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施亦

8、姥姥

　　今天下班，在家中刷着抖音，看到许多人千里奔赴，为回程过个团圆节，字里行间，都是对家的眷恋，以及家人团聚无以比拟的幸福感。

　　很不和时宜的，我想起了姥姥。

　　姥姥，你想我吗？

　　我过得算不上差，也算不上好。现在又到吃橘子的季节了，还记得小时候，你接我下兴趣班，总是要给我买上一整袋黄澄澄的橘子。在小小的三轮车上，铺着柔软被褥，载着我，爬上漫长的上坡，听我在后座像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

　　那时的天，特别蓝，金色阳光总给那段时光蒙上一层朦胧温和的滤镜。

　　到了家，你看到后座袋子里只剩下的三五个橘子，佯装生气的说：“怎么就剩这点了？”可下次，还是给我照买不误。

　　再大点，我到了狗都嫌的年纪，整条街上，就我挨揍最多，每次爸妈一打我，我就撒开脚，往你家里钻。

　　我知道，只有你会心疼一个调皮到上房揭瓦的皮猴子。

　　再后来，我工作了，月余才回去一次，回家总还有许多朋友要见，也只是到你家中吃上一顿饭，那时候你见到我来，每次都招呼舅妈或者姥爷去买我爱吃的菜，然后听我和舅妈他们聊天。

　　你总是说市里菜价贵，你的外孙女吃不上好东西，回去的时候，和舅妈一起，给我塞上满满一袋吃的。

　　除了你，在没人会担心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吃不饱。

　　还没来的及回报什么，在我毕业刚工作那年，你就生了场大病，一天两张单病危通知书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大家守在你床边，我无比虔诚的向上苍祈求，只要你能好起来，只要你还在。

　　那时，我突然醒悟，小时候我无论生病，还是受伤，你总是拜神祷告，我不懂事，觉得你是封建迷信，现在，姥姥，我跟你道歉，原谅我，体会你的爱意那么晚。

　　还好还好，你挺了过来，只是人不可避免地瘦了下去，从原来略显丰腴的圆脸，到最后只剩下皮包骨的瘦弱。
　　医生嘱咐不能剧烈活动，后来，客厅的沙发是你最长待的位置，阳光透过窗户，穿过挂满衣服的阳台落在你身上，昏暗又明亮。

　　你含笑听我们交谈，看家里小孩打闹，从不多说什么。

　　我知道，大多数你是听不太懂我们聊的什么，可你依旧爱听，即便听着听着，你总会低着头在沙发上睡着，可你还是愿意坐在那。

　　像是一颗沉默的老树，静静待在长在那，看着你养出来的云雀们。

　　再后来，你常待到地方，变成了床上，你半躺着，闭上眼睛吸氧，松垮的皱纹越来越多，背也越来越佝偻，皱得像是一枚放了很久的核桃。

　　而我蹑手蹑脚爬上床铺，像小时候一样睡在你身旁。

　　阳光穿过飘窗落在你身上，一瞬间又像是回到小时候，你用力蹬着三轮车，载我下课，穿过一条条阳光洒满的大街。
　　要是日子这样过去下去就好了。

　　可天不遂人愿，接到你去世的消息时候，我人才刚刚下班，跟随父母急匆匆往回赶，踏进那扇熟悉的门。

　　家里人很多，舅舅和一些叔叔爷爷们把穿上寿衣的你抱到客厅停放的床上，床头点上引路灯，床前烧着纸钱，姨姥们坐在客厅，家中吊唁的人来来往往，哭声和烟雾参杂在一起，我蹲在过道上看着，一切像是蒙了层雾，朦朦胧胧，很不真切，整个人像是飘起来，俯瞰这一切。

　　只有你是真实的，真实的躺在那里。

　　算起来，距离你走那天，到今日刚好五个月整，我在水果摊上看到橘子的时候，还会怔一怔。每次回到家里，总觉得沙发上少一个人。

　　如鲠在喉。

　　在网上看到一句形容亲人离世很恰当的一句话“亲人离世，像是一场漫长的大雨，接着是人生漫长的潮湿。”
　　可我总觉得差点什么。

　　当然，我没有那么有文化，我只是觉得你离开，我更像是患上关节的风湿病，每当遇到思念疯长的阴雨天，就开始隐隐作痛。

　　我迟钝，没出息，就连你最后一程都没有陪伴你。

　　所以，姥姥，你还会...想我吗？

作者有话说

　　记姥姥，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