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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还没落,她一脚踩在钱夕莱嘴上,力度能让后脑陷进泥泞之中。捡起湿衣服紧随其后重新塞进口中,再踩得严严实实,鼻子都要变形。
钱琬珍听见了,疑惑:“莱莱,刚才是你喊的吗?”
“妈,是我,我在外面。”
“怎么在外面呢?”钱琬珍声音一沉:“是不是又被梁远山欺负了!?”
“没有,”她强壮镇定,“我马上就回去了,可乐吧。”
“可乐呀……”钱琬珍犹豫了一下,说,“有碳酸,要不要喝果汁呢,水蜜桃的和橙子的,里面还有果粒呢!”
“都行,听你的。”
“好!”钱琬珍说,“那你现在赶快回家,妈妈也马上就到家了,你饿了就吃点饼干,别吃太多。”
“好的。”
挂断电话,她把脚收回,拿出湿衣服。
大雨很快驱赶脸上泥土,钱夕莱躺在地上面如死灰,泪眼朦胧,问她:“你要取代我吗?”
她眨了眨眼。
钱夕莱哭诉:“为什么啊?我哪里好?我的人生哪里好?你把面具摘下来,做个好人不行吗!要取代就去取代有钱人啊!为什么找我啊,我们家什么都没有!”
“再重申一遍,我是来帮你的。”她蹲下来,拂去钱夕莱脸上的污水,“我们两个不能同时出现,你必须留在这里。”
时间紧迫,她无法和钱夕莱说太多。也明白此时的自己根本没经历过大喜大悲,完全不能理解现在发生的一切。
她把钱夕莱带到另外一个屋子,将剩下的食物全都扔到地上,冷声警告:“再试图离开,我就要了你的命。”
就这句话,已经能够将她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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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琬珍回家的路上下了小雨,下到最大的时候,路上有人打着雨伞,手里还提了十几把,专门走到她面前,扯着嗓子吼:“三十一个,三十一个,遮阳挡雨。”
钱琬珍浅浅看了一眼,把病历本顶在头上,加快脚步。
刚到家门口,只见钱夕莱抱着双腿坐在那,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
“莱莱,你怎么不进屋呀?为什么会淋雨?”
钱夕莱缩着肩膀,冷得轻颤:“我看你不在家,想出去找你,找了几圈也没看见人,又忘记带钥匙了。”
“那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怎么不说呢,我就不去逛超市了!”
门很快被打开,钱琬珍买回来的果汁扔在地上。
一个袋子里装着蔬菜,一个装着五花肉,还有一袋子鹌鹑蛋。另外有一个里面是五颜六色的零食袋。
目光移开又重新看过去,装着蔬菜的口袋里有个天蓝色的小本子。
是去医院要填写的病历本。
后来那段时间,钱夕莱没少陪着钱琬珍去医院,现在就是搬一百盆绿植过来,她也能一眼看出哪盆属于医院。
浴巾披在肩膀上时,她颤抖了一下。
头顶有舒适的触感,擦干净脸上和和肩膀的雨水,又轻轻帮她擦头发。
钱夕莱说:“你也淋雨了。”
“我也没想到会下雨,下的最大的时候我在菜市场呢。”
钱夕莱想把毛巾放在妈妈头上,又被拒绝:“这是你的毛巾,待会儿我用我的擦,不碍事的。”
——【我的毛巾形状怎么不对?你用我毛巾了?】
——【洗也不行,说了好几次别动我的东西!】
钱夕莱闭了闭眼,调整好情绪后,钱琬珍已经擦干头发,拿着碘伏出来,蹲在她腿边。
碘伏碰到伤口,钻心的痛,钱夕莱忍着不吭一声,全当是惩罚。
又叹息惩罚太轻,害怕这样根本不足以偿还欠下的债。
钱琬珍拿着纱布顿了顿,不知该从何下手。
“伤口是你自己弄的吗?”
钱夕莱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摇头:“不是,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别骗我,这明显就是刀片划伤的,”钱琬珍抬眼,眼圈微微红了,“莱莱,你在自残吗?”
“我没有。是摔倒的地方有个围栏,用铁片包裹着的,我的腿刚好蹭到那里,滑破了裤子。”钱夕莱说,“医生开的药我都在吃,效果挺好的。”
钱琬珍松了口气,胃部突然痉挛般的痛了两下。
她轻轻将纱布一圈一圈缠在伤口上,语重心长道:“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不知道下雨吗,出门为什么不打伞?”
钱夕莱看了眼鞋柜,说:“我不知道伞放在哪里。”
“不就是放在鞋柜里,你拿鞋的时候没看见吗?”钱琬珍说,“还有你自己买的雨伞,透明的那个,放在哪里了?”
钱夕莱眨了眨眼:“忘记了。”
纱布在她腿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钱琬珍把果汁和零食放到她面前:“饿了吧,先吃点,我现在就去做饭。”
关上了厨房门,钱琬珍才去揉胃。
仿佛有弹簧在胃部跳动,她用力地按了两下,胃每次受到挤压时会好受一点。
于是就倚着大理石台面的桌角,借力挤压。
几分钟后,痛感消失了,钱琬珍打开炉灶。
炒菜声隔绝了推拉门声音,被女儿一把抱住的时候,钱琬珍吓了一跳,笑问:“饿啦?”
“没有。”钱夕莱在她背后摇摇头。
未几,开口:“今天还有一个人,跟我一起淋雨。”
“谁呀?”
“同学,”她说,“你都不知道,她过得有多惨。”
“怎么回事?比咱们家还要困难吗?”
“嗯,”钱夕莱点头,缓缓说,“她……她的妈妈,不在了。”
红烧肉已经熬出糖色,转为小火,钱琬珍盖上锅盖,转身问她:“怎么不在了呢?因为什么?”
“具体的她也不跟我说,我只知道她妈妈是因病去世的。”
钱琬珍身体一僵。
钱夕莱感觉到了,继续说:“她妈妈去世之后,她的日子变得很难熬。辍学了,开始去夜场打工。”
“还辍学了呀?”钱琬珍皱眉,“那怎么跑去那种地方打工了呢?夜场是酒吧吗?”
“是,”钱夕莱点头,“她是生活所迫,没有人给她交学费。因为学习不好,老师也不管她,每次催促她交学费的时候,都要站在讲台上讽刺好几句。”
“她和我一样,经常被欺负,因为没有爸爸妈妈,被欺负得更厉害,巴掌都是二十个起步的。”
钱琬珍叹气:“这孩子,可真是够惨的啊。可她在那种地方上班,你最好还是少跟她来往吧,那些地方鱼龙混杂,你年纪小,容易被带坏。”
钱夕莱再次抱住妈妈,闷声说:“我是幸运的,因为我有妈妈。”
淋了雨,有妈妈擦头发。
受了伤,有妈妈给上药、缠纱布。
热乎乎的饭菜端上桌,饭后还有一碗姜汤。
“妈妈,其实我今天突然出去找你,是因为做了个梦。”钱夕莱说,“我梦见你离开我了,我的生活一片混乱。”
钱琬珍眨了眨眼:“梦都是反的,你会越来越好。”
“不好。”钱夕莱摇头:“那群人……我梦见那群人把我也带去了夜场,我……我被迫做了错事。”
钱琬珍抹去她脸上源源不断的泪水:“别哭,那是梦,妈妈还在呢,妈妈会保护你。”
“你会一直保护我,对吗?保护我到老,对吗?”
钱琬珍轻轻叹了口气,很轻,但还是被钱夕莱察觉到了。
今天早上,钱琬珍独自一人来到医院。
刚刚清理的地砖还没干,刺鼻地消毒水味犹如蝗虫捕食朝鼻孔里钻。
容医生告诉她:“上次我就跟你说过了,只要你配合治疗,还是有治愈的可能。一直这样拖下去,只会让你的病情加重。”
钱琬珍说叹了口气。
容医生问:“怎么想开了?”
“孩子太小,又没有自理能力,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女儿是上高中了吧?”容医生:“听说前几天你带她来医院看心里了?”
“是啊,重度抑郁,什么都依赖我,叫我怎么忍心离开她呢。”钱琬珍说着摇了摇头,“还想着给她省些钱,现在一看没有我,她连饭都吃不上。”
容医生叮嘱她:“孩子从小在你身边长大,依赖你很正常。我劝你直接把病情告诉她,住院也需要人照顾,你的三餐问题,医院缴费问题,都需要她来跑腿。”
“况且你们两个现在都是病人,她这种情况一定需要有人在身边陪着,不然会比你先出意外。”容医生说,“既然你决定好了,我先帮你办个入院。”
“还没有决定。”钱琬珍犹豫着说,“再等几天,我带她出去散散心。一切等回来再谈。”
容医生却告诉她:“我打算休假了,这段时间已经不接新患者。但看你实在可怜,还是决定帮帮你。我了解你的病情和家庭状况,可以给你推荐一些便宜好用的药。如果下次你再来,就不是我了。”
钱琬珍垂眸,看着他桌前的立牌:【容振:主任医师一级专家】
离开医院后,她肚子坐在公交车站点的座椅上许久。
最终还是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从出生开始,命就是苦的,只要莱莱能活得开心,死了也是种解脱。”
钱琬珍没有想到,不过几个小时后,她的想法就发生了翻天覆地地转变。
从前她的生活是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丈夫从失踪到死亡,她平静。
为躲避追债,带着孩子三天两头地搬家,除了对孩子的愧疚之外,她内心毫无波澜。
得知自己得了癌症后,所有的情绪波动,也都是因为孩子。
直到女儿的叛逆期褪去,内里的纯真和依赖再次将她包裹。
女儿是个需要安全感的人,而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保护她的,只有自己。
钱琬珍开始想要触摸阳光,并在阳光之下,站在女儿身后,陪伴她多走几步。
她点头,下定了决心:“好,妈妈保护你。一直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