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焉识雨

21、借读生

　　高二开学第一天，正值夏末，气温依然很高，梁蓁骑车上学，被早晨的热气烘得满头是汗。

　　一假期没有骑自行车，平时随意拿捏的短短几公里，她骑得双腿发软，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到了学校，梁蓁把书包丢给江屹，让他帮忙带去教室，她要去小卖部买点冷饮解解热。

　　江屹略微无奈，他千方百计和她同班，结果成了带书包的工具人。

　　梁蓁动作迅速，买了一瓶冰镇汽水和一瓶常温矿泉水。她用胳膊夹住矿泉水，急不可耐打开汽水。

　　可惜瓶盖旋得紧，梁蓁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拧开，只好将瓶身贴着脸颊，借冰冰凉凉的水珠暂时缓解热气。

　　她准备上楼回教室让江屹帮忙开，这时，身后一个透亮的声音叫住了她。

　　“同学，请问王鑫德老师的办公室怎么走？”

　　梁蓁循声看去，是一个陌生的男生，大高个，浓眉，双眼皮，小麦色皮肤，一身潮牌。额头上戴着印有花里胡哨图案的发带，蓬松的刘海垂在发带上，浅金色的晨光一照，发丝泛起棕色。

　　梁蓁瞅着这位阳光运动型帅哥，心想他怎么敢在开学第一天穿成这样的啊。

　　王鑫德是他们的年级主任，也就是看华尔兹时眉头皱最紧的那位。男生看上去是个学生，这副打扮去见主任，怕是会被留下来喝茶。

　　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梁蓁惋惜地默叹口气，为这位壮士指路，“你往前面那栋楼走，二楼第三间就是主任办公室。”

　　男生似乎是个路痴，梁蓁的语言描述对他来说不太够，他又让梁蓁用手给他指一指。

　　好人做到底，梁蓁领着男生走了一阵，指着不远处的办公楼说：“那栋蓝色的看见没，从左边的小楼梯上去，二楼第三个门……”

　　“哦——”男生恍然大悟，咧嘴笑，露出一颗锋利的虎牙，“谢谢谢谢。”

　　梁蓁摆摆手，她口渴万分只想喝水，拧了几下瓶盖后再度放弃。

　　男生注意到她的动作，主动拿过她的汽水，随意一旋，轻松拧开。

　　“啊，谢谢。”梁蓁感激地说。男生嘿嘿一笑，潇洒前往主任办公室。她喝着汽水看向他的背影，不知怎么品出点悲壮的意味。

　　回到教室，新班级还没排位置，江屹替梁蓁挑了座位，第一列靠窗第三个，就在他前面。

　　梁蓁坐下，把矿泉水递给江屹，他是白水派，从不喝乱七八糟的饮料。

　　江屹接过，问：“怎么买了这么久？”

　　“碰到个问路的。”她讲了那个男生的事，“估计是个插班生，不认路，还没穿校服。”

　　江屹“哦”了声，没放在心上。

　　来到新班级，梁蓁适应得快，一个早自习的功夫就认识了前桌。前桌是女生，叫夏琪琪，她扎头发的皮筋断了，梁蓁大方送了一个，一来二去，两人就聊上了。

　　除此外，班里还有一个熟悉面孔，那就是刘子英。她因为有当班长的经验，又一次被班主任选中担任班长。

　　梁蓁很开心再次和她同班，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托江屹的福，高二的课程梁蓁在暑假里学了个开头，新学期的课听得毫不吃力。

　　第一节上完，她和夏琪琪聊着各种皮筋款式，突然听到走廊上传来惊喜的声音。

　　“哎，是你！”

　　梁蓁转头，是那个发带帅哥。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刚刚在楼下见过的。”他看见坐窗户边的她，兴奋地打招呼，有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觉，就差没把手伸进教室里和她握着。

　　“你好你好。”梁蓁被衬托得像个淑女，小幅度挥挥手。
　　“我叫周朗，就在你隔壁班……”

　　男生还想说什么，主任一句“小朗”将他唤走。

　　看到主任的身影，梁蓁和夏琪琪都条件反射缩起脖子，直到他们走远了，才放松下来。

　　夏琪琪小声地问：“蓁蓁，那是谁啊？你认识？”

　　梁蓁把早上问路的事又说了一遍。

　　夏琪琪恍然：“原来如此。”

　　半天的功夫，“周朗”这个名字传遍了高二这层楼。听说他是主任的亲戚，来长溪一高借读，听说他爸开大酒店，家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梁蓁悄悄和江屹说：“怪不得他不认路……”
　　江屹：“……”

　　周朗热情阳光，多金帅气，没几天便和班里人混了个半熟。
　　不过他印象最好的还是隔壁班的梁蓁，因此经常来找窗边的梁蓁聊天。

　　“欸，梁蓁，你是LZ，我是ZL，咱俩还挺有缘。”周朗靠在栏杆上扬扬下巴，两手插裤兜，摆出个骚包姿势。
　　梁蓁念了念两人的名字，“还真是。”
　　“这么有缘我请你喝饮料吧。”
　　大少爷热衷于请客是周围人都知道的事，梁蓁不太好意思，“不用了不用了。”
　　“别啊，怎么不用了。”周朗走近一步，倚着窗台说，“其实是想感谢你上次帮我指路，不然我老舅没一个小时都找不到我。”
　　梁蓁挠挠头，“啊，这样吗？”
　　“对头。走走走，去小卖部，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我请你。”

　　周朗这么一说，梁蓁便高高兴兴跟他去小卖部了。她也不会让周朗白请，隔一天，随便找个由头，也请他喝了一瓶饮料。
　　梁蓁是个自来熟，和周朗有过几次互请的交情后，已和他打成一片。
　　梁蓁偷偷问周朗，“你家真有足球场那么大吗？”
　　周朗回说：“要不你周末来我家看看？”

　　这句话让梁蓁身后的江屹再坐不住。他怎么也没想到，走了一个牵手的舞伴，又来一个邀她回家的借读生。
　　江屹好郁闷，每到课间，就要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缓解下焦虑。

　　是夜，写完作业之后，江屹特意去找梁蓁。

　　从高二起，梁蓁养成了独立学习的习惯，不需要江屹每天监督。江屹失去与她同屋檐学习的机会，便主动做夜宵送去她房间。

　　他敲敲阳台门：“蓁蓁，开一下。”

　　梁蓁哒哒哒跑去开，眼睛一亮，伸手接他手里的碗，“哇，有夜宵吃。”

　　“烫。”江屹没给她，径直端到她桌上。依旧是他拿手的鸡蛋面，用煎蛋煮出来的汤底奶白而鲜香，配上小青菜和虾米，卖相相当不错。

　　可能是白天用脑过多，梁蓁最近食量突增，饿得快，吃得多。距离晚饭已过去四五个小时，闻着煎蛋香，她馋得直流口水，正准备动筷，却又隐隐有些担忧：“江屹，我这么吃会不会胖啊。”

　　虽然姜少梅常和她说心灵美才是真的美，不过进入青春期后，梁蓁不由便越来越在意自己的外形。为防止再长痘痘，每天勤勤恳恳洗脸护肤，买五颜六色的皮筋装饰单调的马尾，路过带玻璃的店门，都要停步照一照。

　　江屹理解女孩子爱美的心情，瞄了眼她的细胳膊细腿，肯定地说：“不会，说不定还会长高。”

　　一听长高，梁蓁吃得毫无心理负担。她咬下一口最爱的溏心蛋，嘎嘣一声，吃到块蛋壳。

　　见她面露异色，江屹赶忙把垃圾桶挪到她旁边。许是他这次打鸡蛋心不在焉，没察觉蛋壳掉进去了。

　　梁蓁俯身吐壳，弯腰的刹那，薄薄的布料因着地心引力垂落，领口处开了一大片。

　　刚入秋，梁蓁穿着是夏天宽松的短袖睡衣。草莓熊图案，质量非常一般，才穿几个月领子已被洗变形，比买来时大了一圈。

　　江屹站着，她坐着，两人隔了不到半米距离。

　　他目光一顿，瞥到一颗淡淡的小痣，似天山上的一滴墨。
　　瞬间头皮发麻，僵在原地。他扭过头，目光再不敢往她那去，白皙的脸庞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起来。

　　小初的时候，也发生过几次类似的情况，但从未有这次清晰完整。
　　而高中以后的学习，梁蓁都是晚自习结束直接去江屹房间，学完再回去洗澡洗漱。这回她早已洗过澡换上睡衣，就出现了这一意外。
　　热气萦绕周身，江屹羞愧极了，顶着一张大红脸，像只熟透的螃蟹。

　　梁蓁不知他看到多少，耳朵烫了几分，赶紧坐直，磕磕巴巴喊他的名字：“江、江屹……”

　　听到她的声音，江屹待不下去了，也磕磕巴巴：“碗、碗我明天来收……”

　　说罢，慌乱地原路折返。越过阳台那堵墙时，差点跌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