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焉识雨

15、江浩南

　　次日课间，江屹又来找梁蓁。这回是为了还她作业本，昨晚她把物理作业落在他桌上了。
　　江屹顺便给梁蓁带了盒牛奶。梁蓁对长高这件事颇有执念，她的身高已经一年没动静，这几日每天都要喝牛奶。

　　两人说说笑笑，许盈盈将一切看在眼中。
　　她咬着唇，想到江屹上次还她礼物的场景，心里很难过。江屹那时对她说了一番话，有关梁蓁，许盈盈便知，她和江屹无缘了。
　　但许盈盈总心有不甘。
　　出众的外貌让她习惯了轻易获得别人的好感，可那人却是例外。

　　十五分钟的大课间，走廊人来人往。许盈盈斜靠着铁栏杆，竖着耳朵，偷瞄江屹和梁蓁的互动，企图将自己的视线埋藏在众多目光之中。
　　殊不知，她在观察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看着她。
　　蓦地，从另一头跑来几个打打闹闹的男生，经过她时，有一个男生微顿了身。
　　叽叽喳喳的长廊上热闹非凡，脚步与谈话杂乱地响着，没人在意这几个男生，只有许盈盈突变了脸色，她分明感受到，有一个人在刚才摸了她的屁股。
　　许盈盈侧着身站，那人跑过的瞬间，向后摆动的手似是不经意打到了她的臀部。如果只是这一下，她权当凑巧，可那人分明用手掌贴着她的臀尖，屈指掐了一把。
　　许盈盈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脚发麻，腹部翻江倒海，直犯恶心。
　　臀上被按压的感受仍存在，校裤也留有微微褶皱，无不提醒着她刚才经历了怎样令人反胃的事。
　　许盈盈僵硬地看向那几个跑远的男生，有一个背影她不熟悉，但因为梁蓁的提醒，她留意过这人，所以能认出。
　　是隔壁班的李凯。
　　前几天下过雨，气温已渐渐降低，为此她早早换上秋装。可衣物遮蔽得了她的身体，却无法遮蔽他人的歹念，李凯竟然愈加胆大，甚至敢在走廊对她下手。
　　大概所有咸猪手都捏准了文静女生的羞怯与软弱，笃定她们不敢在公共场合暴露自己被占便宜的事实，因为怕引来异样目光，所以大多会选择独吞下那些委屈。
　　许盈盈脑中一片空白，喉咙紧紧梗着。她的手垂下，捏着裤缝，那一片裤料被攥得皱巴巴。
　　李凯算到说话细声细气的许盈盈不会吭声，但没算准她那个正义的朋友梁蓁很会来事。

　　梁蓁本在和江屹讨论某牛奶品牌，只是刚刚好耳朵痒，偏过头挠了挠，那角度恰巧看见了他抬手的动作。
　　起初她以为是错位，结合许盈盈的神色和李凯这人的猥琐气质，才恍然发觉真相。
　　“喂！”梁蓁厉呵一声，猛拍窗台的瓷砖，指着跑远的男生背影喊，“变态！”

　　江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不明所以。想问个究竟，手腕被探出窗户的梁蓁猛拽了下，“江屹，那人是流氓！”
　　“流氓”一词唤起江屹记忆，数天前梁蓁和一男生在散会后吵了一架，她便是气冲冲跟他说“有流氓”。
　　想到推搡的人群中可能发生的无数事，江屹顿然冷下脸，如箭般飞速冲了出去。
　　他跑，梁蓁也跟着跑。
　　纷飞的校服衣角在空气中带起一阵风，温吞的秋阳亦在此刻热烈了几分，将长廊上交错掠过的影子映得清晰。
　　教学楼旁，第一片黄叶悠悠而落，在空中盘旋几个圈，飘到树下，被路过的学生一踩，嵌入湿软的泥土。

　　梁蓁跑得慢，等到江屹在男厕门口把人堵了好一会儿才赶到。
　　这短短的几秒空隙里，江屹想了N种梁蓁吃亏的可能性，平日温和的眼眸锐利如寒刀，双唇压出一道线。他态度强硬地拦住想走的李凯。
　　江屹这几年没白锻炼身体，他看着瘦，那几个男生便跟他推搡，可摸到衣服下结实的肉，就怂得发怵，放着垃圾话再不敢上手。
　　“你谁啊，让开！”李凯虚壮，根本挣不过江屹。
　　“就、就是他……”梁蓁边跑边说，气喘吁吁，“他摸、摸……”
　　梁蓁一句话没说完，嘭的一声响，江屹倏然把人撂倒在地。
　　“哎……”梁蓁吓了一跳，嘴巴张成大大的圆形。
　　不得了，江黛玉什么时候变成了江浩南。
　　她赶忙上去拦人，“别……”
　　后到的许盈盈勇敢指控，补完梁蓁那句话：“他……刚刚摸、摸我屁股。”
　　江屹回神，这拳没落下去。
　　李凯臭着脸起身，骂了江屹几句，又对许盈盈说：“你有没有搞错，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他的同伴也证明：“我们就是急着跑来上厕所啊，走廊就那么大，要是不小心碰到人那不是很正常吗！”
　　“就是就是！”
　　许盈盈气极，咬着唇：“你……”
　　晨光弱了几分，地上影子淡得几乎看不见。簌簌的秋风扫荡过长廊，从厕所门里带出阵阵腥臭。
　　梁蓁捂了鼻子，愤愤道：“有没有摸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每次跑操盯着女生胸看，以为我瞎啊？”
　　男厕和女厕挨着，上完洗手间出来的女生们听到这话，纷纷驻足围观，轻声讨论。
　　李凯不耐烦地想走，江屹拦人。李凯推了他一下，没推动，呸了一句，情绪逐渐激动：“老子说了没有就没有，你以为你长得是天仙啊，我干嘛要摸你？笑死。”
　　李凯有点大舌头，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乱飞，太阳光一照，口水划过的轨迹更明显，像喷射的花洒。
　　江屹不禁皱着眉后退几步，也把梁蓁拉远了。
　　许盈盈被李凯说得两颊红起，眼中不争气地涌上水光，说不出话。
　　“你个臭猥琐男还有理了！”梁蓁要被他气死，竖起食指对着李凯，“死变态，癞蛤蟆，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还有你，你，你们都是帮凶！”她点着李凯的同伴。
　　“那个……”人群外，传来一个轻弱的女声，“他之前跑步也‘碰’到过我……”
　　这话一出，众人如热水般沸腾，皆投去嫌恶的目光，似要将这张猥琐的脸印进脑海，以提醒自己绕道而行。
　　李凯口水喷得更凶：“你他妈有证据吗就乱讲，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说是我就是我？那我还说他打人呢！”
　　一直沉默的江屹睨了李凯一眼，一改刚才的勇猛，斯斯文文笑了下：“我记得教室门口那有个摄像头，可以照到一点走廊。”他语气淡淡，“看看不就知道了。”
　　调监控意味着要惊动老师，李凯显然不想把这事闹大，说：“神经病，你说调就调？你是警察啊？要调也先把你刚才打人的视频调出来！”
　　梁蓁一听不由慌了：“你别胡说八道，他哪里打你了？你身上可一点伤口都没有！”
　　李凯剜了梁蓁一眼，飞溅的唾液又要往她的方向去：“你他妈再……”
　　江屹把梁蓁拉到身后，打断李凯：“我能为我刚才的行为道歉，那你是不是也该向这几个女生道歉？”
　　李凯骂骂咧咧说凭什么，上课铃响起，一群人不欢而散。
　　梁蓁从来没见过这种不要脸的人，越想越气。到了放学，饭也吃不下，和许盈盈商量对策。她问许盈盈愿不愿意调监控，毕竟那涉及到了她的隐私，惩治李凯很重要，许盈盈的意愿同样重要。
　　许盈盈攥着衣角想了一会儿，最终点头。
　　监控没能清晰拍到李凯的行径，但后来又有一个女生出来帮忙指控，她们联合告诉了李凯的班主任。
　　班主任将李凯叫去和几个女生对峙，在众人的控诉下，李凯终于承认自己的恶劣行径。
　　到最后，这件事以李凯被请家长批评教育，写检讨书，向女生们道歉结尾。

　　夜晚，梁蓁也对江屹展开了批评教育。
　　她把江屹抓到自己房间，让他坐小板凳，自己则高高坐在木椅上，颇有种审讯犯人的意味。
　　江屹憋屈地收起长腿，双手放在膝盖上，不明所以地对她眨眨眼：“……今天是开什么会？”
　　梁蓁绷着小脸，扬了扬下巴：“你还问！江屹，你今天在厕所门口不会是想打人吧？”

　　初中那群小混混打架的场面成了她的心理阴影，她怕江屹当初挨过打后有了暴力倾向，严肃教导：
　　“我们是文明人，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啊……狗咬了我们一口，我们总不能去咬狗吧，得把狗关进笼子里。真出事了也应该找老师，如果要靠拳头，那我们跟李凯有什么区别！”
　　梁蓁面色严厉地说了一大通。
　　江屹低声道：“有点急了，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她拔高音量。
　　江屹被吼得一抖，改口：“没、没有。”
　　梁蓁还是不太放心，主要江屹白天那一下太吓人，李凯少说也有一百五十斤，他轻易就将人放倒了。
　　她凶巴巴站起来，虽然也比坐着的江屹高不了多少，但气势很足：“你把衣服脱了。”
　　江屹不明白她的意思，脱了外套，里面剩一件短袖。
　　“这件也脱了。”
　　“嗯？”
　　江屹愣住。可梁蓁眼神倔强又坚持，他只好热着耳朵捏起衣服下摆。才撩开一点，梁蓁怂了，“算了不用脱了，你别动。”
　　江屹不动。
　　梁蓁伸手摸他短袖下的胳膊，又像检查病人一样隔着衣服摸了摸他的肚子。江屹被她弄得满脸通红，滚了滚喉结。
　　“蓁蓁？”他声音带颤。
　　梁蓁没回答，呆立许久。
　　她弱不禁风的黛玉怎么变成了金刚芭比？
　　梁蓁裂开，抱着江屹脑袋痛哭：“你还我的黛玉……”
　　江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