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总会停》凤仪

11、意外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陈况打人一事，虽然让他挨关琳一阵乱揍，不过那日之后，关琳再也没有在陈况面前提起半个字。好像这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甚至，连她为这事前后花在刘一冰身上一千多块，她也没跟任何人提起。倒是打那之后，关琳对陈况明显好了许多，时不时表现出对他的一些关心。

　　陈况这人也是有些得寸进尺，尝到了些甜头，就隔三岔五拎着菜上关琳家蹭饭吃。陈况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买来菜往厨房一搁，自己嘿嘿笑着，也不需要谁请，大摇大摆往沙发上一躺，摸起遥控板，打开电视就开始看了。那脚搭在沙发扶手上，满屋子都是他的臭脚味。骂他，他还笑，搂着自己臭脚闻闻，说，不臭，挺香的，要不你也来闻一个？

　　关琳对此很不见待，自然没少吼骂。但吼吼骂骂之后，倒也没让他从此禁足不许再踏进她家门。从某个角度上说，这也是一种“默许”了。

　　陈况这人，傻是傻，但并不愚蠢。这些事儿，他看在眼里，甜在心头。跟墩子出去喝酒的时候，一个劲地吹嘘。说，大爷他拳头厉害，女人嘛，那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别看关琳板着脸训他，其实，人早就因为大爷他的英勇表现，芳心暗许。打是亲、骂是爱，他俩这事，八九不离十。老婆，他的，跑不掉。

　　那天在办公室，小丽噔噔蹬跑到关琳跟前。俩人悉悉索索咬了一阵子耳朵。关琳一听陈况如何在墩子那头吹嘘，顿时恨得咬牙切齿。

　　“这混球，给他点颜色，他倒开起染房了，看我回头不治治他！”

　　小丽听了，眼睛一眨一眨的，眼里全堆着笑。她抬手，用力拍肩：

　　“唷，姐，听你这口气，是打算从了他？”

　　关琳没有立刻回答，笑了笑。

　　小丽看她这态度并不明确，忙道：

　　“我可跟你说了，陈况那家伙一根筋，已经认准你是她老婆了。你要真不喜欢他，千万要跟人说个明白。”

　　小丽的意思，关琳自然明白。

　　她很清楚陈况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讨厌他，甚至还挺喜欢他的性格，觉得一辈子跟他过，会是自己最明智的选择。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没法子把这话说明了。兴许这是一个曾对爱情抱有不切实际幻想的女人最后的不甘。

　　没错，如果说喜欢，她始终喜欢宋逸臣那种小白脸；喜欢受过良好家庭教育，知书达礼、有涵养、有气质、稳重内敛的男人；喜欢有自己事业，并能全心投入其中的男人。那样的男人，在她被人侮辱的时候，不会大打出手，而会以更有头脑的方式和平解决；那样的男人，会亲自下厨做饭，会在她做好饭菜端上桌的时候拥抱并亲吻她的额头，说，亲爱的，谢谢；那样的男人会很爱干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洗澡。他会坐在客厅看报纸，而不会臭脚乱放，看着香港警匪片将自己意|淫成里面的大英雄……

　　关琳思索了一下自己这些理想，呵，连她自己都笑了。想是这么想，但她哪能把这些个不切实际的玩意当真？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能找个对自己好的人呢，平平常常过日子，已经挺好了。

　　半晌，关琳摇摇头，笑着对小丽道：

　　“现在讲什么都还早了点。不过我不是跟他闹着玩的。要是不当真，我能给自己招来这么一祸害？我那客厅沙发上，他的臭脚味，现在都没散呢……我真想把他那脚给剁了！”

　　小丽对此，深有同感。称墩子不爱洗澡，放好了水，要人喊几遍才不情不愿地去。夏天，T恤穿一天就有汗味，让他换，他说还没穿脏。说他身上有汗味，他就说那是男人味……所以说，这些男人啊，还真他妈让人受不了。

　　俩人说着说着，话题不知不觉就变了。

　　这天关琳上的是中班，从下午三点上到晚上十一点。临近下班的时候，陈况来了个电话，说是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她，让她下了班后在酒店门口等他一刻钟，一块吃宵夜庆祝去。

　　电话里，陈况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兴奋。关琳不知这厮遇上了啥大喜事。问他，他还卖点关子不肯讲。

　　与小丽、萍萍分手告别，关琳一个人站在酒店门口等陈况。兴许是等得无聊了，她便四处张望。

　　隔着玻璃门，关琳看见酒店大厅内一排白色大理石旋转楼梯上去有个类似雅座的地方，挂着淡紫色的流苏帘子。她隐约能够看见里面坐着些人，几乎全是男的。他们三五人坐在一张沙发上。彼此之间，似乎又是认识的，时不时跑去别的沙发上换着坐坐。而就在关琳等待陈况的这十多分钟里，她已经两次看见有人从那台阶上走下来。一次是一个男人，长得高高帅帅，穿衬衣搭领带，出来买了包烟又上去了。再一次，就是一男一女。男的也是高大帅气，打扮得体，年纪不过二十三四。而女的，少说也是四十往上数了。

　　关琳虽然在这家酒店工作了蛮长一段时间，但她常年在楼上转悠，很少到大厅来。因而，以前也没怎么太注意大厅里还有这么一处雅座。今日无聊，隔着玻璃观察了半天，她越看那地方，越觉着不太对劲呐，可偏偏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思索片刻，她几步上前，指着大厅里面那处挂着紫色流苏的地方问一旁的门童小张：

　　“哎，张睿，那边，楼梯上去，挂紫色帘子那地方……我瞧着，好像坐着的全是些帅哥啊，都是咱酒店的客人么？”

　　小张被关琳这么一问，也顺着她的目光瞧了过去。接着，小张扭头，噗哧一笑，拍了拍关琳的肩膀，又再瞟了一眼关琳所指之处，目光甚为不屑。

　　“帅哥？呵……关姐，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那上边坐的，哪是什么客人……”

　　他说着，忽然笑得有些神秘，故意压低了嗓门，凑到在关琳耳边：

　　“我告诉你，那些，都是鸭！”

　　“鸭？！”

　　关琳被她这话吓得不轻，连忙道：

　　“咱酒店雇来的？咱酒店好歹带星的吧？”

　　小张看了关琳一眼，笑了笑。

　　“这你就不懂了吧？就是带星的，搞起这种，人家才觉得有档次、够格调。再说了，哪个酒店暗地里没有这些勾当？嗨，能赚钱不就得了？他们也不在这搞，就是聊聊天喝喝茶什么的，按小时收费。至于人家要出去干什么，就不干咱酒店的事了，老板每个月坐着收钱，多赚呀！”

　　关琳听了，心想也是，连忙点头，笑道：“咱酒店还挺前卫的，鸭应该比鸡贵吧？”

　　“那是，翻好几倍的价。尤其在咱这样的大酒店里。而且你不知道，现在不但是那些有钱的女人找鸭，有时候男人也找。那些鸭，看着人模人样，其实前面后面都能用，脏着呢！”

　　听了小张一席话，关琳真觉得自己这几年正正经经上班，两耳不闻穿外事，都有些跟不上潮流了。不过对于男人之间那种事，她也略有耳闻。听说，干起来比跟女人干还要爽。某些有钱人，还就好这一口。男女通吃。反正，现在这社会，也是乱七八糟的，什么都不稀奇了……

　　关琳正思索着，抬头，忽然看见那白色的大理石楼梯上又走下来两个人。

　　那一瞬间，关琳惊得几乎忘了呼吸。熟悉的身影让她本能地抬手揉了揉眼睛。然而，随着距离愈发地接近，她真真切切地看清了对方的面孔。

　　他正笑着，和跟他并肩而行的一个打扮体面的中年女人说话。那样的笑容、那样的表情，与关琳印象之中的那个人，全然不同。关琳真的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或许，只是长相相似。可他们很快走到了旋转门边。对方走出来，一抬头，便看见了关琳。他似乎看到了她惊愕的表情，因而立刻明白了些什么，一时无法对此作出反应。手扶着旋转门的门沿，动作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们看着对方，波光流转，但谁也没有说话。

　　这样奇怪的对视，很快让他们身边的人感到疑惑，诧异地看着他们。

　　宋逸臣率先回过神来。他冲关琳笑了笑，那笑容显得十分随意，却依然难掩尴尬。

　　“你才下班呢？”

　　关琳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或许说，她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应该是个误会吧？

　　他只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恰好约人在那里坐了坐。这个女人气质不差，兴许是也是跟他一样搞音乐的。

　　是的，怎么可能呢？人家这么有文化、有教养又有才华的人，怎么可能去做鸭啊？不可能，怎么会啊……

　　她想着，硬生生地挤出个笑脸来。可宋逸臣似乎读懂了她心里地想法，颔首笑了笑，再抬眸看她时，眉宇之间的颜色已经变得有些不同了。

　　“噢，那我们先走了，拜拜！”

　　他跟关琳打了个招呼，接着，追了两步，搂着那个中年女人，一边往前走，一边笑眯眯地道：

　　“刘姐，我们是去龙豪还是丽宫？能不能先去吃点宵夜？我晚饭都没吃，饿坏了……”

　　关琳不知道他是不是特意说话说得那么大声，好让她听个明白。不论是龙豪还是丽宫，都是本市有名的高档酒店。

　　她一声不吭地看着宋逸臣搂着那个女人走向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香槟色凯迪拉克。一路上他都笑嘻嘻的不停跟那女人说着话。这样的场景，应该是陌生的，可她总觉得曾经发生过。只是，如今，他们的位置，对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