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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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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他的时候,他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黑网吧里当网管,单薄,贫穷,全身行头加起来不超过一百块。
那时他叫季泽。
追溯相识的源头,还是因为叶菁菁。
六年前,和现在一样的夏天,潮热,气压低,就算什么都不干也喘不过气。她在午休时接到叶家的电话,问她菁菁在哪。
还能在哪,游戏厅,录像厅,或者黑网吧。
青春期的裴疏雨生活艰难,她要做长辈的眼线,监视正处在叛逆期的大小姐,还要忍受大小姐的坏脾气,帮她遮掩种种劣行。
可怕的是,她正和校外的混子爱得难舍难离。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她一条街一条街地找;游戏厅,录像厅,之前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连影子都没看到。
柏油马路翻滚着热浪,她站在树荫下,远远看到对面的巷子口挂着一块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网吧”两个丑字。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进去碰碰运气。
室内很黑,空气里味道混杂,吧台又小又破,角落摆着一个黄牌子,上面写着:未成年人禁止入内。
可是,稍微往里看,就能看到沙发里窝着两个初中生,在大型游戏里熟练地瞄准,射击,屏幕闪烁着阵阵红光。
她径直往里走。
忽地,从吧台的小门里横出一条腿,把她拦在外面。
裴疏雨回头,却没看到人,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然后传来鼻音很重的男声:“你是干嘛的?”
她擦了一下鬓角的汗,小声说:“找人。”
过了很久,听到不耐烦的回复:“不在。”
裴疏雨皱眉,她走过去,胳膊垫在吧台上,踮脚往里看。
吧台外表小小的,里面的空间却很大,甚至摆了一张单人床。
床上躺着个人,脑袋上蒙着短袖,看样子在睡觉。
她说:“我还没说找谁呢。”
床上的人动了动,把横出去的腿收回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地赶人:“就是不在,你去别的地方找。”
按照她的性格,听到这句话应该安静离开,这次却不知道怎么,外面热的像下火,心里也被火烧着。
她咬紧牙,无视他,转身往里走。
三步,鞋尖还没碰到门,就感觉身后一阵风,床上的男孩瞬移到她身边,伸出胳膊,挡住她的去路。
“未成年不许进,身份证拿出来。”
裴疏雨只不过想进去走一圈,看看叶菁菁在不在,一个连营业执照都不一定有的破地方,竟然还管这么严。
她抬头,看着他的脸。
五官俊秀,眼神里的稚气还没完全褪去,配上营养不良的身材,说不定这里只有他是未成年。
他见她目光审视,故作老成的摸了下耳垂上的骷髅耳饰,指着大门,“拿不出来吧,出去。”
裴疏雨深呼吸,吐出积攒一路的烦闷,声音软了许多,“我只是有急事找个人,不进去也行。”
他懒懒地靠在门边,看到她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也退了一步,“名字。”
“叶菁菁。”
年轻男孩的世界里不存在门这个东西,他撑着吧台,身体轻盈地跳进去,打开电脑,扫了一眼屏幕。
“没有。”
裴疏雨一脸失望,附近这几条街都找遍了,不在的话,难道去酒店了?
她很抗拒去那种地方。
不死心地说:“麻烦你再查一个名字,韩尹。”
名字一说出口,她就敏锐地捕捉到男孩的眼神闪了一下,急忙越过吧台抓住他的胳膊,“他在这,对吧?”
他却摇头,挣脱她的手。
裴疏雨像抓到救命稻草,语气几近恳求:“我不找他,找和他在一起的女孩,她是我朋友。”
他面不改色,声音冷硬又不近人情,“都说了他不在。”
之后,不管裴疏雨怎么说好话,他都充耳不闻,甚至躺回床上,还把刚才那件白短袖盖在脸上。
那天下午,裴疏雨被叫进叶宅,严厉审问了两个小时。
她什么都没说。
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义气,也没有友情,有的只是强烈的厌倦和恨意,那时的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叶菁菁做错事,惩罚的却是她。
审问中途,家里的司机在一家网吧找到叶菁菁,恭恭敬敬地把她请回来。
太太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只说了两句,就催她快点去睡觉。
裴疏雨站在门口,看到司机,问了一句:“你在哪找到的她?”
司机挠了挠头,“就学校附近,一个连牌子都没有的黑网吧,我一进去,嚯,环境极其恶劣,大小姐在里面玩俄罗斯方块,看到我,就跟我回来了。”
叶菁菁才不会自己一个人玩俄罗斯方块,裴疏雨执着:“是不是门口的吧台很破,里面放了一张床?”
司机仔细回忆,“好像是,还是网管喊我进去找的呢。”
裴疏雨眼眶泛酸,想到低声下气的自己,讨好恳求那么久,有什么用呢?结果并没有改变。
她把账都记在那个男孩头上。
第二天,她故意多绕一条街,经过网吧,和她预想的一样,简陋的牌子消失了,门上也贴着封条。
网吧被封,生活并没有变得平静,她依然奔波在各种人员混杂的场所里,搜寻叶菁菁的身影。
沿海城市的夏天漫长的没有尽头,再次见到他是二十天后,一个高级网吧里,她在包房区搜寻,掀开帘子,看到这张几乎遗忘的脸。
他穿着工作服,在修理机箱。
视线相交,他说:“是你举报的。”
裴疏雨心虚,假装听不懂:“你说什么?”
他把机箱塞回桌子下,起身,面带微笑,不像是在兴师问罪,“那段时间,我只和你结仇了。”
她咬死不承认,“不是我。”
“无所谓,都过去了。”他把手插进裤兜里,问:“来这干嘛,不会还找叶菁菁吧?”
裴疏雨瞪了他一眼,语气很不友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她的紧绷相比,他的姿态过于松弛,就算被怼,也不生气,哂笑道:“我知道韩尹在哪。”
她按捺不住:“在哪?”
确定她的目的后,他却卖起了关子,顾左而言他:“你叫什么名字?”
“干嘛告诉你。”
他耸耸肩,“名字也是秘密吗,那我先说了,我叫季泽。”
裴疏雨撇嘴,“谁要听你叫什么名字啊。”
“想找叶菁菁的人应该想听,毕竟我习惯互相介绍之后,才说正事儿。”
她立刻偃旗息鼓,不情愿地说:“我叫裴疏雨。”
“疏雨?”他歪头,轻声念着她的名字,“是不是取自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
裴疏雨从小到大最讨厌这首诗,烦躁地打断:“不是,随便起的,韩尹到底在哪,我很急。”
他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高级包房,“在那,不过我建议你先别去,再等二十分钟,等他忙完。”
至于在忙什么,裴疏雨没问。
有关他们的事,她没产生过好奇心,她知道的那些,都是叶菁菁主动告诉的。
她站在走廊里,掐着时间,静等。
季泽偶尔经过,有时端着泡好的桶面,有时拿着冰镇的啤酒,每次走到她身边,都会短暂停驻。
在第三次路过时,他手里什么也没拿。
这次目的地是她,他站在她旁边。
他说:“你们不是朋友。”
裴疏雨惊讶抬眼,男孩很瘦,颌角清晰紧致,就算感觉到不友善的视线,也只是弯起唇角。
他眼底带着狡黠,坦荡回应她的视线,“我说的对吧?”
她沉默,他却被勾起好奇心,“让我猜猜,同学?仇人?还是……”他故意停顿,在她紧绷时悠悠说:“她的跑腿?”
酒杯倾斜,滚落在地。
幸好宴会厅地面铺着厚地毯,杯子完好无损。
大家都被人群中间侃侃而谈的男人吸引,没有注意这边的失误,裴疏雨赶紧捡起来。
刚才看到的一幕太过炸裂,让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季泽的脸没错,可是除了脸,其他的地方完全没有共同点。
她又不确定了。
只能隐在人群里,不动声色地打量。
叶菁菁像一只蝴蝶,甘愿守在一枝花身边,基本是季淮林走到哪,她就跟到哪,自然地像他的妻子。
商业酒会的话题都是枯燥无趣的,叶菁菁无聊,余光瞥到远处发呆的裴疏雨,喊了一声她名字,食指点了点酒杯。
她习惯在公共场合保持淑女形象,亲密地贴紧季淮林,佯装任性:“好啦,生意聊起来就没完没了,我还有事想和你说呢。”
季淮林无奈,只好和几位长辈道别,被她拉到酒会的边缘。
耳边终于安静,叶菁菁如释重负。
心上人近在咫尺,她抱着胳膊,心机地挤出乳|沟,微微探身,去拉季淮林的衣角,“季二少爷平时不看手机吗?”
季淮林低头,看到缠绕在衣角上的鲜红指甲,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稍稍用力,摆脱桎梏,掸了掸皱掉的衣角。
言简意赅地说:“看。”
叶菁菁见他离开人群态度就变差,心情忽然不好,“看到我的消息故意不回,你拿我当什么人啊?”
这句话,刚好被端酒过来的裴疏雨完整地听到。
她怕被殃及,只能假装自己不存在,默默后退…
季淮林的视线却落在她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在酒杯上。
她退,他便进,几步之后,距离极近。
他拿起一杯酒,明目张胆地打量这张久违的脸。
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还以为你跑国外过好日子去了,怎么还在给她当跑腿啊?”
裴疏雨呼吸一滞,抬起头,却看到叶菁菁扭着腰走过来。
她温柔地看向季淮林,“怎么了,说什么呢?”
季淮林移开视线,晃了晃手里的空杯,“没什么,酒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