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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低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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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猜想太可怕了。
连翘用眼神示意陆无咎她不会叫出来,示意再三,陆无咎才终于放开捂住她嘴的那只手。
两人一分开,连翘迅速用手背抹了抹嘴:“喂,你是不是症状加重了,我怎么觉得你比我上回要热上许多?”
陆无咎微微垂眸,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手,只回了一句:“想太多。”
冷冷淡淡的样子,差点让连翘以为刚刚的热度是错觉。
“没有么?”
连翘纳闷,却没有看到陆无咎优雅地擦完手后,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有些抖。
事实上,这蛊从傍晚便开始发作了,陆无咎一开始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慢慢的,每一根经络都开始发痒,到了控制不住、目眩神迷的程度,才不得不往蓬莱峰来。
当然,连翘也是没那么好骗的,她思忖道:“不如我点灯看看?”
陆无咎立即制止,然而连翘手更快,轻轻一吹,瞬间烛火通明。
那一刹那陆无咎微微挡了一下,连翘却眼尖地看到了他喉结上的汗,嚷嚷起来:“还说没有,你都出汗了!”
要知道这人可是当初一人单挑三个大妖,泰山压顶都不形于色的那种,能让他出汗,至少也说明,他确实没法招架了。
连翘阴阳怪气起来:“哟,我记得前几天某人不是还很傲慢么,小小蛊毒,这就抵抗不住啦?”
陆无咎没有半分打脸的意思,反而抿着唇:“你好像很高兴?这蛊若是我没记错,下次便该轮到你了?”
连翘瞬间噎住。
好啊,威胁她是吧?
她笑眯眯:“我哪里是高兴,我分明是关心殿下啊,不知殿下这回感觉如何啊,也让我有个准备。”
陆无咎语气冷硬:“没什么感觉。”
连翘当然不信,没感觉是吧?那她偏要试试,究竟是怎么个没感觉。
她记得这蛊发作时必须保持在一定的距离内,于是故意假装找东西,慢慢往后退,离他远一些。
一步,两步,当她退到离陆无咎三步之远时,肉眼可见的,陆无咎那冷白的侧脸开始绷不住了,背在身后的手也越攥越紧。
当然,望向她的眼神也像刀子一样,越来越锋利。
连翘才不管,陆无咎越吃瘪,她就越高兴。她故意踩在能让他崩溃的边缘线上,来回三次,忽远忽近,便是傻子也能品出不对。
何况连翘的嘴脸压都压不住,终于逼得陆无咎微微出了汗,冷冷看了她一眼:“你玩够了没有?”
连翘脸上瞬间浮现得逞的笑意:“三步!你这回发作不能离我三步之内对不对?你该不会是要抱我吧?”
“无聊。”陆无咎扯了下唇角。
连翘才不觉得无聊,甚至终于生出一种久违的得意:“上回我发作时可是五步之内哦,没想到这个蛊还会因人而异呢。”
陆无咎反唇相讥:“你怎么知道不是因时而异,兴许下回到你时便成了一步之内?”
连翘急了:“是又怎么样,那再下回你还是负的呢!”
话一脱口,陆无咎挑了下眉:“哦?你似乎很期待?”
连翘也终于意识到不太对劲。
不是,负的?怎么负。
她立马捂住自己的嘴,突然又想到,也不只有上面可以负啊,随即又捂住自己的裙子。
陆无咎倒是很淡定。
连翘于是也强装镇定,他都不怕,她怕什么?说不准这蛊存放太久早就失灵了。实在不行,大不了就那样呗,她倒要看看谁先下得了口!
但是今晚,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连翘抵着拳咳嗽两声,郑重其事道:“既然你来了,想必也知道这药效的磨人之处,碰巧,我这几日就要出去寻找崆峒印碎片,你要不要一起?当然——你可别误会,我可没什么其他想法,也不是要和你结伴的意思。”
陆无咎听到前面时面色平静,听到后面时微微皱了眉,半晌,只说了一个字:“行。”
连翘一看他这副高傲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谁叫他们绑定在一起了呢?为了早日脱离苦海,还是赶紧找齐碎片的好。
她忍了忍:“那就到时候见吧,现在,我要休息了。”
说罢,她煞有其事地拿剑在地上从床边划出一道线,然后搬了把椅子背靠在床边,说:“你就待在这里,若是敢靠近,可别怪我不客气!”
陆无咎看了一眼那毫无灵力的警戒线,连眼皮都懒得抬。
再然后,他既没坐椅子,也没碰床,抱臂靠在了床柱上,阖着眼等着余下的半个时辰过去。
连翘则拉上了帘子,小心翼翼地拉上了三重,又趴在帐子旁边侧耳倾听。
但是除了山风吹拂过树梢的簌簌声,再无其他动静。
连翘身旁人冷硬的侧脸,不由得想起了一桩往事,其实,一开始她和陆无咎的关系倒也没有这般坏。
第一日相见时,陆无咎的确狂妄自大。
后来,陆无咎脾气倒是好了很多,很少再这么下她的脸面,对其他人虽然清清冷冷但也颇为客气,但是连翘越接触,越发现他只是将藏得更深,更加喜怒不形于色而已。
清冷外表下实则满是无情。
这还要从连翘给他送东西说起,她心胸开阔,当时年纪又小,一开始的那点不愉快就抛之脑后,喜欢他反而会每天给他送东西。
他会客气地拿着,跟她道谢。
连翘一开始真的以为他喜欢,于是下次变着花样送,各种木雕,珠子,或者她亲手做的泥人,他依旧收着,从来也没说过不喜欢。
很久之后连翘才发觉,她送给他的东西从没摆出来,也没带出来过。
她没当回事,直到有一次意外她才知道陆无咎把她送的东西全都丢了。
是怎么发现的呢?
说起来也巧,那次,她又兴冲冲地捧着一副自己亲手做的贝母象棋准备送给他当作生辰礼,陆无咎依旧收了。
后来,连翘却在山脚下试炼的时候看到了集市上正在兜售一副一模一样的贝母象棋,上面的刻字有些歪,是她不小心划伤了手刻歪的。
所以,连翘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她送给陆无咎的那副。
她当时以为这店家是小偷,抓了人家要算账,结果一问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他在后山捡的。
店家说无相宗的后山经常会有人丢一些不要的东西,这象棋就是他在山上捡来的,剩下的还有好多没用的东西。
连翘当然不信,拉着他亲自去了后山,结果到了地点一看,发现那山沟里不仅有装象棋的壳子,还有许多东西,木雕,珠子……不胜枚举。
很多都是她曾经送给陆无咎的。
她当时气愤不已,将东西全部抱在怀里,想要去质问陆无咎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那店家却咕哝道有什么好问的,都是些破铜烂铁,也就这副象棋看起来值点钱,他才把东西捡走。
连翘顿时泄了气,即便再迟钝,她也明白了陆无咎其实是在敷衍她,他根本就看不上这些东西,甚至嫌她烦,只是碍于面子不得不收下。
但她一直看不懂他的言外之意,这些年老是送,也许他房间里堆不下了,所以不得不丢了。
心意被辜负是一件很让人伤心的事,发觉之后,连翘着实垂头丧气了许久。
她不明白,他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不跟她说,反而背着她偷偷丢了。
她爹摸了摸她的头叹气,告诉她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坦诚,有爹做后盾,她可以一直随心所欲,但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她一样。
陆无咎收下了,是对她的尊重。
陆无咎背着她丢了,也是对她的尊重。
连翘似懂非懂,慢慢想明白这也许就是陆无咎所认为的体面和最好的处理方式。
他其实也没什么错,错就错在他们本性不同,是她强求了。
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长大的滋味,她最后没找他算账,甚至还会继续送他东西,只不过不再是独一无二的,而是所有人都有的那种。
她再也不会自作多情,也不再猜测他的喜好,他的一切慢慢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只观察他的招式,试图打败他。
她想要看到如此傲慢的人向她低头的那一天。
但她没想到陆无咎第一次向她低头,竟然是因为中了情蛊。
思绪回转,连翘瞥了眼不得不离她一步之内的人,颇有些得意。
被迫和她待在一起很不好受吧?
看来这蛊毒也不全是坏处,至少能恶心恶心他。
反正陆无咎如此讨厌她,必不会对她做什么。
一连熬了三天,连翘实在困得很,于是放心地睡了过去,让陆无咎一个时辰之后自行离开。
等连翘再度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她掀开帘子一骨碌爬起来,只见自己身上衣着完整,没有半分凌乱,这才放下心。
不过,再一抬头,她呆住了——
只见她昨晚原本藏在床头的小衣居然被堂而皇之的挂在了椅子扶手上!
小衣上还插了张纸条,字迹遒劲,语气克制。
但……不难读出意思是提醒她下次注意睡姿,不要什么都往别人怀里踢。
连翘捏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这意思她昨晚睡着的时候把小衣踢进了陆无咎怀里?
不会吧,不会这么尴尬吧!
她想象了一下陆无咎用一指挑起自己的小衣的画面,顿时脸色爆红,恍恍惚惚,哀嚎一声一头扎进了枕头里。
更悲惨的是,这小衣居然还是她穿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