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满京畿》仲吕二五

9、明瑟山庄

　　路上，小厮同她介绍明瑟山庄的基本情况。

　　山庄基本上坐落在山谷中央地段，农户百余家，勤劳耕作，山景动人。

　　“二姑娘，如今田契在您手，从此以后，您就是明瑟山庄的主人。”小厮时不时透露些恭维话。

　　虞芮心里想的，却是大夫人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轻抬眼睫，告诉小厮：“将明瑟山庄的所有人都找起来，我有话要吩咐。”

　　小厮连声应下，猜测二姑娘第一天怕是要树立威信，他须提前安排好。

　　却没有料到，虞芮下马车后，看到山庄里的众人，第一句话便是要遣散大家。

　　百余家农户，一户不留。

　　农户们脸上全是为难之色。
　　　为首的王管家哀求道：“求二姑娘行行好，山庄里的人皆身无长技，祖祖辈辈全靠这里混口饭吃，若是就这样撵出去，只能活活饿死！”

　　虞芮不为所动，反而轻笑一声。
　　“你们口口声声说，祖祖辈辈在这里混口饭吃，可是你们忠心么。我早先年幼，明瑟山庄暂由大夫人管理，你们究竟是忠于大夫人，还是忠于我？”

　　农户们没想到虞芮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原先大夫人管的时候，确实和庄里有些隐秘的联系。但他们自称做得滴水不漏，二姑娘又是如何得知？

　　虞芮见众人一脸沉默之色，便将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直接挑明：“今日便是个试金石。只有说真话的人才能留下，其余的，收拾包袱即刻滚出去！”

　　没想到，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娃能说出这么狠的话，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农户里的个别人开始蠢蠢欲动。
　　他们不傻。
　　明瑟山庄历代是公主的私人田产，眼下田契又明晃晃地在二姑娘手里。
　　不论名义上，还是事实上，二姑娘才是他们堂堂正正的主子。

　　至于大夫人早先许诺的零星好处，还不知能不能兑现。

　　“二姑娘，大伙对不住你，确实有一事相瞒...”黑压压的人群里跪下一个青年男子。

　　众人见此也都纷纷跪下，道出真相。

　　“前两年，大夫人找人伪装成卖果种的商户，拉十辆马车来山庄，谁知马车里装的根本不是种子，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大夫人命我们将这些银两藏在山庄里，还要保密...”

　　之后大夫人承诺的好处，却是只字不提。

　　虞芮对隐去的内容并不关心，她继续追问：“藏在庄子何处？”

　　底下的人老实答道：“山庄东边，和别家田产的交界处。”

　　这也不失为聪明人的做法。

　　他们也知道这巨额白银来历蹊跷，要留一步后路。

　　“带路。”
　　虞芮一声令下，农户们不敢有丝毫怠慢。除却老弱妇孺，大都引虞芮去往山庄东面。

　　东边有一条极深极阔的沟，他们便将马车里的白银都倒在沟里。

　　庄里的人都疑心这白银不干净，故没人去偷拿，应是埋多少有多少。

　　等到地方才察觉出不对劲。
　　他们藏银之处的土地有明显被翻动过的痕迹。

　　“混账！”
　　王管家见此情形忍不住骂出声，“是谁动过这里，快老实交代。”

　　其余围观的人也附和：“是呀，是呀，不然要害死大伙！”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人站出。

　　“二姑娘，按理说，大家不会动这些银两。”
　　“但你放心，我们一定把这个人揪出来。给二姑娘赔罪。”王管家赔笑道。

　　虞芮的目光从土壤上移开，向土沟东边望去，随口问道：“王管家，东边是哪家的田产？”

　　王管家思索一会，“似乎原是叶家的田产，但好像叶家看不中便将此处卖了，新主顾不曾见他露面，小的也不太清楚。”

　　明瑟山庄占尽此山谷的最优地势，因而周围田产便逊色几分，转手易人是常有的事。

　　“你替我派人去打听打听，我们邻居到底是谁。”她吩咐下去。

　　孟夏时节，天已有闷热的迹象。虞芮便带众人回到山庄的阴凉处避暑透气。

　　农户们想要赶紧巴结虞芮，便将山庄里最好的东西都献上来。

　　放在叮咚山泉里冰了一个时辰的多汁脆西瓜、白玉丸子杨梅汤、就连刚刚摘下的头茬莓果，皆盛在青玉小碟，端至虞芮面前，供她消热解渴。

　　虞芮阖眼，自当是没看见。

　　她还在生气。
　　须维护好高冷不近人情的态度，若是轻易原谅，以后还不是要上房揭瓦。

　　稳住！

　　默了两瞬。

　　偷偷瞥开一条缝去看果盘，终究还是没忍住......

　　一旁的老妇人见此笑眯眯地摇了摇头，叹道二姑娘终究还是个孩子。

　　正吃得食指大动，王管家便打听好所有的消息。
　　“二姑娘，打听过，前几日是谢家接了这处，说是世子殿下亲自来取的田契。”

　　谢随？

　　她原先是怀疑白银有可能被邻家取走，那么不可避免地，要去走一趟。

　　虞芮凝神之际，王管家继续往下汇报：“听闻世子殿下今日也在山庄探视。”

　　她与谢随交情本深，知道他在此处，也没有不去看两眼的理由。

　　于公于私，她都必须要动身了。

　　虞芮到达另一个山庄的门口时，门口已经有人在翘首迎她。

　　一个老嬷嬷打扮的中年女子，“虞二姑娘，世子殿下知您来，但暂有琐事，叫民妇来迎。”

　　虞芮轻轻点了点头，老嬷嬷带着她在山庄里转悠两圈。规模不似明瑟山庄那般皇家气派，整体来说，还算是不错。

　　“嬷嬷，”虞芮顿了一会，“你们这里有没有人挖出来大量银子？”

　　嬷嬷脸上变了一瞬，“虞二姑娘这是何意？”

　　她暗下眼眸，满不在意道：“随便问问。”

　　溜达一会，世子得空，嬷嬷便领她去世子处。

　　浮岚暖翠之间，世子一身缁色长袍，格外出挑。

　　虞芮知谢随喜白，以前从未见过他穿过别色衣袍，今日作不同打扮，只觉惊奇。
　　待细细看去，才发觉他身旁还站一个紫衣轻纱女子，娇柔婉媚。

　　远远打量过去，靓男佳女，般配得紧。

　　她心里冷哼一声，提步前去，正碰见一个小厮附上他耳，悄悄说些什么。

　　“虞二姑娘好……”
　　谢随的注意力被小厮吸引走，看到她的人是殷宛眉，先同她打招呼。

　　神情热烈却尴尬。
　　仿佛偷偷卷同事，但被抓包了。

　　她同样回一个微笑，声线友好：“我还以为世子有什么要紧事，原来是在这里绊住。害得我白白走这么久的路。”

　　“虞二姑娘，你误会...”殷宛眉忙摆手欲解释。

　　“别害怕，我又不会吃你，我没误会。”
　　看着谢随没有想解释的样子，虞芮不觉捏紧拳头。

　　粉唇微抿，碎发拂过腮上鼓起的肉。她这般负气模样，在谢随眼里却可爱得紧。

　　宽肩斜斜地支着篱落，凤眼半眯，好整以暇地打量虞芮，似乎饶有趣味，不禁勾了勾唇角。

　　夹在两个人视线中间的殷宛眉冷汗直下。

　　一边醋意大发得要把场子掀了，另一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不慌不忙。

　　连她这个局外人都有些看不懂谢随。

　　她这番确实是在撬墙角。

　　她自己独创的办法遭受打击，再不攻略谢随，难不成就在这里坐吃等死？

　　吸取上次系统花积分买的教训，好感度涨得又少又不牢靠，一下子给她干到0%，殷宛眉决定还是要脚踏实地。

　　勇敢为自己争取到一个和谢随独处的机会，谁知道虞芮会突然来。

　　“芮芮这是醋了？”谢随嗓音如碎玉声，唤回殷宛眉的心神。

　　少年的眼睛清凉如泉，盈盈秋水，却只盛满一个姑娘。

　　殷宛眉：杀狗了！！！

　　她淡淡地看向身侧的高挑身影，她知道，这少年的心里有人，她怎么能挤得进去。

　　除非……虞芮不在。
　　这一番论证又让她回到起点的分岔路。

　　是害…还是不害？

　　但虞芮对此并不知情，反应一会才觉出些味道：谢随这厮在戏弄她。

　　因殷宛眉在场，她不好发作，只是甩了甩袖袍，顺便白谢随一眼。

　　“哼，吃醋。”她尾音上扬。
　　“想娶我的人都快把我家门槛踏烂，什么世家公子、新科状元......你若是想来须要排队到京郊，根本轮不上你。”
　　她向来撒谎不打草稿。

　　殷宛眉听见这话，脑袋不由地冒出一个诡异画面。

　　黑化的谢随去虞府排队，发现人太多完全排不上号，于是小手一招，把他前面的求亲者全杀光。
　　然后得意地说一句：“看来，虞二姑娘只能委屈嫁我。”

　　好阔怕。

　　殷宛眉摇了摇头，驱散这个想法。

　　系统默默观望磕cp磕上头的宿主，也是十分无语。

　　提醒道：“宿主，任务…任务…任务，攻略…攻略攻略！”

　　她注意到空间内原地抽搐的系统，安慰自己，却没什么底气。

　　回过神，谢随和虞芮已经走开，她孤零零站在原地，倒像个凑热闹的。

　　自觉无趣，不想当狗，便自己离开。
　　果然，她走了都没人发现。

　　......

　　虞芮随口问了两句银两的事。
　　没成想，谢随也一点都不避讳，直言这银两被他挖走。

　　虞芮：不愧是你，什么银子都敢挖。

　　她没和谢随道明这些银子的来历，只是叫他还钱。
　　毕竟这些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芮芮，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谢随带她去取银两时，漫不经心问道。

　　虞芮直接撒谎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我娘留给我的。它埋在长公主的明瑟山庄，不是我的，难不成是你的？”

　　“不像。”
　　谢随四指取出一块银锭，指尖翻动，露出银锭底部。上面赫然篆刻‘水灾赈款’四个大字。
　　“长公主把赈水灾的银子留与你？”
　　下一秒像是反应过来，扔回银子撤步，怒斥：“...脏银。”

　　“小点声。”

　　虞芮急忙捂住谢随的嘴，让他不要发出声音。
　　谢随被捂嘴，瞪大眼睛，声音断断续续：“你...早...就...知道是…”

　　虞芮为了让他把嘴闭上，只得实话实说。

　　二人此时的距离比橙黄车辇的那天还近。
　　谢随正对虞芮，往后稍稍倾身，被迫坐在装满银子的高箱。如此一来，虞芮莫名其妙地被圈进男子的怀中的领地。

　　近处，她手上透出海棠花熏蒸的香气，香味触碰在他殷红的唇，微热微湿。是种奇妙的感受。
　　目光放远，少女脸颊粉嫩，眼眸勾魂动魄，嘴角处还有隐约的梅果渍。
　　感觉……尝一下会是甜甜的。

　　他没忍住，喉咙里‘咕咚’的咽水声,在耳边如炸雷般响起。

　　一息一瞬，行过坐处，似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