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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熔河怪谈:荒宅夜声(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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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级结界不多,能驾驭者更少,而嶂术却有多种,其中低阶多为风嶂、雾嶂、水嶂这些,中阶则为雨嶂、木嶂、冰嶂等,高阶更有火嶂、土嶂等,而顶级嶂术就只有日、月两种。
在天州史上,道宗开创者并不崇尚将修为分阶,只有最常用以及最无害的术法才有等级之分,因而不常用却能够位列顶级的术法,不是极难修炼就是极难破解,无论是修炼还是破解,都需要代价,轻则损耗修为,重则损耗自身。
月嶂不单只是一种顶级嶂术,而是结合了玄罗结界,若是月圆之时,借助圆月之气翻转五行之法,打开月嶂后自身所遭受的反噬会小得多,若是强行破嶂,闻人云山掂量了一下,饶是他如今的修为,也会受到严重反噬。
他几步跃到山崖栅栏边矗立着的木杆上,那里挂着一盏已经熄灭的红色灯笼,破旧的线条随风摆动。寂静的山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闻人云山不用看都知道此刻一定满山都是那游虫之甲,这种仿佛鱼刺一样细长的虫子格外坚硬,所以才叫做游虫之甲。这种虫子不怕踩,也不怕火,更不怕水,消灭其的唯一办法就是斩其三寸。
一般的修士很难精准找到它们的三寸在什么地方,就算找到了,也很难将其杀死,只是单单斩断的话,它们还会再生。这样的虫子本不多见,这么多聚集在此,应该是长年累月苦心经营的结果。
闻人云山怀抱一根,矗立木杆之上,山风掀起他的衣袍。
他等了一会儿,这些虫子已经聚集在藤蔓之上,而巨大的藤蔓在黑暗之中看得并不真切,等到藤蔓朝他扫来之时,他一张召雷符往身后一扔,接着横身飞出,召雷符于空中矗立,符咒变成金色的字符于空中消散,不过片刻,天际一道闪电划过,在这短暂的亮光下,闻人云山看到这座山似乎在动。
活山为物,受力驱动。他立于空中,天际闪电一道接着一道,不多久,轰鸣的雷声传来,而这时这山上无数由藤蔓组成的触手接二连三朝他袭来,四通从他身后飞出,瞬间裂成无数条白绫,将这些藤蔓牢牢挡住,甚至因为力道太强,在夜空中形成了一面耀眼的白墙。
随后,数道惊雷降下,每一道都正中这山,一阵刺眼的强光及炸裂的声响后,四周回复了寂静。
寂无昼看着远处的动静,淡然却不乏赞扬地说:“天州数本典籍之中都曾记载过八百多年前天州出现的一位散修,运道术于自然外,可谓炉火纯青,召物造物都不在话下,不过那样的传闻人物,运道尚且需要以符为引,而如今这位鬼伏大人运道,已经不需要符纸为引了。”
相里岩兰赞叹:“他可是渡劫期的大能啊,这天州仅有的一位。”
“传闻他幼年时为鬼气侵体,如今却丝毫不见鬼息,还能有如此修为,恐非常人。”千渊晟断言:“恐怕继那位仙师之后,他最有望飞升。”
寂无昼却只是哼笑一声:“拭目以待了。”
闻人云山在悬山栈道上落脚,先前引雷轰击之后,月嶂已然浮现出来,暗金色的波纹绕山而动,仿佛池中的水光,盈盈散散。他将一根插入腰间,对着这面暗金色不住浮动,周遭一股焦糊的味道,那是游虫之甲被击碎后的味道。他微微眯着眼,将骨节分明的手探入这暗金色,波纹微动,他的手上仿佛覆着一层颜色更浅的金光,接着他双手探入,生生将这波纹撕开一条缝隙,接着这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开裂成能容下一人通过的大小。
闻人云山收回手,手上的筋脉已然有变黑的迹象,他点了肩上几处穴位,接着侧身踏入了这月嶂之中。
相里岩兰提着剑要上山,被寂无昼拦下了:“干嘛去?”
“大人徒手撕开了月嶂,他肯定会受到反噬,弟子过去帮他。”
寂无昼看他这生嫩的模样,阻止他:“你去有什么用?说不定他还会嫌你碍手碍脚。”
“那也应该尽我所能,而不是站在一边袖手旁观!”相里岩兰躬身对他和千渊晟作揖:“若是大人嫌弟子碍手碍脚,弟子自会保全自身,绝不添乱。”
等他走了,寂无昼感叹:“年轻。”
千渊晟附和:“气盛。”
寂无昼那看不到目光的眼睛扫向千渊晟:“千宗主,倒很是淡然。”
“大师你难道不淡然?”千渊晟一掀衣摆往即将熄灭的火堆前一坐,随手扔了些柴火,火光映照着他刚毅的脸庞。
寂无昼在他另一侧坐下,抬眼去看那暗夜中格外显然的暗金波纹,“徒手能撕开月嶂,他早已到了飞升时,可惜了。”
“有何可惜?若是天道不许,想必是劫难未至。”千渊晟说着好奇:“倒是不见他用那两把剑。”
“他一直以道士自居,但天州不少书上都记载过当年挽金海那一战,依照记载来看,他的剑道修为恐怕还要高过道修功法。”寂无昼料想:“想必不到用剑的地步,不会拔那两把剑。”
闻人云山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嗤笑,这种低级召唤心魔的手段,他八岁就能收住了。但仅仅只是刹那间,那茶盏桌边,已经坐了一个人。
“你远道而来,我又岂敢怠慢,坐下尝尝这是什么茶。”
闻人云山动都没动,但还是回答他:“汶春。”
“果然什么也瞒不了你。”男子淡笑,若春日娴花。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闻人云山打量他,发现这一抹灵识,竟然强的可怕。
“我为何不能在此?”他长相淡然,言语也很轻柔,“故人长绝,甚是想念。”低垂的眸间,若有山洪倾泻。
闻人云山不为所动,甚至颇为无情:“你应该很清楚,在贫道这里漏一抹灵识,就是找死。”
“你不会杀我。”他端着茶杯,吹了吹那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是吗?”
“不是吗?”
闻人云山看他身形清隽,一如当年,不知为何,他想到了那只鹿精,想到了鹿精口中说骗他追杀他的人。
“这些年,你在何处?”
“怎么?莫非你对我,也有几分记挂?”
闻人云山自认蔑视情爱,为情爱失去理智的人他素来不齿,何况是这样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人。虽然瞧不上他,但当年之事皆是因他而起,算不上记挂,也未曾忘得一干二净,听到他这么问,他也只是淡淡地说:“记挂谈不上,缅怀倒是可以有几分。”
男子轻笑一声,他音色柔和,与他清俊风雅的长相一样,让人看着舒服,听着也舒服。旁人看这样一个人,绝对不会想到邪恶这样的字眼,但闻人云山能够透过他的外表,看到他的内心。
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他就知道这个人虽然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但实际上,他心术不正。
宗门经过百年更迭,早已不复当年盛况。许多道法失传,许多宗门没落,就连曾百花齐放的术法,也仅有最常见几种的经久不衰。
当年的佼佼者不少,但唯有他与她,是能够俯视宗门的存在。
他曾以为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独独轻视了情爱。
这个叫做裕溪的男子,轻易就能够蛊惑人心。
“说吧,你想干什么?”
裕溪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却反问他:“你认为我想干什么?”
“贫道以为。”他紧紧盯着他,目光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你想找死。”
裕溪笑了,并不柔和,反而十分爽朗,他说:“怎么会呢?我苟延至今,就是不想死啊。”他站起来,身量修长,却远不及闻人云山高壮,甚至于他走到闻人云山面前,能够被他的身躯彻底挡住。
闻人云山终于问:“你认识他?”
他指的是鹿野。
裕溪反应平平,只说:“自然。”
“你要杀他?这熔城,是你的手笔?”
“你还是同当年一样,惯会高看我。”他说:“虽然这里不是我的手笔,但我也要提醒你,那只鹿来历不明,你没有必要围着他转,被他利用。”
“哦?”
“我初次见他的时候,是在一个雪天,他拿了一幅画,问我认不认得那画上的人,我说不认得,自那以后,我再未见过他。”他摩挲着手中冰凉的茶杯,想了想才说:“当初他的确是顶着两只角,我以为他是个妖,但因他没有妖息,无法追踪,一面之后,再未能找到他,直到多年后,才在一片荒山下再次见到他。”
裕溪放下茶杯,看着闻人云山,告诉他:“那时的他浑身是血,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就连我也险些命丧他手,此后,再未见过。”
这样说一半隐瞒一半的话,闻人云山懒得听,真假也不知道,不过这样的性子倒是跟那鹿精挺像的,闻人云山唯一能断定的是,他们两个都在隐瞒着什么,甚至于,面对裕溪,他更相信那只鹿精。
于是,他不再废话:“贫道把人带走后,自有思量,你现在要做的是,把他还给贫道。”
裕溪却是笑了,这抹灵识以极快的速度消灭,他说:“你以为,这月嶂,是何人所设?又是为谁所设?”
他的灵识消失了。
闻人云山眼前的画面极速扭曲,变成了一间阴暗潮湿,却满目血红的山洞。
洞里,那只白得仿佛天际流云的鹿精,沾了一身的血,数道血滴从他眼侧滑落,他闭着眼睛,半身隐在黑暗中,犹如从地狱厮杀出来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