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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适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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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让张晓东倒地口吐白沫的,并不是陈况的拳头,而是□□。根据医生的判断,张晓东至少有三年以上的吸毒史。他们给他打了一针吗啡,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但这样的稳定,应该不会持续太久。他们建议尽快将人送去戒毒所。
关琳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医生刚为她包扎好额头上的伤。头部受撞击导致的轻微脑震荡让她一直有些想吐。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她冲到垃圾桶边,大口地吐了起来。
“我爸死的时候,给我留了一套房子,还有几万块钱的债。我住在姑妈家,把我爸留下的房子租出去,自己四处打工。虽然没上成大学,但还是在两年内把债都还清了。”
从戒毒所走出来,天已经全黑。关琳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指间夹着向陈况要来的一根香烟。她一边吸着,一边仰头看着夜空,嘴角挂着几分笑意,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这浓得化不开的黑幕,不知看见了什么。
“跟你说句实话,我一直有点骄傲,总觉得自己比别人强,经得起风浪,是压不垮的角色。所以,有时候我也有点瞧不起人,尤其是懦弱无能、遇上点事儿就一蹶不振、自暴自弃的人。”
陈况坐在一旁,也抽着烟。但一言不发。听见关琳说这话的时候,他埋头笑了笑。
“那我呢?你瞧不瞧得起?”
关琳扭头看了他一眼。
“在我认识的人里边,除了我,就属你脸皮最厚。”
她说罢,与陈况互相看了看,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前俯后仰,张扬的笑声回荡在郊区无人的街道上。许久,才停住。
“不过我最近发现了一个问题。就像牛仔裤,越是耐穿,人们越爱穿着它四处乱蹭一样。这人,是不是越挨得折磨,老天就越喜欢折磨他找乐子?”
听了她这话,陈况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她,忽然抬起手臂来,重重搂住关琳的肩膀,就往自个怀里带。
“关琳……”
“别……”
关琳笑了笑,打断对方即将付诸于行动的安慰关怀,拽着他的胳膊拍了拍道:
“用不着安慰我,真的。我不难受,一点儿都不难受。对张晓东这事,我唯一头疼的,就是钱。他人在戒毒所,哪天不要钱?等人出来了,万一又染上了,还是钱。我已经做好他要几进几出的心理准备了。这杂种再不争气,始终是我哥。从小他就对我好,以前谁欺负我,他帮我出头。我老爹死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是他教我把房子租出去,二话没说把自己的房间让给我住,他睡沙发,睡了好几年。他可以不在乎,但这情份,我记着……他的事,我肯定得管。我现在主要就是想,怎么才能多弄点钱。单靠我现在在酒店的工资,肯定是不够的。我想交完班,再去夜场兼份职,然后见缝插针的打杂工……呵呵,我也只有这么点斤两,也不知道够不够他折腾……”
关琳的语调始终是轻松的,在她看来,皮肉受点苦累,真算不得什么了。万事都能熬过去。至于心理上,她似乎还真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
陈况见状,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暗暗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他笑着勾着关琳的脖子道:
“以前我就觉得,这妹子够悍、够辣,不过女孩子,再怎么要强,也有扑在男人怀里哭的时候吧。呵呵,今天老子算开眼了,你他妈还真内外都是铁造的,啊?”
“你才铁造的!你们全家都是铁造的!我告诉你,我撒起娇来可以很可爱的,我哭起来也可以楚楚动人。只是苦于条件不允许,我没这个机会,懂吗?”
关琳不理会陈况的大笑,一本正经的为自己洗白。直到陈大爷笑趴下去了,她才含恨道:
“笑!笑毛!说真的,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除了撒娇啥都不会做的小媳妇儿,让老公养着,每天像只考拉一样趴在老公身上,娇滴滴的说‘老~公~我要那个包包,还有那件衣服,给我买嘛~’,当然,老公必须是我自己喜欢的。最好是那种又帅又有钱又酷又有才华……稳重得有点闷骚的男人。”
她不说则已,一说,本已经笑蹲地的陈况更是笑得气的喘不上来。半晌,他才捧着肚子爬上站台的座椅。
“你……你等下辈子吧……”
发生了这么多事,关琳额头上还贴着胶布。身上也有好多淤青。不过他们心情还算不错。笑了好一会儿,陈况才停下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叠百元大抄塞给关琳。
“喏!”
她愣了一下,捏着那叠钱,看那厚度,应该有个两、三万。关琳抬眸看陈况。半晌才出声。
“哪来的?”
“老婆本。”
“真的?”
陈况埋头笑了笑,点点头。
关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把钱塞了回去。
“我不要。”
陈况一愣,继而笑起来。
“怎么?嫌少了?”
“那是,两、三万,还不够办酒、拍婚纱照呢!”
陈况见瞒不过她,沉默了片刻,只好老老实实道:
“准备跟兄弟合伙做烧烤生意的。你现在急着用钱,先拿去用。反正我还有网吧的工作,饿不死。”
他说完,转手又将那叠钞票往关琳手里塞了去。
捏着那叠钱,关琳有些犹豫。她现在确实很需要钱。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塞了回去。
“我这,暂时还过得去。等实在没办法,再找你借点。你也知道,我这里是长期的事儿。不是两三万说填平马上就能填平。对了,你昨天在电话里跟我说的好事,就是指这事吧?”
听见关琳提起昨晚的事,陈况愣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正想开口,却被关琳打断。
“哎,做餐饮是不错。真的,尤其是这种小本经营,烤肉五毛一串,一斤肉可以烤……”
她嘀咕着,盘算了一番,然后笑道:
“我以前做过餐饮,只要勤快、嘴甜,能赚到钱。就是特别累人。还有呐,你也是个粗神经的,跟人打伙做生意,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别凡事讲情面,以后又为了钱的事来扯皮……”
陈况似乎颇喜欢听她为自己即将开始的小本买卖盘算。这感觉,就好像人已经是他媳妇了。倘若换作平时,他已经傻乎乎笑起来。可关琳提起昨天,陈况就没法子不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几乎是不顾一切的狂奔着去追一个男人。然后拉着那个男人上出租车。他在后面嗓子都喊哑了,她却像没听见似的。打了一晚上电话,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家里也没人。听酒店的门童说,那关琳追的男人,是只鸭……
犹豫许久,陈况终于在关琳说话的间隙了找到了机会,开口问起来。关琳听后,笑了笑。并不隐瞒地从当年自己追宋逸臣的趣事,说到他们昨晚上的争执。末了,她还半开玩笑地道:
“可惜我不是个富婆。我要是个富婆,搞不好就是个皆大欢喜的故事。你看,现在我这里一大个烂摊子等着收拾,连去讥讽、骚扰他的时间都没有。说真的,他搞成这样,我挺伤心。想帮他也没这个本事……只好祈祷有个爱他的富家女救他于水火。”
关琳说着,看见大巴车开过来,便起身扔掉了早已熄灭的烟头。
她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的轻松,只是这轻松之中或多或少带着一些无奈。生活就是一波又一波的浪涛,总能将人推向意想不到的地方。而她早已经习惯了被一波又一波的浪涛推离自己的一切假想与憧憬。逐渐的,就学会了“适应”。它是个了不起的词,能让一个人,不论处于什么样的境地,都能笑着闹着过自己的生活。
陈况是个粗人,向来不怎么会揣摩别人的心思。在关琳轻描淡写的述说之后,他本该感到轻松。可不知为什么,看着她的笑,听着她的调侃,他压在心里的某些东西,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