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故人》虞姜

2、茉莉

　　我跟着云谏进了光明殿，大殿空旷、明亮，带着一丝寂寥的幽冷。

　　靠墙的长案上，摆满了小小的、圆圆的茉莉花，冷香上下浮动，我看的眼睛发酸，忙移开目光。

　　“这花闻着甚是香甜。”

　　我从人间寻来百花种子，撒在苍黎境每个角落，里面灵气充沛，很快百花盛开，花香馥郁。

　　苍黎境没有茉莉花。

　　我的心里开不出茉莉花。

　　他听了我的话转身看着我，平静、幽冷似寒潭的眼眸终于有了温度。

　　“很少有人会用香甜来形容花的气味。”

　　“许是吃了没念过书的亏？”

　　“那你想去念书吗？”

　　“云谏，你不能恩将仇报。”我肃着脸郑重谴责他，念书是不可能念书的。生前吃的苦没必要死后再吃一遍。

　　那我多惨？

　　“师兄。”

　　有来人打断了我与云谏的对话，他虽是一袭白衣，身上气质却不像云谏那样冷得冻人，只是瞧着有些略微古板。

　　我瞧他甚是顺眼。

　　“黎泽，她乃弗若，我此次遇险就是为她所救。给她安排住处，平时多照看照看她。”

　　云谏说完这番话后，黎泽看向我的目光多了一丝敬意和好奇，他大概很想知道我是如何救下云谏的。

　　天界司战上神为一个藉藉无名的小仙所救，怎么听都带有一股传奇色彩。

　　这让我对天道的怨念有所减轻，无论如何，我的神力不减反增。

　　黎泽给我安排好了住处，又给了我玉牌，告诉我，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向他提。

　　我刚住下时，忽的看见云谏的身影。

　　他抬手设下结界，而后郑重告诉我：“弗若，莫要告知旁人你乃?花所化。”

　　“为何？”

　　?花有什么稀奇的吗？

　　他看着我，幽深的眸子又染上了类似那日在山上的难过情绪，他哑着声说：“因为神也有私欲。”

　　私欲？

　　他们能从?花身上得到何物？

　　我醒来便成了一株?花，天道没告诉我还有其它的能力，倒是赋予我一身通天神力。

　　那他呢？

　　他带我回天宫，究竟是因为我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因为我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花？

　　他没告诉我，看样子也不打算告诉我。不过没关系，他有他的目的，我也有我的目的。

　　他打算离开之时，我叫住了他：“云谏，我饿了。”

　　他对“饿”这个字眼似乎有些陌生，顿住脚步愣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

　　他是神，不用吃东西。

　　我不行，我有口腹之欲。

　　从苍黎境醒来后，我也想咬咬牙、狠狠心改掉这个习惯。后来一想，还是舍不得为难自己，大不了改些习惯，总比一口不吃来的好。

　　他给黎泽传了音，不多时桌上便摆了烧鸡、烤兔、蒸鱼，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肉粥。

　　黎泽摆盘放好后，还很热情地告诉我：“弗若姑娘，不必客气，若是不够，给我说一声便是。”

　　我看着桌上摆的菜肴，尤其是那道表皮金黄酥脆的烧鸡，眼神暗了一瞬后，生气表示：“我是花，一朵柔弱不堪风吹的花，不是张着大嘴的食人花，我吃素！吃素！”

　　我说完后空气霎时寂静，云谏定定看着桌上的菜，愣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连方才还很热情的黎泽，此时也是目光复杂地看着桌上几道菜。

　　正在我狐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之际，回过神后的黎泽挤出一抹笑，一边收走桌上的菜一边低声道歉：“抱歉，弗若姑娘，光明殿这一年都没怎么做过菜，那些天厨下意识就做了以前常做的菜。我马上去换，你先吃蟠桃，很快就好。”

　　没等新菜上来，云谏便匆匆离开，他的步履有些急，不复往日淡定从容模样。

　　黎泽人很好，给我换上了清淡的糕点和八宝粥。

　　说实话，那粥有点过于甜。

　　其实我生前酷爱滋味丰富和甘甜的食物，大抵是受了挫折，心境陡变，也就更爱那些清淡的食物，酸的、苦的这些从前从不会沾染的，也可以来上一点。

　　等我喝完八宝粥，黎泽还带我去认了天厨，说以后我有想吃的都可以告诉他们。

　　他真是个好人。

　　云谏自从那日离开后，也不知在忙什么，整日待在光明殿主殿，他不离开天界，自然是安全的。

　　我无事可做，又有黎泽给的玉牌，成日里便在天宫四处闲逛。

　　“听说了吗？继明筝上神后，云谏上神又带了一女子入光明殿？”

　　一听八卦，我果断躲在怪石后，竖着两只耳朵找乐子。

　　“可云谏上神不是要跟那凤族公主定亲吗？”

　　“这不是没定亲吗？一切都有变数，云谏上神毕竟是男子，心意易变在所难免。你瞧瞧在亦欢公主之前的明筝上神，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便被云谏上神养在身边，两人有朝夕相处的情意，明筝又是云谏养大的。我们当时怎么说的？说不定再过不久就能喝到他们的喜酒了，可结果呢？亦欢一出现，云谏跟变了个人似的，无论明筝怎么闹，他照样心如磐石。”

　　“所以说啊，男人爱你时，你发脾气叫使小性子，不爱你时，你一闹就是不识礼数。”

　　“亦欢未必不是下一个明筝。”

　　这时有人提出了质疑：“亦欢好歹是凤族公主，光明殿新来的那女子只是一小仙，天帝能同意吗？”

　　“明筝还是上神呢。”

　　“就是，云谏可是司战上神。”

　　谈话声不断传入耳中，我蹲着有些脚麻，刚准备换个姿势，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我吓得一激灵，差点叫出声，被她眼疾手快捂住嘴。

　　“不许叫，否则待会儿我们都没得听！”

　　压着声的警告自耳边传来，我连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捂在嘴边的那只手终于松了下来。

　　谈话声还在继续，我俩挨得紧紧的，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听不远处的八卦。

　　“你们有人见过光明殿的那位女仙吗？”

　　“我我我！在我第108次坚持不懈路过光明殿时，终于见到了那位女仙，长得是真好看啊，与明筝上神比都不相上下。”

　　“你确定？明筝上神是天界第一美人，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仙可以与之比肩的。”

　　“我骗你作甚？你若不信，去光明殿亲自瞧上一眼便是。”

　　……

　　剩下的都是夸赞我是如何貌美的话，诚然，我很喜欢听别人夸奖我，但是如果一直这么半蹲着，肩上还趴了个人，只为听几句赞美之词，也是没必要。

　　我向她比了手势，表示我要离开，如果她要继续听的话，我可以把位置让给她。

　　她从我的肩上移开，我撑着怪石起身，揉了揉酸疼的小腿，准备打道回府，顺道告诉光明殿的天厨，今日的粥少放糖。

　　她却紧跟着我，走远后，她忽的出声：“你就是弗若？”

　　我一惊，转头看向她，彩衣华美，流光溢彩，长相带着些许稚气，还很可爱。

　　我确信自己跟着云谏来到天宫后，并未见过她。

　　“你见过我？”

　　“那到没有。”她理了理宽大的袖摆，“他们不是说了吗？弗若同明筝姐姐一样美丽。而除了你，我未在天宫见到如明筝姐姐那样美丽的仙子。”

　　“弗若，我叫瑶华，是天界公主，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为何？”瑶华不像是随意交朋友的性子。

　　她到也坦然：“我讨厌亦欢，表哥带你进光明殿，相当于打了亦欢的脸，我很高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弗若，咱们是朋友了。”

　　她仍心直口快，纯粹得叫人眼眶发酸。

　　“好。”

　　瑶华公主是个话匣子，我不过同她分享了一些蜜饯，她便拉着我躲在天宫某个角落同我说有关于云谏、明筝、亦欢的故事。

　　“弗若，你别听他们瞎说，明筝姐姐根本没有无理取闹，她只是太爱表哥了，她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下表哥。”

　　我低头不说话，整个天界大概只有瑶华公主能理解明筝当时的痛苦和挣扎。

　　“其实表哥以前很宠明筝姐姐的，与她一同修炼，就连出门历练也带着她，替她挡雷劫。她怕黑，光明殿就整夜放着夜明珠；她喜欢吃，殿里的天厨是他去四海八荒找来的；她畏高，每次出门就变作小狐狸，躲在表哥的袖子里。可亦欢出现后就完全不一样了，都怪她，如果不是她，明筝姐姐以身为祭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决绝？”

　　“瑶华，爱情本来如此，不爱就是不爱，你表哥爱亦欢，明筝也不希望你一直恨下去，你何不试着原谅、放下过往？”我抱着泣不成声的瑶华哑声劝着。

　　“原谅？我拿什么原谅？”瑶华情绪忽的激动起来，说的又急又快，“明筝姐姐死了！她死了！就葬在往生海！那里那么冷，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凭什么啊？”

　　“你说凭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