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焉识雨

10、世界末日

　　玛雅人预言，地球将在2012年12月21日发生重大灾难，世界会迎来连续三天的黑夜，从此之后，人类不复存在。
　　最近，有关世界末日的消息在长溪三中疯传，每到课间就有大批学生围聚在一起讨论，弄得人心惶惶。
　　梁蓁也听说了，她非常恶毒地想，如果地球真要毁灭，就先让阿志第一个爆炸吧，那他也算为人类做出了贡献。
　　阿志在上次的事情后，又组织了一场校园斗殴事件，性质更加恶劣，被记了严重警告处分。
　　梁蓁对他没有半分同情，提到他的名字还会狠狠地翻个白眼。

　　梁蓁按部就班地生活，前阵子，她看了篇末世生存小说，关于末日降临的传言，她深信不疑，早在十一月份就开始做准备。
　　江屹不解：“做什么准备？”
　　梁蓁打开她的百宝箱，一一介绍：“巧克力，补充能量的，万一末日没食物了怎么办？”
　　江屹看了看日期，“蓁蓁，这个还有七天就过期了。”
　　“啊？那先吃了吧。”她把巧克力掰成两半，和江屹一人一块。
　　继续从箱子里拿东西。
　　“手电筒，不是说会有三天的黑夜吗，肯定用的上。”
　　江屹接过，打开开关，“蓁蓁，怎么不亮啊。”
　　梁蓁摸了摸鼻子：“可能没电了，一会儿我给充上。”
　　江屹探头看她百宝箱里的剩余物品。
　　小刀——据梁蓁说，是为了打怪用的。
　　矿泉水——开封过，甚至喝了几口。
　　几套好看裙子——末日也要美美的。
　　还有游戏机、MP4等电子娱乐产品，她怕那三天太无聊，得找点事打发时间。
　　江屹欲言又止，表情复杂。他感觉梁蓁不像是相信末日，而是非常期待末日，希望那一天发生点电影里才会有的事，最好停电停课，不用上学，全世界一起玩过家家。
　　江屹不信预言，他相信科学，没有任何一个迹象表明地球会在一个月后毁灭。
　　梁蓁不同，她脑袋里满是古怪幻想。夏天在意教室里旋转的电风扇会否突然掉落，冬天思索校长光秃秃的脑袋是否容易着凉。
　　听到玛雅人的预言，她不禁想道，若末日真的到来，她家开小卖部便成了优势，有可能还会成为小说里的物资补给站。
　　梁蓁做着拯救长溪市的梦，还神神叨叨提醒姜少梅说：“妈，末日说不定要到了，你让爸爸多进点货。”
　　姜少梅被逗乐，直接没收了她的小说，敲她脑袋：“你这孩子，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书，好好学习。”
　　梁蓁撇下嘴角，只得看着自己心爱的书远去。

　　秋去冬来，寒风渐起，转眼到了12月21日。这一天，太阳照常升起，除了降了点温，一切如常。
　　梁蓁穿着厚棉袄去学校，嘴里一路嘀嘀咕咕着：“不是末日吗？为什么还要上学？地球怎么还不爆炸？”
　　江屹提醒她一声：“蓁蓁，看路。”
　　“哦。”
　　说着，脚下用力一踩，自行车咯噔一声，不动了。
　　她叫道：“江屹！”
　　江屹已骑出几米远，回头看她还在原地，赶忙骑回她身边，“怎么了？”
　　“我的车好像坏了。”
　　江屹低头，梁蓁的自行车链松松垮垮地垂着。他把自己车子停到一旁，让梁蓁也下来。
　　“这一定是末日的前兆！”梁蓁灵光一闪，拍了拍手。
　　江屹没应。有没有末日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再不快点他们就要迟到了。
　　江屹在自行车边蹲下，一边转动脚踏板，一边把链条安回原来的轨道。
　　冬天的早晨格外冷，道路两侧的草地上经过一晚上低温，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路上行人不多，冷风一吹，全都裹紧自己的外衣，搓搓手，嘴里哈出白色雾气。
　　从街角而来的树叶飘到他们脚边，梁蓁抬脚踩了踩，枯叶嘎嘣碎了。
　　她玩着落叶，江屹修着车。
　　为了不弄脏衣服，他把袖子撸到手臂上，没一会儿工夫，手腕被冻得发红。
　　梁蓁良心发现，蹲到他身边挡风，凑近看他修车。他皱着眉头捣鼓那不听话的链条，白皙干净的五指被车链上的机油染黑，脏兮兮的，跟挖过煤似的。
　　梁蓁伸出手指戳戳他：“要不不修了吧，江屹，我推着走。”
　　“快好了。”
　　江屹捏着脚踏板徐徐一转，链条回到正轨，他轻松地吐出一口气。
　　梁蓁给他鼓掌，从书包里掏纸巾，“你的手。”
　　江屹随意擦了擦，“我去学校再洗吧，要迟到了。”
　　两人赶在铃响前一秒抵达教室。
　　这天过得与往日相同，除了早上的小意外，没发生任何奇怪的事。天气甚至比前几周要好，到下午，太阳出来了，融化了一些冷意。天空中的浮云染上冬阳的浅金色，悠悠地飘。
　　梁蓁失望极了，耳朵里听着数学老师的话，脑子里放着人类极限求生大电影。
　　她越想越激动，脸上出现猖狂的笑容，却不料被数学老师抓包，叫起来回答问题。得亏林可拼命给她打暗号提示，才结结巴巴蒙混过关。
　　一切风平浪静，梁蓁垂头丧气回了家，老老实实写作业。
　　可没到最后一刻，她怎么也不肯相信末日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过去。夜里，又产生一个新想法，要在阳台睡觉，看明天的太阳还会不会准点升起。
　　江屹要被她天马行空的行为笑死，没有打击她，说：“蓁蓁，睡在阳台容易感冒的。”
　　“肯定带着棉被啊。”梁蓁撺掇他，“江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末日还没有结束，指不准明天太阳就不会升起了呢。那我们就是第一批见证末日降临的人。”
　　天真又滑稽的念头。江屹看着她兴致勃勃的表情，歪过头笑了一下，破天荒答应了她的请求。
　　于是，两个人像神经病般把自家阳台打扫了一遍，接着从床上搬来毛毯、厚棉被和枕头，真真在阳台打起了地铺。
　　两家的阳台没有封顶，抬头就能瞧见漆黑的夜空。今晚云很多，看不到几颗星星，有半轮月。
　　冬夜寒冷，邻居们睡得早，一盏盏灯陆续暗下，只剩头顶银色的清辉。
　　梁蓁将自己裹成一只蚕蛹，仅露出一双眼睛。她呆呆看向神秘的月亮，无聊地分析月相。半圆形，右面亮，哦，上弦月。
　　江屹躺在一墙之外的地方，同样裹成球。他们的脑袋隔着墙挨在一起。夜风轻轻吹，吹来梁蓁的话：“江屹，你相信有末日吗？”
　　江屹闭着眼：“不信。”
　　“万一有呢，你要做什么？”
　　“可能什么也做不了吧。”
　　“哼。”梁蓁不满意江屹的回答，鼻子里出了一声气，“你就没有梦想吗？”
　　“有梦想。”
　　“是什么？”
　　江屹缓缓睁眼，望向无垠的夜幕，声音低低地说：“我想当医生。”
　　“医生好啊。你这么聪明，肯定可以的！”
　　江屹问：“你呢？”
　　梁蓁：“开生存补给站。”
　　“……”
　　梁蓁咯咯地笑：“哈哈，那是有末日的梦想。”她补充，“如果没有的话……就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梁蓁的爱好太多了，她又就打游戏、唱歌、卖东西展开了详细的想象。
　　江屹认真听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应。
　　周围阒寂无声。不远处的马路上，偶尔飞驰过一辆夜车，引起地板嗡嗡震动。
　　聊着聊着，梁蓁犯起困，打了个哈欠，眯起了眼。
　　阳台那头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起伏的呼噜。江屹听了一会儿，慢慢爬起来，轻手轻脚越过墙。
　　他抱起蚕蛹似的梁蓁，把她放回床上，严严实实掖好被子，再关好门窗。
　　更深露重，回来时，他在阳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赶紧带着棉被回屋。
　　月静静照着空荡荡的阳台。
　　他们平安无事度过了末日。
　　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