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5、第五章

　　陆逊的眼中波光一闪，似乎想说话又忍住了。孙权说话时一直在盯着他的眼睛，此刻才回过目光，往桌案边走去。案子上摆放着一只深色的红漆木盒，孙权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只玉雕的老虎。
　　陆逊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波澜：“这是……大都督的虎符？”他看看虎符，又瞟了一眼孙权的表情，随后再次低下了头。
　　“陆逊，我拜你为东吴的大都督，为孤统领三军，迎战刘备！”他手持木盒送到对方眼前。
　　陆逊却没有立即接过，而是突然双膝跪：“主公，在下有一疑问，请主公先回答。”
　　“好，你问吧。”孙权不动声色的又将兵符收了回去。
　　“主公囚禁陆逊十三天，是在等前线的战报吧。富池口若胜利，主公必不会用我，如今我军大败，主公才被迫用的我。”
　　“不错，富池口若大胜，孤非但不会用你，反而会治你一个装疯卖傻霍乱军心之罪！”孙权面对陆逊暗含讥讽的语锋毫不留情，随即话音一转：“不过，此次大败，也足以见得你有先见之明。”
　　陆逊冷笑：“多谢主公直言相告。”
　　孙权望着他略带倔强的傲气眼神，嘴角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陆逊啊，孤也想问你一句，”他走到所跪之人跟前，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道：“你那日之所以在营外大发狂言，不也是借此想触动我，让我请你出山抗敌吗？”
　　被说中心事的人脸色微红，进门之后第一次露出了窘态。
　　“请主公恕罪。”
　　“可惜啊，真被你的疯言疯语言中了，此一战，损失我东吴大半的骑兵战甲……江东危矣，”孙权伸手做了个搀扶的姿势，令他起身，“老臣阚泽向我举荐你，说你是东吴的擎天之柱，并以全家性命做担保，望你担此重任。”
　　“想来东吴反对此意者，也不在少数吧。”
　　“十倍之于阚泽。”
　　陆逊自嘲道：“如此说来，江东文武必不服我。”他深深作揖，“在下只是一介书生，才疏德薄，不配当此大任，就请主公另选贤能吧。”
　　“伯言！”孙权忽然换了称呼，“你这些年韬光养晦闭门读书，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沉稳冷静了不少，可骨子里却仍脱不了那股脾气啊。”

　　原本已经准备退下的人僵在了原地，他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缓缓抬头，看到孙权正含笑看着自己，神色悠哉。
　　“想当初你在我的府上做幕僚之时，虽然年纪最小，却每每在议事之时能言出关键，切中要害。我手下老人们，大多称赞你才智过人非池中之物；可也有不少人不满你生性高傲，虽然表面恭敬却给人一种疏离冷淡之感，要是遇见不入你眼的，轻者犀利嘲讽令人汗颜无地；重者干脆视人于无物令其难以下台。”
　　陆逊听得脸上阵青阵红，他不由自主地低头，额头隐隐渗出汗水。
　　孙权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孤听说，你后来也深悔自己才高外露易引祸上身，才将自己的原名‘议’字更换为了‘逊’，意在韬光养晦，谦和待人。”他突然伸出手指，轻轻勾起陆逊的下巴，令他与自己的目光对视，“不过今天看起来，你还是那个激烈任性的陆伯言，稍有不如意就忍不住拂袖而去，这可违背了你当初的更名本意啊。”
　　陆逊被这一连串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话语弄得晕头转向，他从来没想过孙权竟然一直在注意自己。他一向认为自己遮掩有术，此刻却被最想逃避的人用寥寥数语便扒光了面具。孙权的声音并不高，语调也没有丝毫的冷硬责怪之意，但他就是觉得如坐针毡，特别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闪烁着完全令人无法理解的探究光芒，带着些许玩笑之意，甚至有点儿纵宠。他分不清其中的细微之处，但无论如何这是不应该出现在主公与臣子之间的视线，更不应该是他们两人之间。
　　陆逊张口欲言，想要说点什么冲淡这种尴尬，却是心思纷乱，茫然若失。他下意识的想往后退，不料身体僵直过久，脚下有些不太利落，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孙权眼疾手快的扶助他的腰，反而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他无声的一笑，有意无意的贴近对方的耳边，发出深深的叹息声。
　　“唉……你呀……”
　　那温柔到诡异的叹息，包含着细微的气息滑过陆逊的侧面，他全身颤抖，再也站立不住，双膝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在下狂狷妄语，冒犯了主公，请主公恕罪。”他深深的叩下头去。

　　“孤今日跟你说这些，并非责难，你何罪之有？”孙权端正了神色，凛然道：“只是要告诉你，我今日选你任命，并非只因阚泽一言心血来潮。而你，更不可因群小之言负气误事。伯言，江东自来英雄出少年，此刻危亡之际，我既认定了你，必当与你生死同命，荣辱与共！”
　　陆逊震动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不出自己此刻的感觉是什么，他只知道，孙权的话就像火种一样，再次点燃了原本已经被强迫沉寂，压抑在心底的那股熊烈火焰。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再次递过来的兵符，一字字地拜谢道：“谢主公信任，臣必定不辱使命！”
　　孙权这才满意的一笑，亲自上前搀扶起他：“长江沿岸已经铸好将坛，明日午时，我亲自在江边为你登坛拜帅，扬威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