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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人论 ...

  •   人生梦一场,我和我的六弟被摔得粉碎。

      我看着自己和几个兄弟被人斩首,五个血淋淋的头颅被挂在天津桥示众,待使者念罢圣旨,为首的民众蜂拥着割下我们的尸身,欢欣雀跃地要拿回去做肉吃。

      这太极境真是来一次让我恶心一次,还食……人肉,也太恶心了!可笑世人还要求什么神拜什么佛,岂不知这般残忍的行为就是神佛来了都得绝望!

      若非为了神女娘娘,我才不来这肮脏的世间呢。

      人潮散了,薄雾的桥畔只剩一个单薄的青影,手里执着血淋淋的包裹,正仰目看着什么。

      是一约摸十一二龄的小沙弥。

      那小沙弥与众人一样分了我们的尸身,却并不如他们那般开心。

      眼睛和心?

      和尚也有这癖好么?

      我诧异下见那小沙弥展开手里的包裹,对着里头的血糊糊的物什看了眼,似乎是舒了口气。

      里头并非是肉,而是眼和心。

      那沙弥闭目念了句佛号,合掌与那桥上的脑袋深深一拜。

      再向远处的宫城深深曲躬:“弥勒莲花目,菩提清净心,小僧清莲,拜过神皇和二位天王,请允我带走此二圣物,方才得罪之处,还望包涵。”

      方才看他急忙挖眼挖心的,原来不是仇家。

      我点了点头,包裹里的眼和心敛了血气,光华息隐之后,竟成了一颗莲子和一颗黑漆漆的芙蓉种。

      “多谢弥勒!多谢弥勒!”

      小僧收了包裹惊喜而去,只留我一神孤零零地飘荡在桥下,一阵灰蒙蒙风吹来,似乎又被人招引到了某处府邸。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
      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
      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又一年暮春芙蓉满园,神都的一处府邸里头,重重的绫罗纱幔之后,粉嫩的芙蓉丛里藏匿着一个雕刻着花纹的碑。

      一半木芙蓉纹,一半水芙蓉纹。

      那碑上刻的乃是“张昌宗张易之之衣冠冢”,碑前的一左一右琉璃瓶里盛了两捧的花。

      花前静坐一位美人,正与铜炉里点着香。

      那美人生得极美,芙蓉乌髻上簪了一朵粉嫩芙蓉,项戴芙蓉玉,素衫红裙,瑰姿丽态,身形却被香雾遮掩,难看清楚她的一二面目。

      “是……北君陛下!”

      她猛然转过身来,面目依旧有些模糊。

      我自层层叠叠的帷幔之后走出,云雾渐浓,却不见踪迹。

      此间新任的花神,有一情劫未过。

      我与她一叹,上前轻声劝道:“我解过无数的梦,未曾想到花神亦有心劫,甚为感叹。只是你与他参商两隔,命理注定不能结果,此梦到头来仍是虚无,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

      她奇怪地看着我,目中已蓄了汪汪的水意:“势如连璧友,心似嗅兰人。我与他情深知己,此世却见他不得好死,身心凄寒,是以生此心结。北君陛下,小神想再看看他,就是一面,一面也好……”

      她与我祈求道,一滴清泪滑下她纤削的下颌,不胜悲伤。

      花若有情,当是如此罢?

      我心间的那根金银做的情丝微微发着颤,隔着重重云雾与她点头:“好。”

      杨柳微动,一滴天水落入芙蓉重重的蕊瓣,那点点粉株的芙蓉园里,渐渐涌起了薄冷而浓郁的云蔼。

      被吃过,是以看谁都像野兽。

      我一身紫袍立在陛阶之下,朝堂的中央,平静地奏禀过自己的提议,正对上高坐上的女皇。

      “你说什么?”

      女皇显然也被我的禀奏惊到,素来精明的面目一瞬有些空白。

      “甚是荒谬……”

      “禁食人肉,我饱读诗书,从未听过这法……”

      “是哪是哪,人怎么能吃人肉,未免有些可笑……”

      身后渐大的议论声里我动也不动,正儿八经地举了笏板再禀:“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同类不相食乃人道根本,否则为畜生道,还请陛下敕旨,禁食人肉。”

      怕皇帝不允,我又郑重其事地呈递上连日写好的《人论》。

      整整一千文,字字是人,字字都是斥责吃人。

      总之慈爱的女娲大神在上,也定然会反对吃人的。

      果然女皇由不可理喻变为正色,览过一遍后忽然朗笑,与众卿在朝堂上念起了我的文章。

      念罢冲众卿扬了扬手里的文章,不胜慈爱地看着我:“诸卿文赋百千,唯张卿论人道。佛家有言,众生因不善业而投生三恶道,而因善业而生于三善道,而食人者逆天理违人伦,今生食同类,转世为禽兽,传我敕令,即日起若有食人肉者,以死罪论。”

      “此当为大周第一律。”

      女皇陛下笑罢与众臣肃穆道。

      此事已决,朝臣或是赞同或是不可思议下退了朝,当然除过零星几位以为此法新鲜有趣,大部分是不以为然的,对此结果我并不意外。

      我与六弟正自宫道心不在焉地走着,忽听到身后有人唤我。

      我敏感地大退数步离远了上前与我们问候的狄相。

      待拉着六弟退开那紫袍的老者三步远,方舒了口气与他一拜:“不知狄公寻吾等有何要事?”

      最近怕人得紧。

      我心有余悸地看过闯来的花甲老者,对方精明的狐狸眼闪过一抹狡猾的光,与我们高深莫测一笑:“张天机之《人论》,闻之颇有所畏,公有所畏,甚好。”

      前日我被任命为天机大臣,是以众僚皆道我“张天机”。

      “当不起当不起。”

      和他又不熟,说这话怪奇怪的。

      我客气笑了笑拖过六弟就要走,奈何擦肩而过之时被他挡住,一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好生尴尬。

      “小子无礼,”他捋着须斥了句我,骨碌着眼珠转了话题:“陛下听你谗言,将魏元忠等人皆收进你那天机阁,真是岂有此理,你那天机阁是什么地方,堂堂宰相你也敢收,简直胡闹!”

      情绪激动处他的唾沫都溅到了我的脸上。

      是这事哪。

      于此质问我当然早有准备,面上恭恭敬敬地与他道了歉,诚实坦白道:“魏元忠等人未经批准便私押刑审重臣,此为违法违律之重罪,本当夺职流放,然则我知陛下重视贤才,特与陛下求情,是以那几人只是降职去了我那处,并不算得苛待。”

      外相改为内相,是为更好驯服,进了我府。他们才会明白女皇陛下平日是多么地和蔼可亲,温和讲理了。

      对此解释狄公当然无言以对。

      我心下暗笑,辞别了无言以对的狄公回了我的天机府,方进府便听到有人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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