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学园]近水星星先得月》言言和煦

270、理由

　　时光荏苒，转眼便过去了五年。
　　九伊的父母自小兔子事件发现她似乎缺乏常人应有的“爱”与“共情”的能力后，想尽了各种办法想要为其治疗，但这种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冷漠很难去改变，久而久之，他们便放弃了这一想法。
　　当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说出“没事的，小伊开开心心做自己就好了”这一句话时，九伊不解地望向她。
　　“什么是做自己？”
　　“就是不听别人的想法，也不去为了别人改变自己，只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任何事。”
　　“这样就会开开心心吗？”
　　“至少绝对不会不开心啦。爸爸妈妈希望小伊不要不开心，所以如果遇到不想改变的事情，就千万别再勉强自己了。”
　　“什么是勉强？”
　　“比如说妈妈之前总是让你和小朋友们在一起玩，你明明很不喜欢却还是去了，这就是勉强。”
　　“所以我可以不去了吗？”
　　“当然可以啦，妈妈以后再也不会逼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小伊未来如果遇到了和你想法不一样的人，也可以拒绝对方的。”
　　“如果他们不让我拒绝呢？”
　　“……应该不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吧？那到时，小伊直接远离他们就好啦。”
　　“哦……”
　　所以遇到和自己想法不一样的人，只要远离就好了——九伊垂下眼帘，把这句话深深记在了心里。
　　于是从那之后，再也不需要履行社交任务的九伊，渐渐成为了村子里最为孤僻的小孩。
　　她对此倒是没有任何不开心或者失落的迹象，只不过会在偶尔需要完成老师布置的小组任务，却几乎没人愿意跟自己在一起时，感到了几分茫然。
　　九伊向离自己最近的小男生问出了这个问题，得到对方皱起眉头非常嫌弃的回答——
　　“谁要跟你这种怪人一起啦！”
　　怪人？她吗？
　　“就是你啊，超级怪的好不好！”
　　“她好像从来不会笑的。”
　　“上次班上养的小兔子死了她也没有哭，一点同理心都没有！”
　　“不止呢！以前她自己养的小兔子被大熊咬死了，直接就不要了，超级冷血的！”
　　“对！而且之前老师生大病了她也不去看，一点都不善良。”
　　“就是嘛，明明那个老师一直夸她成绩好的！”
　　“只会练魔法的怪小孩！”
　　“……”
　　小朋友们当着九伊的面开始了七嘴八舌的评价，满是恶意的话语却并没有让她觉得任何受伤，只在所有人都讲完了之后，收起了茫然缓缓点头。
　　“原来是这样。”
　　说完，不再理会被这话惊到的众人，去向老师申请了自己一个人完成小组作业。
　　回到家以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得到了对方十分担忧的眼神。
　　九伊便问：“妈妈你不开心吗？为什么？”
　　“笨蛋……妈妈害怕你被欺负呀。”
　　“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我？”
　　“因为不喜欢你的人有可能会看不惯你，进而想要欺负你。”
　　“没关系，我会打跑他们的。”
　　“妈妈知道你的魔法很厉害，但是如果很多很多人不喜欢你的话，你会很难和大家继续和平相处下去的。”
　　“为什么一定要相处呢？”
　　“人活在世上，不可能永远只靠自己一个人的呀，既然长了嘴巴会说话，那就肯定要跟人沟通，不然就只能进深山当野人啦。”
　　又是“活着”，所以生存的法则不止需要意义，也需要和别人一起吗？九伊茫然地想。
　　“那怎么样才能和别人和平相处呢，要变成大家喜欢的样子吗？可是妈妈你说过可以不改变自己的不是吗？”
　　“那是在你不想改的情况下哦。你不能既想要大家喜欢你，又不愿意成为他们喜欢的样子呀。要选择一边的话，肯定就要放弃另外一边的。”
　　“好像明白了。”
　　“明白就好，所以小伊现在是想要变成大家喜欢的样子吗？”
　　“爸爸妈妈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了，爸爸妈妈最喜欢小伊啦！”
　　“那别人不喜欢我也可以的，我只跟爸爸妈妈相处就可以了。”
　　“傻瓜，爸爸妈妈不可能永远陪着你呀……总有一天，我们会分别的。”
　　“你们去哪里？”
　　“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哦，去了，就再也不能见面了。所以妈妈其实还是希望，小伊能够跟大家好好相处，这样等爸爸妈妈离开的时候，就不用担心小伊啦。”
　　“可是我现在还不想改变自己。”
　　“妈妈知道~不着急的，反正还有很多时间呢。”
　　“还有多少时间？”
　　“这哪里说得清楚嘛，只有上天知道答案。”
　　魔法书的答案写在最后一页，那上天的答案会写在哪里呢——这句因为爸爸回来了而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话，在三个多月后，从村人抬回来的两具尸体上得到了回复。
　　“不是魔法很强的吗，怎么会……”
　　“说是这次的大战特别惨烈，不止他们，听说其他十几个也全都……唉。”
　　“他家姑娘好像才九岁呢，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要是没人愿意带的话，只能送去长老会了吧？”
　　“长老会哪管得了这么多，估计只会念在父母牺牲的情面上，接到学园里放养。”
　　“那也总比自生自灭的好吧？”
　　“确实……啧，可怜哪。”
　　“……”
　　众人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并没能入九伊的耳。
　　她站在担架前看着好似陷入安静沉眠、并且再也无法醒来的父母，眸光落在满是干涸血迹的衣衫上许久，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了当年那只被棕熊咬断了的脖颈的小兔子。
　　“这也是生存法则吗？”她很轻很轻地问。
　　但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够回答她了。
　　举行葬礼的那天，连隔壁村的人都到了场，所有人都在惋惜这对平素善良且热心的夫妇，同时不免为九伊仍然淡漠的表现感到了几分气恼。
　　“好歹是自己的父母，见不到眼泪就算了，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一个小小的孩子，怎么可以那么冷血无情呢？”
　　“明明父母都是很温柔的人啊，真是奇怪。”
　　“该不会是无心的煞神转世吧？听说这种人就是不会继承父母性格的，后天教也改不过来。”
　　“真说不准，而且那姑娘的魔法确实也比别的小孩高很多，都快赶上十几岁的水平了。”
　　“……”
　　无心的煞神是什么呢？有心就会变得像妈妈一样温柔吗？如果变成大家都喜欢的样子，她就能拥有“心”吗？
　　这些话若是放在以前，九伊定会第一时间问的，可现在她看着眼前刻着父母名字的墓碑，却一点都不想开口了。
　　——因为无论任何人的回应，都不会是她最想听的那个人所给出的答案。
　　几日后。
　　如村中人猜测的那样，长老会真的派了人过来，要把九伊接到总部那边的直属学园。
　　彼时九伊已经将自己关在父母的房间里很久很久了。当使者们打开了门，借着从外面洒进去的阳光看清昏暗屋内的状况时，都不由为之一愣：只见瘦小的女孩正坐在大大的更衣镜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弯起唇角、展露出浅淡而又温柔的微笑。
　　——妈妈说过，希望在她和爸爸离开后，自己能够跟所有人和平相处。
　　所以九伊要变成大家都喜欢的样子，她要像妈妈那样，成为别人眼中既强大，又无比温柔且善良的存在。
　　即便收到村中人惊讶中带着鄙夷的目光也没关系，就算他们拉紧自己的小孩嘱咐“别跟这种突然变脸的虚伪白眼狼扯上关系”也无所谓，反正她本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明明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九伊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心脏竟也能痛到这种程度，比当年赤月带来的反噬还要让她感到折磨。
　　“其实你也爱他，只是你不愿意承认。”
　　脑海里再次回荡起了乌克娜娜在阁楼里说的那句话，九伊听见后有些颓然地垂下了眼帘，忍不住在心中呢喃：那又怎么样，他不是我找寻的意义，我没有必要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但孔胧的声音却在此时穿越了层层阻隔最终落进了她的耳中。
　　“因为我爱你，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善良的也好，虚伪的也罢，只要我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时间真实存在，你就始终是我最最喜欢的那个九伊——”
　　他用通红的双眸直直望着她的眼睛，坚定得像是在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永远不会改变。”
　　九伊愣住了。
　　她似乎能够感受那些原本爬满了心脏的痛楚在这一句话音落下的瞬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化掉了一样，带着酸涩得几乎使人落泪的暖意，完全融化在了她的每一根神经里。
　　“小伊——”
　　恍然之中，九伊好像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这位总是笑着包容她所有冷漠和真实的女人，在时隔千年之后，终于用久违的温柔嗓音轻轻道出了那一个、她曾以为自己永远也找不到的答案。
　　“生存的意义不只在于某个一定要追求的目标，也可以是一个能够牵动你所有的苦涩和欢喜，让你愿意继续留恋于这世间的人哦。”
　　“小伊总有一天会遇见那个人的。”
　　“到那个时候，小伊一定不会再觉得寂寞了。”
　　“……”
　　妈妈，我是不是，真的遇见这样的一个人了呢？
　　九伊怔然呢喃出了这一句话，随后缓缓抬起眼眸，迎上了孔胧仍然认真凝望着自己的目光。
　　“我可能还是没有办法认清楚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开口，“但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最特殊、最不可取代的那一个。”
　　孔胧闻言，吸了吸鼻子，弯起眼眉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那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