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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玉京风云(一) ...

  •   盯着纸上的字迹,沈云烟心中漫上一阵喜悦,脸渐渐红了。
      她将这张纸藏进木盒最里面,压在层层叠叠的纸条下,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写了这么多封信。

      她曾想过,未免尴尬,以后都不要见谢孤峤了。
      可是渐渐的,她心中开始升起一阵隐隐的期盼,盼望着再见他一面,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聊聊天,说说话也好。
      于是她开始计划起玄清观的行程,玄清观离夜阑河不远,就顺便、顺便见他一面。

      秋气渐凉。
      这一日,厨娘做了饭,她刚坐下,黄衣小人又出现了,只是它带来的不是书信,它从自己的背囊里掏出了一个足有它身体几十倍大的方形食盒。
      扫雪和逢月都惊奇看着这一幕。

      打开食盒,里面竟然还有好几层,去了三层盒子,里层的食盒上露出了七爽斋的标志,食物的香气透出,勾得人食指大动。
      打开盖子,一碗香气四溢的桂花莲藕排骨摆在盒中,莲藕炖得软烂,排骨肉质鲜美,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是七爽斋的桂花莲藕排骨!”
      “小姐的最爱!”
      “这个小人……这是大师送来的吗?”

      沈云烟又惊又喜,在他面前随口提了一句她的喜好,过去好几个月了,他竟然还记得。
      她心中涌起一阵甜。

      主仆三人用了饭,许久没有品尝来自玉京的风味,饱餐一顿后,李护院送来了玉京来的书信。
      “相府来信了?”
      扫雪和逢月面面相觑,小姐回到祖宅已经快四个月了,相府没来人问候,没来过一封书信,就像是沈家没有小姐这个人一样,偏偏这时候写了信来?

      李护院送来了两封信,一封来自相府的老管家,信中写到,老爷生了重病,请小姐回来一趟,信中隐隐透出老爷快要不行了,让小姐回来见最后一面的意思。
      扫雪道:“走的时候老爷明明身体很好。”
      逢月也奇怪,“老爷年初才过了四十的生辰,正当壮年,平日身体也很好,怎么会一病不起?”

      沈云烟将这封信放在一边,若有所思拿起了另一封信,这一份信封上是空的,没有名讳,只有一朵梅花状印记。
      “小姐,这是谁写来的信?”
      “沈府的新姨娘。”

      扫雪先是哦了一声,紧接着拔高了嗓门,“什么姨娘?!”
      沈云烟不疾不徐拆了信,取出信纸仔细看内容。

      扫雪实在是太好奇了,围在她身边问,“老爷什么时候娶的新姨娘啊?”
      “我离开玉京的第三天。”
      “啊?”

      她越发不可理解,“老爷怎么会纳侧室呢?他和柳姨娘不是情比——”
      她想说情比金坚,又觉得在小姐面前用这个词不好,可是老爷确实十几年来眼中只有柳姨娘一个,从未有过再纳妾室或是续弦的念头。
      “狼狈——”
      “狼狈为奸十几年。”沈云烟翻到下一页,“形容得不错。”

      扫雪卡壳了。

      “所以,相爷为什么会娶新姨娘呢?”
      “原因你刚才说过。”

      “我说过了?”
      扫雪云里雾里,求助视线投向逢月,逢月想了想:“小姐的意思是,正因为老爷和柳姨娘感情好,才会娶了新姨娘?”
      沈云烟点了点头。

      虽然得到了答案,扫雪脑瓜里又冒出了更多的问题,“我还是不懂……还有,新姨娘为什么要跟小姐写信呢?”
      她在身边问个不休,沈云烟放下信,含笑看着她,学着她的语气道:“是呀,为什么呢?”
      扫雪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小姐,你取笑我!”

      沈云烟收好了两封信,目光留恋庭院秋色,“若絮雨信中说的是真,咱们得回一趟玉京。”
      扫雪暗想,原来那个新姨娘叫做絮雨。

      因为沈相突然病重,原本去玄清观的计划不得不搁浅,沈云烟一行人轻车简从,踏上了返回玉京的路途。

      九月初,秋高气爽,马车缓缓在宽敞大道上缓缓前行,过了折柳桥,前方就是南城朱雀门,两岸杨柳夹道,垂柳依依。
      朱雀门巍峨耸立,足以供五辆马车并排而行宽敞大道上,行人如织,往来不绝。

      跟随人流进了城门,道路整饬,屋舍俨然,从南城门处遥望北边地势高处的皇宫,以大理石为基,白玉为柱,琉璃为顶,极尽奢华。
      皇宫脚下,生长着一株巨大的合欢树,相传有树灵庇佑,历五百年枯荣,花期长达半年,开花时节烂漫如同红霞漫天,霞蒸云蔚,衬得宫廷如在云端一般,开阔宏大,仙气缥缈。
      传说中“玉京”为仙人居住的地方,本朝选址建都时,效仿仙人住处建造了这座玉京城,至今已经近两百年了。

      一路车马劳顿回到玉京,众人都有些疲乏了,沈云烟在马车中闭目眼神,逢月靠着车厢打瞌睡,只有扫雪精神奕奕,掀开车帘往外看,玉京还是记忆中的繁华,沿路摊贩连绵不断,所卖各种新奇事物,看得扫雪目不暇接,这时,一道高挑身影映入眼帘。

      这人背对着她,做江湖人打扮,头戴一顶竹笠,腰挎长剑,虽然看不见脸,一身落拓气质十分眼熟。
      “三——”
      扫雪还未喊出那个名字,那人已隐没进人群不见了踪影。

      她悻悻放下车帘,沈云烟睁开了眼睛,“三什么?”
      “没什么……”

      陡然间马车一停,充当车夫的李护院声音自外传来,“小姐,咱们的马车让人给拦住了,前方的马车似乎是……三皇子的。”
      沈云烟心中一沉。

      扫雪心想,这倒是巧了,可惜此三非彼三。

      逢月也醒过来了,面露忧色,三皇子和太子关系一向不好,连带着对她家小姐也没什么好脸色。
      朱雀大道上,人群摩肩接踵,两辆马车对向而行,被挤在了人流中,难以动弹。这两辆马车,一架看起来平平无奇,另一架装饰奢华,车厢绘四爪蟠龙纹,车衡上悬挂三支白銮铃叮当作响,有眼力的人认出这是皇子车驾,纷纷选择绕路而行,不敢多看一眼。

      这么宽敞的路不走,正正好好挡在他们前面,显然是有意为之。

      当今陛下膝下有三位皇子,太子慕谦居嫡长,为皇后所出。三皇子慕沉生母林妃,圣宠正浓,她是林侯的妹妹,而林小侯爷就是这位三皇子的表兄了。
      既有这一层关系,三皇子拦车,必无好意。

      马车外,有人朗声道:“我家主人请沈小姐下车一见。”
      “是三皇子的随从。”
      当街拦车,逼人相见,三皇子态度如此强硬,这一面怕是非见不可了。

      沈云烟起身掀开车帘,扫雪拉住了她,“小姐……”
      逢月道:“还是我出去应付他们吧,就说小姐病了。”
      “放心。”她还是一贯淡淡态度,“光天化日,大街之上,他吃不了人。”

      沈小姐下了马车,引来路人们好一阵惊呼,三皇子随从众多,将两辆马车围挡起来,隔绝了路人好奇的目光。

      玄色车帘掀开,一身华服的青年走下了马车,他生着皇室慕家的典型长相,长眉深目,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忧郁青年。
      沈云烟跟他打过几次交道,若被这人外表欺骗,下场往往会很惨。

      “常听皇兄说,沈姑娘是个聪明人,我深以为然。”慕沉那双阴郁的眼睛,就像潮湿的爬上人身的蛞蝓,让人浑身不自在。
      沈云烟淡淡看着他,也不接话。

      “借着赏花宴,一脚废了我那不中用的表哥,让禁中收回赐婚旨意,远远离开玉京这是非地,真是好算计!”慕沉轻拍了几下手掌,阴笑道,“若非如此,如今姑娘应该和我皇兄一起,被幽禁在东宫,寸步不得出呢。”
      他是以言语诈她,还是真的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太子被幽禁东宫?
      看来情况比絮雨信中所说还要严重,她离开玉京时,太子尚安好,突然间就遭幽禁……观三皇子的态度,太子的祸事,怕不是小不了。

      “可怜我皇兄,对你一往情深,非你不娶。”他缓缓道,“自你离京,他连拒几桩婚事,得罪朝野,以至于今日落难,满朝竟无一人为他说话。”
      “沈云烟,所谓红颜祸水,就是你这样的女人呢。”
      “这一次回京,你又打算祸害哪个男人呢?”

      沈云烟淡淡看了他一眼,忽而露出一个浅笑,“反正轮不到三皇子你。”
      慕沉脸色骤然一变,“你——”

      她漠然转过脸回到马车中,摆明了看不上慕沉,三皇子本来就阴沉的脸色更沉了几分,他沉声道:“太子被禁、沈相病重,谁还能做你的依靠?你在此时回京,只会落得惨淡收场。”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阴声一笑:“装什么清高?日后有你跪在我脚下求我的时候。”
      三皇子车驾回转,马车缓缓启程。

      逢月有些担忧的看着小姐,沈云烟脸色平静,吩咐道,“让后面的张护院他们打听打听,太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马车一路从城南往城北而行,南城街市繁华,北城临近皇宫,越是往北,越是达官贵人居住,道路宽敞,行人渐少。
      前方不远便到相府,张护院催马上前,隔着帘子禀告,“小姐,刚才在闹市打听一番,太子之事,闹得很大,竟是人人都在议论,百姓之中都传遍了。”
      她皱眉道:“到底是什么事?”
      张护院低声道:“说是司天监观星象,见荧惑犯太子星,昭示东宫失德,帝大怒,下令幽禁太子。”

      沈云烟脸色渐沉,天象之说,虚无缥缈,偏偏帝王深信不疑,又无法可解,太子这一次,怕是真的难了……

      马车转道长生街,巷头第一家,红漆门墙,高门大户,便到丞相府了。

      镶金门匾上铁钩银画四个大字,“敦肃博通”,此为丞相建府时皇上御笔亲题,可见陛下对沈相看重。
      进了沈府,满目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马车在垂花门前停下,扫雪扶着小姐下了车,管家出来相迎。
      老管家在沈府做了二十年多的管家,为人严谨,对沈云烟的态度还算客气。

      其他下人可就没有他这份表面功夫了,直接把不待见写在脸上,嫡小姐回府,也没个笑脸相迎,有人暗中直翻白眼,仿佛回来的不是小姐,而是什么打秋风的穷亲戚。
      回来了,都回来了。

      熟悉的郁闷感在扫雪心中翻涌,知道你们是柳姨娘的走狗,装模作样给谁看?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乱蹦跶。

      行至中庭,迎面而来一绿衫夫人,只见她身姿袅娜,行动间如弱柳扶风,柳叶眉瓜子脸,长相柔美,正是得沈相十几年爱宠不衰的侧室柳如,众人口中的柳姨娘。

      见了沈云烟,她含笑迎上来:“小姐回来,一路辛苦了。严管家,今日就在春风阁摆饭,为小姐接风洗尘。”
      “可惜娇娘晚间要才回,不能亲自来迎接小姐,只因骠骑将军之女设宴,非要邀她,她们素来姣好,娇娘也是推辞不过才去,小姐一定不介意吧?”

      她眉眼带笑,言语间却透着机锋,一个妾室,如相府女主人一般,吩咐管家做事,还不忘炫耀和骠骑将军府的交情。
      柳如含着笑,等着沈云烟如何接招,被赶去苍宁州住了几个月,想来她应该是吃了不少苦头,还拿什么跟自己斗?

      沈云烟侧头问严管家,“爹如何了?”
      “老爷病笃,如今正在东厢养病。”

      她点了点头,带和逢月扫雪径直往东厢去了。
      从始至终,她连眼神也没落在柳姨娘身上过,将她无视得彻底。

      柳姨娘尴尬站在原地,下人都是她的人,低头不敢出声。遥遥的,扫雪扑哧一声嗤笑传来,在空旷庭中格外响亮。
      她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心中暗想,好个沈云烟,刚回府就甩脸色给她看!

      她气了一阵,冷静下来想,老爷心属她,相府家业她把持手中,她虽无正妻之名,早有正妻之实,就连玉京贵妇圈中的应酬,帖子下到沈府,请的也是二小姐沈娇娘,没人请她沈云烟。
      除了毫无用处的一副嫡女架子,她还剩下什么呢?

      柳姨娘一番思想,拾起了脸面,抬头挺胸也跟上东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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