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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张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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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发现韦妃的异常,我点明要害后带她来到了正殿,此时鹤屏后的女皇正抚着迷离膝头的少年,懒懒地瞥了眼下首报丧的皇储,不胜惋惜地叹道:
“清莲所言不差,沾上了那等阴邪之物,即便朕放过他们,神明也不会放过,事已至此,莫要再提,好生葬了他吧。”
抽噎的皇太子殿下再忍不住伤心,低头抹着噼噼啪啪的泪道:“臣,臣谨遵圣命……”
我身后的韦妃亦掩面而泣起来。
“好了,莫哭了!”
女皇终是被他们哭不耐烦了,一声呵斥吓住哭哭啼啼的皇储,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他,不爽摆手道:
“以太子之礼下葬邵王,其余不变。日后好生教导你那几个儿女,下次莫再出这样的事了,好了出去吧。”
“……谢神皇陛下。”
被唬了一跳的皇储殿下战战兢兢地退了出来,到了我这处才敢擦汗,夫妻二人再见不知如何滋味,相扶离去的背影满是中年丧子的沧桑和凄凉。
我回神时已是过了半晌,六弟已坐起身为女皇捏胳膊捶腿,侍从也为女皇沏好了茶,两人再不提方才之事,品着茶吃着小点,议论起了外头的雪。
比起几位皇孙,女皇陛下更操心今岁的雪,今岁雪厚,是以她很担心洛州因雪受苦的百姓,于是大手一挥下了令,让人通知洛州长史去给因雪受灾的家里散些物资。
“娘娘真是大慈大悲的神女下凡。”
金色的烛辉之侧,那面若玉莲的少年捉住女皇的手,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闪着星星:
“臣代洛州的百姓谢娘娘!”
“娘娘”这个称呼是六弟自个儿发明的,他本人花言巧语之能不亚于女皇,又自诩人小整日对亲近之人用叠叠词,什么卿卿我我姊姊姨姨的不在话下,于女皇陛下自然有独属于她的称呼,便是从“娘”出来的“娘娘”二字。
我亦入内,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听着他俩拌嘴。
“你这小嘴巴呀,真是甜得和蜜一样。”
最后一丝不爽退却眉宇,女皇被六弟逗弄展颜,转身欲与我怨怪几句:“白龟,你看这六郎……”
她意犹未尽地转过身,一怔。
“面如凝脂,目若朗月,观之忘机,得之宜情,善哉善哉,这沉沉深宫,何来八尺神仙郎!”
女皇喃喃地叹赏须臾,牵着引我落座,又取了把蜜饯塞到我手里:“好孩子,如此才貌,有你祖张苍遗德哪。”
北平侯的确是个多才多艺的美男子。
我回忆到某世张苍老儿的那张老脸,低眉一笑。
女皇赏我赏得细致,铜炉里的返魂香静静燃过须臾,忽与我许诺道:“待明年开春,便将张大夫的墓迁到原阳故地,后人光耀门楣,也让他老人家体面体面,你以为如何?”
北平侯之墓在河北,本是张氏族内的私庙,自汉以来已受供奉八百五十余年,不过他祖籍原阳,如今我在神都显贵,将他老人家迁回来也不算突兀。
不过让若让他知道我当了辟阳侯,侍奉的是同僚口里颇有“吕后风范”的神皇这事,以他那古板的性情怕不得打死我。
不过同是侍奉君王,女皇陛下也是君,且是自我出生以来便是君,我这么忠君爱国,再加上这么清纯可爱,他应当也不忍心打死我吧?
我心下惴惴地盘算过自己的功过,不觉哪里惭愧,面上始作郁郁之色,道:“臣蒙祖恩,得以才色进御。幼习算术,音律,医术,历法等,皆为家传,臣家世为汉民,只是目色殊异,跟着胡商学了几句胡语罢了,不成想有人竟称臣为胡种!”
谁人都知,对于世族最大的污蔑便是称其为胡种,民间的百姓尚且不能忍受,何况我们张氏这般熬了数百年方熬过来的正经世家。
我深幽湛蓝的双目啜着泪委屈地蹭到女皇怀里,轻轻细细地诉起苦来:“臣,臣乃是正经的中山张氏,到了神都却莫名让人改了种,臣没脸见先祖,臣不活了,臣不活了呜呜……”
“好咧好咧,乖,莫与他们一般见识,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好不好?”
女皇温生拍抚着我抽抽的背,就着湿漉漉的我狠狠地闻了口:“怎能是胡种呢?”
又捂着鼻冲着六弟招手,哎呦哎呦地调侃道:“你看看你看看,谁家少年还一身乳味儿,二十来岁的人还不断奶,怎不是张苍了?我看哪,就是跟他那百来岁吃人乳的祖上一个德性!”
我自她怀里抽出脑袋,不信抹泪:“可是真的?”
“真!”
女皇拍着我的脑袋坚定确定以及肯定道。
不过张苍好人乳这事倒也挺羞耻的,百十岁的老儿还纳那么多小妾,何其“穷奢极欲”,“荒淫无度”的小日子呀,哦,是也是也,难怪女皇这般能忍我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原来人家读书多习得我祖性情,也通过此法估摸出了我们的本性。
可惜我不能纳小妾,我是女皇继夫,我只能有女皇陛下一个妻。
我惋惜自己没有机会拥有很多小妾时脖颈已被人戴上沉甸甸的物什:“这是契丹献上的璎珞,你戴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