩最出色的一笔,此刻,受到每日每夜病痛的折磨,已经淡了许多颜色。
商怀章觉得他给人的感觉有些像一幅正在褪色的水墨画,等所有色彩消失殆尽,他这个人似乎也要走了。
商怀章的同情心几乎没有,更别提无他毫不相关的人,但看到陆琢时他还是生出了几分可惜的情绪。
但这种情绪也只有一瞬,商怀章最关心的是能不能解除两家的婚约,摆脱束缚,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时至今日,具体的谈话内容商怀章已经忘得差不多,他只清楚地记得,陆琢这个人与外界的传言完全不符,这个人有着很深很深的心思以及野心与筹谋。
商怀章庆幸与陆琢不是对手。
但他的这份庆幸并没有持续多久。
婚约解除后,商怀章专心商家的事业,几乎没有再关注过陆琢,只偶尔听别人嘴里说起陆琢做的事情,比如陆琢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叫做孟瑜安的男生。
不过一次偶然的机会,商怀章见过陆琢和孟瑜安。
他一开始抱着和大家一样的心思,觉得陆琢可能是终于动了心,但亲眼所见才发现并非如此。
陆琢看孟瑜安的眼神,商怀章只觉得透着冷漠,尽管陆琢看很多人都是这样的眼神,但就是这份与其他人一样的眼神,让商怀章确定,陆琢根本就不在乎孟瑜安。
既然与别人没有不同,那为什么还会留在身边?仅仅是因为那双眼睛和去世的母亲很像吗?
商怀章想,陆琢并不是这种人。
但到底和他没有多大关系,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因此,商怀章并没有探究太多。
那次见面没多久,他就听说到了孟瑜安背叛陆琢的事情,可奇怪的是,陆琢并没有对孟瑜安做什么。
之后,这件事似乎就不了了之了。
但商怀章也再也没有听过孟瑜安的消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直到那件轰动津北的大事发生,所有人都震惊掉了下巴——陆琢把自己的亲叔叔陆时坤送进了监狱。
而比这件事更教人唏嘘的是陆琢父母死亡的真相。
为了利益杀死自己的亲兄弟,陆时坤的狠心程度令人心惊。那段时间,连街头扫地的阿姨都在议论这件事。
陆家成了街头巷尾的笑柄。
但陆琢从不去关注也不制止这些言论,他只做着自己的事情,商怀章这时候对陆琢更多是敬佩。
一个人隐忍这么多年,商怀章佩服这样的人,同时他也在陆琢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有些惺惺相惜。
那些看陆家笑话的人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陆氏集团倒下了,鬣狗分食,可是万川站了起来。
属于陆琢的万川集团,那是一个多么庞然大物的存在,人们情绪复杂,却不得不改变对陆琢的态度。
在商怀章看来,那是陆琢最风光的时候。
但他与陆琢见过一面,却发现不是如此。
在一次宴会上,商怀章时隔很久再次和陆琢坐下来一起聊天,陆琢还是坐在轮椅上,身体看起来更单薄消瘦,温暖的室内,他的腿上也盖了条厚重的毯子。
他脸上的颜色更淡了,眼中的情绪也变得更加淡漠,虽然复仇成功,可是他神情中的郁色并没有减少,反而越积越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眉眼。
“恭喜你得偿所愿。”商怀章对他说。
“谢谢。”陆琢回道。
然后他们便一直安静地坐着。
宴会快结束的时候,商怀章突然想起来孟瑜安这个人便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用,就不再留着了。”陆琢淡淡地说。
商怀章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心中一颤,在那一瞬间他福至心灵,第一次觉得自己了解了陆琢。
为什么留着人,留着有用处。
商怀章回想自己曾经听来的那些话,恍然地想,陆琢这种人怎么可能容忍得了别人的背叛。也许不是孟瑜安背叛了陆琢,是陆琢早就布置好了舞台,等着那些人粉墨登场,等着他们跳进自己准备好的陷阱。
商怀章想到这一点的瞬间,遍体生寒。
他一直以来只觉得陆琢这人情感淡漠,对任何人都冷冰冰的,但从没想过他竟然这么心狠。
是啊,不心狠的人又如何能隐忍这么多年。
商怀章第一次看待陆琢的心态发生了转变。
陆琢是个危险的人。
不可深交,但也不能为敌。
如果他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想法,也许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可惜,后面的他已经逐渐被蒙蔽。
他和陆琢的斗争始于一场拍卖会。
施越看上了一枚羽毛胸针。
施越是珠宝设计师,对于珠宝行业的消息自然比他灵通,对珠宝的理解也比他多,在他看来只是一枚普通的胸针,并不懂施越为什么这么喜欢,想要得到。
但那个时候的他正处于和施越的热恋期,施越想要,他便托关系联系了人,在拍卖前买走了那枚胸针。
小小的一枚胸针,成了最大的导火索。
胸针是陆琢母亲的遗物。
商怀章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情,但他知道的时候,他和陆琢之间的商业斗争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他们无法收手。
跟陆琢斗争的那段日子是商怀章最难熬的时候,他如履薄冰,每天一睁眼他都担心听到自己输掉的结局。
他心里清楚,陆琢如果真的想跟他斗,他最后必输无疑,虽然陆琢不会赢得好看,但输的那个人只会是他。
可是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陆琢不跟他斗了。
陆琢自杀了。
商怀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老天真会开玩笑。
可老天偏偏没有开玩笑。
陆琢真的自杀了。
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自杀了。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就这样死了。
商怀章那一整天都活得格外不真实。
他浑浑噩噩中听到消息,然后浑浑噩噩的度过一天。
直到陆琢的葬礼举行,商怀章在墓园中看到了刻着陆琢名字的墓碑,还有他的黑白照片,他才真的相信。
商怀章不禁想,陆琢是一个疯子。
因为一个遗物可以跟他斗得你死我活,莫名其妙的自杀,他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无法用常人的方式来思考。
陆琢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商怀章觉得自己应该早发现这一点,在他第一次和陆琢谈话的时候,他就应该从窥探到的那一丝疯狂中认识到这一点。
也许,这个人早在一年又一年的隐忍中就疯了。
商怀章把那枚羽毛胸针放在墓碑前,然后离开墓地,心里却莫名想起第一次跟陆琢谈话时冒出来的感觉。
陆琢在逐渐褪色。
他的话一语成谶。
黑白色的照片,成了最后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