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管理员》纹玉

224、王娡

　　隔着老远，我都能听到皇帝寝卧女人酣畅淋漓的骂声：“老死狗，我可算等着你死了，你就在天上看着吧，哼，等你蹬腿儿了，我把你小妾扔到猪圈，把你那些狗儿子喂狗！叫你爬她们的床，还有你那妹子，整日给你送小妾，这个胸大那个屁股圆，没完没了，你死了我把她送野男人，我看她还敢送么，送送送，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天，她要把我们喂狗！

　　我只觉我的天轰隆隆作响，皇帝惊恐的“呵呵”声里踉跄地跑出殿外，豆大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我才五岁，就要死了爹，爹死了以后还要娘喂猪，自己还要喂狗，我还不想喂狗！

　　这么茫然哭着，我鼻尖撞到了谁的腰上，有些酸痛。

　　“端端？”

　　我抬头望去，是王夫人美丽的脸庞。

　　王夫人也是父亲的小妾，平日喜欢与母亲来往，是以与我颇为熟稔。

　　“端端，你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俯下身，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脑袋问道。

　　这么美丽的人，也要死么？

　　我闭眼想象美丽的王夫人被扔到猪圈的场景，霎时五雷轰顶，伤心欲绝，接着嚎啕大哭起来：“娘也，娘也！栗夫人要杀了我们，要把夫人们喂猪，把我们喂狗呜呜……”

　　不管了，反正左右离死不远，还不如临死前抱一抱美人。

　　我流泪伸出自己幼嫩的胳膊，一脑袋扎入了王夫人香喷喷软乎乎的怀抱：“漂亮的夫人，我爱你，我不要你进猪圈，我也不想喂狗，夫人我好爱你！”

　　奇怪的是王夫人没什么反应。

　　她未在意我懵懂的表白，只是胳膊颤抖地回搂住我，很紧很紧。

　　我被搂得晕晕乎乎，探出脑袋去看，才晓得她是由于太过惊恐而震惊住了。

　　王夫人直愣愣地盯着栗姬离开的背影，边摇着头边念叨着：“不，我不要死，我不要当戚夫人，我不要死！”

　　她嘴里慌乱重复着“陛下”，干脆利落地放下我，风风火火地冲向殿内。

　　我听到殿内有人大喊一声“陛下”。

　　而后便是有人跪拜，是王夫人绝望又悲怆的泣声：“陛下，你不要死，你死了妾该如何是好，彻彻该如何是好啊！”

　　“彻彻”是我十弟，他是王夫人唯一的儿子。

　　我擦擦眼泪跟着小跑过去，蹲到宫门口仔细听起了墙角。

　　里头依稀是皇帝剧烈的咳嗽声，屏风后头王夫人焦急地拍着他的背，低声嗔怪道：“哎呀，陛下，都这时候了，别摸了！”

　　他摸什么？

　　皇帝咳嗽一滞，似乎想打破砂锅问到底：“阿娡，你这里怎是湿的？”

　　继而继续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王夫人哭声顿减，半是难过半是羞涩，温声一叹：“是孩子寻我哭，说是陛下要死了，栗姬要杀了他，他也活不了了。陛下，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妾等和孩儿们的性命掌握在栗姬母子手里，吕后之事在前，这可如何是好啊……”

　　皇帝咳嗽声又停了下来。

　　顿了许久，他却道：“彻彻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空气静了静。

　　王夫人嗫嚅两声，却没再解释什么。

　　她附和着皇帝，想到什么，又埋头哭将起来：“妾哪知被陛下幸身，陛下倒是快活了，可让妾和孩子们怎么办？您可是做父亲的，栗姬不能容人，难不成就只活他们母子一家么？他们做了太后皇帝，难道其他的皇儿就不是陛下的亲骨肉么？”

　　是啊是啊，我也是皇帝的亲骨肉，我不当皇帝，我只求活着，难道这个要求很高吗？

　　我如是听着他们嘀嘀咕咕你一句我一句，很久很久之后累得倒头便睡，隐约是母亲把我抱了回去，再后来的事也是母亲告诉我的。

　　栗姬那夜将垂危的皇帝气活过来，后来她的儿子被废，立了王夫人的儿子做了皇帝，王夫人成了太后，我们也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么多年。

　　我无比庆幸眼前坐在主位受我们诸兄弟拜见的是王夫人，瞥一眼下方与太后哭诉的江都王即就是我阿兄：“太后明鉴！此人如此嚣张，臣等脸面往哪里搁哪！”

　　毕竟是亲兄弟，我自然得为他助阵。

　　两人一问一答的间隙里我适时一叹，同是不满地拍着案：“唉，唉，都不肯施舍我们一眼，儿等与太后拜见尚有美酒佳肴赐赏，乃是母子情深的道理，此人又是哪般，看架势比皇帝太后和皇后的面子都大哩！”

　　我这么说开，此事算来还真有些过了。

　　王太后来了脾气，大骂起来：“这小人真是岂有此理！”

　　她饱满的胸脯气得起伏，却不见下文。

　　我看得头晕目眩，呼吸粗重。

　　不过脑袋虽晕，我却也清楚地知道王太后在疑虑什么，示意她一眼，待宴罢诸兄弟愤懑告辞，方迟疑禀道：“臣有家务事未决，太后是长辈，还请指教。”

　　太后向来晓得我的路数，沉下心绪点了点头。

　　我遂将自家男宠与后宫私通之事捅了出来。

　　“你这孩子，怎这般慢吞吞的性子，做事犹疑不决，小心遭反噬！”

　　王太后未曾经历过这等丑事，听了我后宫的事倒吸一口凉气，遣退了人：“这男宠虽贵，却秽乱后宫，就是不把你这个大王当回事，此人当即刻除之！不留后患！”

　　她答毕顿时恍然，心有灵犀地看我一眼。

　　明路已成，我自觉再没什么可指点的，面上笑了笑，与沉思的太后深深谢过：“儿受教了，必当整肃内宫，除此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