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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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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开始!”
摄影棚内,只剩下演员说话的声音。
导演身体前倾,坐在监视器前,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画面。他双手交叉,握着拳头抵在下巴上,眉头紧锁。
良久,他的脊背松懈下来,向着椅背靠下来,自言自语:“这场戏,总感觉哪里不对。”
站在一旁的场记连忙直起身,对着不远处的演员喊:“cut!”
袁野转过身,她深吸一口气,将拍戏酝酿出来的情绪掩盖下去。
“导演。”她几步走过来,站在监视器下,回顾刚才的拍戏画面。
张导转过身,认真看了她几秒,又向化妆师瞥了一眼,“小李过来,把袁野的装补一下。”
袁野松了一口气,她以为是自己没演好。
这场戏来来回回拍了三天,NG无数次。
摄影师,收音师,灯光师,场记,道具组一直磨着这场重头戏的各种细节。
导演总是不满意,脸黑了三天。
大家都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惹得导演大发雷霆。
夏天的影棚,极度闷热。温度直逼四十度,工作人员都热得汗流浃背。
本来人的情绪在这种高压情况下,特别容易失控,再加上火上浇油的气温,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在一条线上,随时容易断。
小李紧张得连粉扑都没拿住,手抖了好几次,“小野姐,天热的话,妆很快就花了,我给您补一点定妆的。”
袁野闭上眼睛,想着这场戏,该如何处理好落幕时刻的微表情。
昭君出塞。
和故国的人交代几句后分别。坐在轿撵上,该是什么心境?该用什么情绪?
“好了好了,走吧。”张导不耐烦,拿着剧本握在手里,不由得攥得皱巴巴。
“3,2,1,开始!”
几分钟后。
“后面的丫鬟,眼睛东看西看往哪里看!”导演起身,指着他们鼻子骂,“不想演就滚!”
“cut!”
“导演?”袁野拉起戏服的裙摆走过去。
几个演员愣愣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战战兢兢地等着下一步指示。
副导演喊:“你们几个先练习下走位!”
张导揉了揉额头上乱糟糟的头发,看着眼前的袁野,细长柳叶眉,一双含露目,眸中有万般风情。
他思索良久才,才慢慢说:“要演的,让人看着就有一种,冲动,嗯,对就是冲动,想要保护她。”
袁野用手托了托沉重的金簪发饰,“怜惜吗?”
导演用剧本敲了下手心,“小野,你的领悟能力OK啊,按照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怜惜演。”
袁野不解:“可是,导演,昭君为母国献身,一个弱女子去敌国,只看着可怜,会不会让这场戏没什么张力?”
“怎么会?保护欲也是能让观众共情的。”
袁野试探着问:“您说,有没有可能,昭君也有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情绪呢?”
张导虎口和大拇指摩挲着下巴,在片场跺了几步,猛地回头:“说不定,还有恨。”
袁野抿嘴笑了笑。演员需要敏锐地捕捉到角色内心的戏份。
任何脸上的细微表情,都如同镜子一样照出人的心境。
“那先这样,你先回去琢磨琢磨,我也回去琢磨琢磨。”导演说。
“好。”
张导抬起手表看,“夏天热,下午三点集合。”
“嗯。”
场务识时务地张开手,对着累了一上午的工作人员挥手:“大家辛苦了!盒饭帮大家准备好了!今天有红烧排骨!各位先吃饭吧!”
袁野看助理朱心心在一旁,又移过视线,转身和化妆师指了指自己头上的饰品。
“小野老师,这些是不是很重?”小李扶着她坐下,弯着腰去拆。
“嗯。”袁野闭着眼说。
朱心心也跟过来,问:“多重啊?”
化妆师将一只钗放在化妆台上,“加上头套的话,得有十来斤。”
“那不是头要掉下来了?”
袁野慢慢睁开眼,送了她一个白眼。
朱心心赶紧闭嘴,大气都不敢出。
十分钟后,小李说:“小野姐,发包上固定的先不拆了,您看可以吧?”
袁野转动几下脖子,点了点头,“你吃饭去吧。”
“好,下午我这边提前半小时在化妆室等您。”
“知道了。”
袁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色绛红,唇线勾画得细细的,唇珠饱满。
朱心心在一旁看着,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小野姐,蔬菜沙拉点好了。”
袁野没回答,只是从兜里掏出手机,翻着微信,头也不抬,问:“你领导最近在做什么?”
朱心心:“我领导,不是小野姐你吗?”
袁野:“简总。”
“啊?哦哦哦!简总,我也不知道在干嘛。”
袁野本想着让她去问问,故意从侧面探探消息。
但想着让她直接去问也不好,查行踪这种事情,袁野做不出来。
简朔知道了,还会被他嘲笑了去。
“赵忠呢?”袁野问。
“我也不知道老赵最近去哪里了。”朱心心如实说。
袁野不知道她是真蠢,还是装的。简朔为什么会挑这么个助理给她?
朱心心微胖,脸若银盆,两条眉毛长得很粗。做事情倒是挺仔细。
袁野看着手上金灿灿的步摇发呆,刚才翻微信,并没有简朔的消息。
他到底在干嘛。
最近神神秘秘的,问就是公司的事情。这让袁野多问了也觉得没意思。
朱心心去吃盒饭了,她告诉袁野蔬菜沙拉放在保姆车里了,记得吃。
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哟,一个人在片场呐?”
袁野回头,站在她面前的是女二号,演的是深宫的容妃。
她穿得清凉,T恤衫,A字裙,一双黑色人字拖。今天没有她的戏份。
“你不是人吗?”
林姿颜一听这话就不是什么好话,她知道眼前的这位是出了名的刀子嘴。
和她说话,得不到什么便宜。
“我是人呐,这不是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好生寂寞。”
袁野听着这话阴阳怪气的,扭过头不去理她,转身向外走去。
这容妃长得如梦里人,画师也将她画得惟妙惟肖,这才送入宫中,深受皇帝宠爱。
剧本里,可怜的昭君却要远离母国,去那茫茫的大草原。
皇上说,为了江山,牺牲一个女人算什么。
剧本里是死对头,可是袁野也不清楚,现实里的林姿颜为什么对她也有那么深的敌意。
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疲于应付这种繁杂的人情关系,袁野干脆不回应。
反正一部戏拍半年,也就这半年的相处,以后都见不到。
林姿颜追上去,“简朔要结婚了,你知不知道!”
袁野的脚步停顿,慢慢回头:“什么?”
“你刚才听到了,还要我再说一遍干什么。”
“不可能。”袁野不相信,这种小道消息,隔三差五就能来一波,和月经帖差不多。
但她身体还是有点僵硬,这在她们学表演的课程里,这叫做生理性反应。
简朔?结婚?
“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你别管。”林姿颜抱着手,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袁野直视她:“哪个狗仔报的?”
“我答应了别人不能说。”
“那你告诉我做什么?”
林姿颜翘着兰花指,挤了挤眼睛,“啊~那不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啊。”
啊你个头,袁野听到这夹子音就来气。
“生气了吗?”
“没有。”
“那我怎么看出来你的表情,好像和刚才不一样啊。”
同是演员,袁野瞒不住她。
戏是假的,但是这种从内心,从眼神透出来的,藏都藏不住。
“要你管。”
“我可是好心。”
袁野手里的步摇紧了紧,她忍着自己的冲动。她不清楚林姿颜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我可听说了,你们公司的,还有你的贵人,到底是谁来着。”
林姿颜向袁野靠近,左右看了几眼,没有旁人,才笑着说:“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呐。”
林姿颜脖子上抵着锋利的簪子,她都没发现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袁野一手掐着她的手臂,一手抵住她的脖子。
“好怕怕哦。”
袁野一听这话,越听越气,血冲上头顶,整个人简直在爆炸的边缘。
“在你脸上划几下,就说是道具组不小心,没管好道具。”袁野手上的步摇朝着她的脸上划去。
“你以为我怕你。”林姿颜的语气都变了。
这个主角是她好不容易去争取来的,现在袁野却轻轻松松地抢了去,这口气,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女主变成女二,谈好的合同都能作废。
什么公平,根本不存在。
“你不就仗着自己金主权势大吗,我告诉你,我不怕。”
“你说简朔?”
“不然呢!”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袁野的手有些微微颤动。
“你说不是就不是吗?”
玫瑰紫的袍子又密又不透气,腰上的带子悬挂着璎珞,缠得她喘不上气来。屋外的大太阳斜斜地射进来,显得她整个人都格格不入。
古装和现代装同在一个时空里,让人产生虚幻的错觉。
金主?
趁着袁野愣了几秒的间隙,林姿颜挣脱出来,“雷声大雨点小,谅你不敢动我。”
袁野死死盯着她,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心头泛起酸涩。
连她自己都会偶尔觉得,这段关系,好像没有那么清白。
被林姿颜露骨地说出来之后,她瞬间觉得心境有些坍塌。
原来,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
林姿颜见她如此,笑了笑,“多大事儿,下午好好演。”
她本着搞崩袁野的心态来的,看来,她的目的也达成了。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