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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幽冥 ...

  •   夤夜昙香浮动,我入了梦。

      是天梯。

      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天梯,朦胧白色的迷雾笼罩,天梯之下是不见底的深渊,正张着大嘴嗷嗷等待着,等待登天的魂魄跌下天路,将之一口吞噬下去。

      对此我是不惧的。

      有神明保护我。

      背对着我的神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苍白的面孔雌雄莫辨,无喜无悲。

      “禹,是你吗?”

      那声音不是从对方口中传来,而是自我心底发出。

      鱼?

      什么鱼?

      我心头升起一阵熟稔的涟漪,迎着他幽邃的黑目,不受控制地应声道:“是我。”

      “你都这么大了。”

      那神明蹲下身来,冰冷的指尖磕磕绊绊地摸索着我的脸蛋,拍拍我稚嫩的肩膀,幽幽一叹:“可惜我看不见你,不然,也可一睹未来的……是何模样,也算神生无憾。”

      原来他是目盲。

      我同情地抚摸着他的脸,他翘起的唇,再覆上那双呆呆的目,努力地思考他是何方神圣。

      上方朗朗笑了笑,对方忽然将我抱起。

      “您是谁呀,”我被他抱着愈发亲近,搂着他的脖颈好奇问道:“这位大神,您是天上哪尊大神?我为何来到此处,可知这是哪儿吗?”

      那神明听我的问话,抱着我转过身,黑目转向天梯的尽头,像是缅怀什么。

      是白茫茫的云端。

      “此处是幽冥,你是我,我也是你。”

      他是我?我是他?

      他须臾回神,亲切地揉了揉我的脑袋:

      “你神魂脱体,不慎跌入这幽冥,我要送你回去。你与我不同,需要上世数十年的光亮。”

      神明笑融融地与我作着保证:“不过你不必害怕,我会保护你。”

      回去?回哪里去?

      我看着神明似曾相识的面相,只觉得记忆仿佛隔了一层薄薄的雾。

      哦,我想起来了,我是要回……

      心下的猜想清晰,我看到身后的台阶一级级消失,后背开始渐渐烫热。

      是人世!他要带我脱离幽冥,回到人世!

      我顿时大感不妙,挣扎地抵抗着抱着我的禁锢:“不,不,我不要回去!我怕,我怕!”

      幽冥,那神明原来正是我自己,我千辛万苦闯入此间,短命又多疾,多舛又多难,原来是生错了地方。

      我满头大汗地醒来,鼻尖尚留存着一缕清冷的昙花香。

      又是一年昙花开。

      我循着香气来到绽开的昙花处,银月之下花瓣儿正是洁白奇美,繁盛如夜空中的星点,实在令人绝叹。

      可惜不同往年,胥娘生了场大病,她离我而去,再无人陪我赏这美丽动人的花了。

      胥娘很喜爱这花,说是这花儿像我,含羞待放,一年才舍得一开,是以必得等它盛开的时候摘下来,方不留转瞬即逝的遗憾。

      我一朵一朵摘下雪□□致的花朵,放置灵位两侧的琉璃瓶中,又点了柱香,轻雾缭绕,如梦似幻。

      “郎君,郎君?”

      许是念叨多了些,胥娘的面孔竟浮现在我眼前,是生前的模样。

      她竟能发出声,与我清清脆脆地打着招呼:“算了算,该是有一年不见了,郎君可安好?”

      我不大分辨出是幻还是梦,压下心中奇怪端详了她许久,迟疑点头。

      “我甚好。不知娘子在何处?你可安好?”

      其实我更想问的是,她脑袋顶为何有两只毛茸茸的兔耳朵?

      “还不是那样……”

      我忍不住摸了摸胥娘的耳朵,她仍是活泼的少年气,即便是在幻境也不忘叽叽喳喳冲我抱怨:“你劫数将至,可记得早些回来,小龟君,你说好的,要抱着我看星星看月儿,不许食言!”

      劫数?

      我待要问那“劫数”是何意,只听遥远的哪处一声鸡鸣,眼前烟雾散去,胥娘的面目也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再看一眼窗外,原来天已大亮。

      莫非是这将至的动乱?

      诸王内斗落下帷幕,先帝传位皇太弟,东海王把持朝政,中原动乱不堪,流民失所,晋国正如一匹肥弱的麋鹿,东缺一地,西失一地,眼看着就要被豺狼虎豹吞入腹中……

      只是我也无能为力。

      我拂去身上的香灰,经此一夜消耗心神微倦,正欲补上一觉,转身母亲不知何时候已在近处,静静望着我。

      “玠。”

      我长大了,母亲不再呼我的乳名,如寻常父母拘谨坐下,抚着我的肩膀左右瞧看道:“今日怎起得这般早?看你这脸色,是昨夜噩梦魇住了?”

      “不是噩梦。”

      相比于昨夜的梦,我更愿意相信当下的这个地方才是噩梦:“是梦到了一些往事。”

      母亲抚我肩膀的手一顿。

      她仍作以前的耐心态度,聆听着我细碎的絮叨:“我总以为那是梦,可其实真切得厉害,那梦里的场景很奇怪,似是一些胡人的摆设,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还拿着长长的针,压着我要为我治病……不知是我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梦中所见仍是心有余悸,我脑袋埋在母亲怀里瑟瑟地发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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