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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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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无咎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快自然没逃过连翘眼睛。
她想了想,陆无咎一定是看出来她在逞强了,暗中嘲讽她。
本来她只是随口一说,但是她现在打定主意,一定要在五天之内查出来,狠狠地打陆无咎的脸。
不过,在打脸之前,她还需要处理一些小事。比如,现在,两拨人虽然散了,但是这个老婆婆也没人管了。
看她的样子,花白的头发脏污的已经辨不出颜色,裤脚上满是油乎乎的黑灰,大约已经在城中流浪多日了。儿媳不肯让她回家,儿子也只肯给她丢了半袋子馍。那馍已经干裂了,捡起来时还掉渣。
连翘实在看不下去,将人扶了起来。
既然是她们封的镇子,自然也要肩负这些无处可去的人的安危。
呵,看她多善良,多细心,再看陆无咎那个冷酷无情的狗东西,竟然就直接离开了?
于是连翘一边帮这位大娘捡馍,一边故意放话对远处的陆无咎道:“大娘您放心吧,这七日我们会照顾您,保证您有吃有喝,平平安安地熬过去。”
大娘热泪盈眶,念叨着:“还是仙人好啊,你们都好。”
话已经放出去了,自然是要给钱的。
但是在这种关键时候,三个人却突然集体沉默。
沉默了一会儿,实在有些尴尬,于是连翘默默看向身边的周见南。
周见南目不斜视。
连翘用手肘又捣了他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连翘压低声音:“当然了。周见南,我要是没记错,你家虽然是分支,但也是谯明首富,我最近手头有点紧,这点钱而已,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周见南声音压得更低:“三天前是这样。但就在那一天,我拒绝了母上大人安排的相亲,被一怒之下扫地出门,成了穷光蛋。实不相瞒,我这次答应一起出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解决吃住,话说,咱们这么艰巨的任务,竟然都不包吃包住?”
连翘瞬间无比沉痛:“……理论上是的,但是,出了点小意外。”
意外就是这破情蛊,害得她把手头仅剩的一百万灵石付给了药修,她爹那边以为她有钱,自然没提,她家那边入不敷出,更别想了。
连翘之所以找周见南,也是看中了他才华之下的金钱,呸,内涵。
没想到,男人这么靠不住?
连翘又缓缓看向晏无双。
晏无双摊了摊手,声音压得更更低:“你知道的,我比你们都穷,我寨子里还有一百多口嗷嗷待哺……”
原来,晏无双修仙之后,她家祖传的土匪基业说是有损仙家形象,被勒令不准再干下去。
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不抢奸商确实很难活下去。
于是晏无双不得不月月把赚到的灵石换成钱贴补家用。
连翘重重叹了一口气。
本以为是找了两个家大业大的钱袋子,没想到是两个比她还穷的穷鬼!
可,陆无咎还在前面看着呢,输人不能输面子。
连翘肉疼地从轻飘飘的荷包里摸出灵石换来的为数不多的钱,足足五两碎银子,装作很大方地递给大娘。
然而这大娘却没收。
连翘以为是他们的对话被大娘听见,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大娘您莫担心,初来乍到,我们暂时有点意外,但是,你放心好了,我们不会不管你的,周见南就算去卖艺当牛做马也会养得起你的。”
周见南刚开始还跟着附和,越听越不对劲。道理倒也有道理,可是,为什么是他去卖艺?为什么是他当牛做马?
大娘也是一脸茫然:“你们不是已经给了吗?”
连翘:“啊?”
大娘从兜里掏出来一块银锭子:“这个,刚刚那个长得俊俏的仙长给的,他不就是和你们一起的吗?我一个老婆子能吃多少,够啦够啦,你们不用再给了。”
连翘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大娘口中这个长得俊俏的仙长,好像,似乎,应该是陆无咎……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给的?
不对,陆无咎这种脾气竟然会给一个无家可归的老婆婆钱?他不应该丢下一个不屑的眼神,然后冷漠地走开吗?
连翘纳闷。
周见南则激动地简直要跳起来:“看吧,我就说,你们都误会他了,真不愧是我默默追随已久的太子殿下啊!”
连翘:“……”
他们认识的陆无咎是同一个人吗?
对她而言,陆无咎分明是一个她从前喝了他一杯水都能斤斤计较让她去重新帮他收集的人。
他今天一定是哪根筋搭错了。
连翘正想不明白陆无咎这么做的原因,突然又有一个戴着进贤冠,模样富态的中年人凑了上去,也赞叹起了陆无咎的善举。
连翘:明白了,原来他是做给人看呢!
陆无咎必定早就知道周围有人在观察他们了。
连翘在心里直骂他心黑,此时,富商夸完,指着自己身边的一辆紫檀木马车态度恭敬,好似在求他办事,陆无咎却微微皱眉,回头看了一眼。
富商似乎此时才注意到连翘一行,也跟着看过来,恍然大悟道:“仙人是担心您的同伴们?放心,仙人们自然都可一起住进来。”
然后这富商便腆着个大肚子朝连翘他们走了过来,双手一拜,行了个礼。
连翘这才弄明白,这位是镇子上颇有家资的员外,姓何,并且从他口中得知,这个妖不但爱掏人心,更爱掏新娘子的心。
偏巧,他家就有一位爱女亟待出嫁,请柬已经发了,也就是说即将被掏心。
他们本想离开,无奈这个时候镇子封了,看到他们一行道法高超,且心地纯良,遂想延请他们一起入住府宅,保护爱女顺利出嫁。
连翘自动撇开他夸陆无咎的那些话,双眼放光,半数家产,这也太豪横了吧。
于是她答应得格外迅速,格外温柔,生怕员外反悔。
一行人就这么跟着家大业大的何员外住进了何宅。
何家倒也是真富,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每个院子都有数间厢房,他们分的厢房正是在主院里,离员外和小姐都十分的近,想来,也有贴身保护的意思。
去的路上,连翘和老管家闲聊,渐渐摸清了何家的底细,原来这何家有对双生姐妹,不久前姐妹俩上山为夫人做法事,马车滑落山崖,大小姐没了,二小姐活下来了,如今要成婚的正是二小姐。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镇上有掏人心的怪妖作祟,且这妖还喜欢挑新娘子下手,这员外为何还非要着急让女儿出嫁呢?
她试着问管家,老管家却讳莫如深:“这个,到时候仙长们便知道了,对了,今晚老爷给诸位设了接风宴,兴许今晚仙长们就会知道。”
连翘听得一头雾水。
但是,略微休整之后,在宴会上见了那位姗姗来迟的待嫁闺秀何小姐后,连翘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只因这何小姐在走路时微微扶着后腰的……
虽然她尽量优雅,尽量端庄,穿的襦裙也十分的宽松,但是,在她用手扶着腰的时候,连翘还是不可避免地从侧面看到了微微凸起的一道圆弧。
破案了,敢情这何员外这么急,全是因为女儿未婚先孕!
而且这么宽松的襦裙都遮不住,想必这月份也不小,实在是拖不下去了。
连翘和晏无双面面相觑,沉默地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
陆无咎倒是淡定,捏着酒杯不动,大约已经猜到了一些。
何员外霎时面露羞色,斥了女儿一声:“丢人显眼的东西,还不快来见过各位仙长!”
这位何小姐脾气似乎也不小,当着连翘一行的面便顶撞了起来:“对,没错,我丢人,我知道你嫌弃我,既然如此,还办什么婚宴,我看我不如死了算了!”
说罢,她便掩面哭了起来,哭的凄凄惨惨,作势便要往门口投湖去。
何员外赶紧上前将人拉住:“我不过是说了你几句,你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来,说也不许说了?诸位仙长还在呢,你真是一点规矩也没了!”
何小姐甩开父亲的手,犹在闹脾气,突然,她捂着肚子哎哟一声,喊起痛来。
何员外吓坏了,惨白着一张脸求救:“仙长们,我这不孝女怕是动胎气了,各位仙长能不能搭把援手?”
连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她依稀陆无咎似乎略通医术,于是伸手一指:“他会!”
一群求救的目光霎时转向无动于衷的陆无咎。
这种情况下,陆无咎自然不能再袖手旁观,只能施施然起身。
只是,当他路过连翘时,连翘明显感觉了一记眼刀,她赶紧假装口渴低头抿了口酒。
然而陆无咎这个人非常讲究,要他与陌生人接触几乎是不可能,即便是人命关天。
只见他微微皱眉,然后指缝里突然钻出一根细丝,虚虚地搭在何小姐的手腕。
连翘:“……”
为了不触碰到何小姐,他竟然用上了悬丝诊脉,至于吗?
那位何小姐似乎也有些尴尬。
不过,救命要紧。
诊脉过后,陆无咎指尖一凝,从那位何小姐眉间注入了一道灵力,霎时,何小姐什么症状都没有了,活蹦乱跳的。
对着陆无咎,她更是目光炯炯,浅浅一弯身:“多谢仙长大恩,不知可否知晓仙长名讳?”
不过吧,这个炯炯的目光里除了感激、佩服,似乎还夹杂一丝丝爱慕。
连翘偷笑:“有热闹看了。”
晏无双一脸震惊:“不……不会吧?”
连翘哼了一声:“绝对是。”
就凭她这么多年旁观那些小姑娘给陆无咎递情书的毒辣眼光,绝不可能有错,这位何小姐的目光同那些小姑娘一模一样。
晏无双这种从来只会打打杀杀的人哪里见过这种事,瞠目结舌:“那怎么办,她这肚子……好像不合适吧?”
连翘窃窃私语:“怎么不合适了,买一送一,多划算啊。”
此时,她忽然感觉一股冷气扑鼻,一抬头,原来是陆无咎在看着她。
她反看回去,故意扯了扯嘴角。
陆无咎目光冷冷的,倒是没当着众人的面说什么。
不过,何员外反而突然面露惊恐,何小姐也紧张地看向连翘。
连翘唇角的笑意霎时凝固,有些尴尬。
是啦是啦,她偷偷取笑别人确实不太好,但是她又没真的说什么,至于这么惊恐地看着她吗?
连翘微微一笑,尽量笑的温柔些,试图解释:“那个—— ”
然而她刚上前一步,何员外带着女儿又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中还露出惊恐之色,时不时看向窗外。
连翘终于意识到不对,他们似乎不是生气,而是在害怕……
奇怪,害怕什么呢?
连翘赶紧回头查看,幸好,身后什么也没有。
晏无双和周见南也十分不解。
连翘忍不住发问:“员外怎么了?”
何员外见鬼一般:“连仙子,你刚刚是不是在笑?”
连翘霎时有些羞愧,竟然被看出来了,她讪讪地赔笑:“对不住,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一时想岔了罢了,我绝没有其他意思…… ”
然而,她还没说完,何员外又往后退了一步,哆哆嗦嗦:“仙子,不管什么缘由,你……别再笑了。”
连翘发现他们好像不是在说一个事。
她担心的是取笑别人被发现了,而何员外他们在意的好像是这个笑的动作。
连翘纳闷道:“员外是说,我不能笑?”
何员外立马点头如捣蒜:“没错,就是不许笑!”
连翘:“……为何?”
虽然没被发现是好事,但是这个规定是不是太奇怪了点。
何员外也觉得奇怪:“仙子,你们来的时候难道没看见界碑,这镇子就叫不笑镇啊,自然是不许笑啊。”
连翘:?
好家伙,搞了半天,原来不孝镇的孝不是孝顺的孝,而是笑声的笑啊!
虽然,不孝镇这个名字是有点奇怪。
但是换成不笑镇,更奇怪了好吧?
不过,仔细回想一下,似乎从他们进入镇子开始就没见人笑过。
那对反目成仇的母子自然是不必说了,到了何家,管家很是严肃稳重,何老爷虽然态度恭敬,但也从来没笑过。
竟然还有如此稀奇的事?
这回,连自诩博览群书、学富五车的周见南都安静了,他瞠目结舌:“不是,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镇名?”
何员外也是一言难尽,他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这个镇子原来叫喜乐镇,但就在一月之前突然出现了怪事,谁笑,谁就会被掏心,慢慢地大家都不敢再笑了,久而久之,这名字也就传了出去。为防万一,还特意刻了碑提醒过路人,碑上一共二十条铭文,仙长们没看见?”
连翘挠头:“我们到的时候两拨人吵得厉害,那块碑上被泼了狗血。”
“原来如此。”何员外颇为惭愧,“倒是大伙儿鲁莽,连累仙人了,如今仙人已经笑了,这妖怕是已经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连翘眉毛一挑:“找上门来?那不是更好?我偏要笑,我倒要看看这容不得旁人笑的到底是个什么妖?”
说罢,她刻意开了门,就怕这妖找不到她。然而除了夜风吹拂竹林的簌簌声,再没有任何动静。
连翘撇了撇嘴:“瞧,这不是没事吗?”
何员外擦了擦汗:“这是晚上呢,这妖最喜欢在白天动手。”
连翘微微诧异,一般妖鬼都喜欢月黑风高作祟,这个妖倒是个特别的。
“这妖还有什么怪癖,一并说了吧,也好有个线索。”
于是何员外又细细道来:“非说是怪癖的话,也就是不许人笑,喜欢在白天杀人,哦对了,所有死去的人虽然被掏了心,但是嘴角都是微笑的。”
连翘若有所思。按理来说,掏心应当万分痛苦,但这人死时嘴角还能微笑。想来,这妖恐怕还精通幻术,说不定设了什么幻境让人心甘情愿地掏了心。
“还有呢?”
“还有?”何员外皱着眉,“就是之前与仙人们说过的,它尤其喜欢挑新娘子下手。王屠户的女儿就是这么死的。”
连翘此刻却多想了几分:“一定是因为新娘么?成婚当天新娘必然十分欢欣,说不定是因为她笑了呢?”
何员外道:“这个我们自然也想过,于是前几日又有人嫁女的时候,千叮万嘱,不许新娘子笑,为防万一,还用浆糊把新娘子的嘴给粘上了,可……一连两个新娘还是死了!”
见不得人笑,喜欢白天出没,爱掏人心,尤其爱对新娘子下手……
连翘暂时没想起什么妖是这样的特性,于是对何员外道:“这两日我先翻看百妖谱,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倘若这妖能找上门那就再好不过,也省得我到处寻它了。”
何员外自然是感激不尽,顺带把这些日子的卷宗也送给他们。
“不过。”何员外又沉吟,“眼下还有一桩事,七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镇子小,毕竟也没那么多吃的,这可如何是好……”
陆无咎道:“县衙是不是在西边的临镇?”
何员外道:“是啊,陆仙长这是想去西边借粮?实不相瞒,咱们这位县令恐怕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陆无咎沉声:“我自有办法,员外不必操心。”
何员外瞥了一眼他身上的三足金乌,再然后当晚便瞧见他驱使一个幼童拿着火漆将盖好的信送往了西边县衙。
——
陆无咎既然已经着手了,连翘自然也不甘落后,快速查阅起这些日子以来的卷宗。
主打一个陆无咎不睡,她也不睡。
隔壁的晏无双受不了了,打开了侧窗,愤怒探出头对连翘道:“都这么晚了,也不差这一会儿吧?”
连翘左右手开弓,一边卷宗一边查妖谱,头都不抬:“还不是怪陆无咎,他的灯到现在都没关,肯定也是在偷偷查阅。我就知道他白天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都是在迷惑我,让我放松警惕,到了晚上他还不是背后悄悄努力?他肯定是想赶在我之前查出来。”
晏无双瞅了瞅对面窗上悠闲的倒影:“……我怎么觉得那影子看起来不像是在查卷宗呢。”
连翘呵了一声:“障眼法,一定是障眼法,他肯定是拿别的书挡着,不想被我发现。”
两个人聊天时,对面陆无咎的窗户砰的一声关上,灯也瞬间灭了。
连翘咬着笔头,一脸笃定:“看,被我猜对,恼羞成怒了吧?”
晏无双:“……”
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既然陆无咎吹了灯,连翘也吹了灯。
就在晏无双打了个呵欠以为今晚已经结束的时候,连翘又从兜里掏出一颗夜明珠照亮继续偷偷地看,美其名曰——刚刚只是齐头并进,现在这叫赶超。
晏无双:???
服了你们这群这么聪明还这么努力的狗东西了!
她砰地一声关了窗子,越想越焦虑,这时,隔壁的周见南突然开始打起了呼噜,晏无双一脚踹到墙上,震的周见南从梦中惊醒,惊慌失措地抱着被子到处乱窜“地动了吗?动了吗?”
晏无双:“……”
幸好,还有个比她还废的。
她这才心满意足,安心躺下了。
连翘眼皮都快睁不开了,终于,到月亮西斜的时候,她估摸着陆无咎应该睡了,长长打了个哈欠这才终于放下卷宗。
但不知怎么回事,今晚似乎有些热。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热得睡不着,忍不住开窗问了问晏无双今晚是不是有点热,结果是得到一个从窗户里砸出来的枕头……
于是她果断在这位暴躁之前闭了嘴。
再然后,这股热越来越奇怪。
连翘终于意识到不对了,这熟悉的热意,这满身的燥热,好像不是单纯的热,而是那个破蛊,居然在此时发作了!
而且,好像和陆无咎一样,这次发作比上回还要强烈?
可连翘是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和陆无咎是一个水准的!
忍。
她就不信这么小的一只蛊还能要了她的命不成?
一刻钟后……
连翘掀开了帘子。
要死要死,这蛊是真能要她的命啊!
再不赶快过去,它能把她血煮沸了。
连翘不得不把自己浑身上下蒙得严严实实的,鬼鬼祟祟朝陆无咎屋子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