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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秋水人间(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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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剑消失了,扫雪心事重重转回窄巷,逢月一脸严肃看着她。
扫雪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被发现了!
“刚刚那个男人是谁?”
她眼神飘忽,不答话。
逢月道:“那人一看便知来历复杂,扫雪,我跟你说过什么?小姐也说过,不要跟江湖人来往——”
她顿了一下,“他就是三尺剑?”
扫雪心中哀鸣一声,逢月也太敏锐了!
“他找你干什么?”
“没什么。”
“扫雪!”
扫雪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好姐姐,他说的话我都会如实告诉小姐的,你别问了。”
逢月缓和了脸色,“你以后绝不能再见他。”
“知道了。”
她闷声答应着,一再被这样叮嘱,她心中难免有些逆反,不就是江湖人么?江湖人也有好人坏人,她觉得三尺剑并不是坏人啊……
晚上四人在客栈碰头,各自说了情况,因为今日毫无所获,逢月有些不甘心,提出明日要去田家渔村看看。
她又看扫雪,“你还不把那人的事告诉小姐?”
“那人?”
扫雪只好将三尺剑的事情交代了一遍。
沈云烟皱起眉,“他也来了秋水城……”她神色古怪看着扫雪,“他竟然劝你离开,还告诉你会有性命之危?”
扫雪点点头:“我觉得他是一片好心。”
沈云烟冷笑一声,“猎人劝猎物逃命,难为他一片好心。”
扫雪惊讶的看着她。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管他真心还是假意,也得防着他们暗中动作……”她想了想,“你们两个明日留在客栈,哪里都别去了。”
回到房中,沈云烟还在想着三尺剑的事。
“那个三尺剑,出现的时机很巧妙。”
谢孤峤跟着她进来,随手关上了房门。
“那天夜里,他在三皇子府外拦截,我以为他是三皇子的人,后来一想就不对。”她道,“他的剑术高超,当时三皇子有性命之危,他为何不在慕沉身边保护,却在外面拦截我们?”
“所以他应该是二皇子的人。”
她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出现在秋水城,必是奉慕啸之命而来。太子下月罪己,田家之案必须是授田纠纷,不能被查出别的来。”
她喝了一口茶,得出结论,“他是来杀我的。”
谢孤峤在她对面坐下。
“可他为什么要警告扫雪呢?这不是打草惊蛇么?”她望着他,“说句话呀,谢孤峤。”
她不叫自己夫君了,谢孤峤内心十分遗憾。
“天晚了,该安寝了。”
沈云烟差点喷出一口茶来,谁让他说这个了!
她扫了一眼床榻,被枕收拾得整整齐齐,床的大小刚好够两人睡下。那一床暖衾被红得喜庆,上面绣着鸳鸯戏水,床头并排摆着两个枕头,画着花枝并蒂莲。
这间上房是给夫妻住的,但他们两并不是真的夫妻呀……
她坐着不动,“我一点都不困,咱们再聊聊案情吧?”
将她那点心思尽收眼底,谢孤峤唇角微挑了挑,“好。”
沈云烟便费力思考起来,“自从来到这城中,我总觉得很不对劲,城里的人说大雾已经半年,没有外人登过岛,那授田法是怎么在城中推行的?岛上命案的消息又是怎么传去的?”
她看向谢孤峤,“是妖物作祟吗?”
他点了点头。
她紧张起来,“白天你察觉到妖气了吗?莫非是在张员外府上?”
风吹烛影摇动。
谢孤峤说:“整座岛上,全是妖气。”
沈云烟傻眼了。
好一会儿她都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找回思绪,“什么叫整座岛都是妖气?岛上的这些人全都是妖物吗?”
难道他们进了妖物巢穴?!
“这倒不是。”他道,“记得那个拜佛的女人么?”
她想起了那个被狐妖控制心智的女人,“你是说城里的人被妖物影响了心智,所以对时间的感知出了问题?”
他点点头。
“这只妖的妖气能笼罩整座小岛,影响所有人,那……那得是一只多厉害的妖物啊?”
沈云烟感慨了一句,但见他一脸淡定,想了想说,“那次在祖宅,群妖来袭时,我隐约听到了一句‘大妖赤霏’,雪庭说赤霏是夜阑城数一数二的大妖,他败在了你手下,那这只妖物,应该也不是你的对手吧?”
“在岸上不是。”
她立刻懂了,“所以,那是一只海妖……在海里你打不过它?”
“在海里,它的力量翻倍,胜负难定。”
沈云烟脑补了藏在深海中的、恐怖的怪物,她不禁有些头皮发麻——想想也是,如果是一只在海中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海妖,大海是孕育它的温床,它在海里呼风唤雨,主场作战,优势十足。
“如果有这样厉害的一只妖物,它一直用妖气影响着岛上的人,它的目的是什么呢?把这些人当成它的储备口粮,饿了就来吃一顿?”
谢孤峤让她逗得低笑出声。
“我说的不对吗?”
“夫人说的都对。”
“谢孤峤!跟你说正事呢。”
“它想要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他说,“只能等它有所行动。”
沈云烟叹了口气,深感处境被动。
失踪的田二。
隐藏的海妖。
追杀而至的三尺剑。
田家一案好像陷在泥坑深沼里,不仅探知不到真相,还被污泥裹挟着渐渐沉入沼泽里。
谢孤峤握住了她的手,“睡吧。”
沈云烟看着他,心想,是了,他还在身边。
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再难的局也会有解法。
“明天咱们先去张家,看看张家少爷和少夫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再去田家那边找田二的下落。”
“好。”
他一口应下,目光灼灼看着沈云烟,她读懂了他眸中深意,他定是想说:夫人,该安寝了。
沈云烟道:“要不我睡床,你睡椅子,凑合一夜?”
虽然有点对不起他,但她要是睡椅子上一定会掉下去,想当初他在沈府过夜时,那一手在长凳上安睡不动的睡功可是惊艳了所有人。
谢孤峤只是看着她,看得她都有些心虚了。
“那……你睡床,我睡椅子?”
他不解,“为什么非要有一个人委屈自己呢?”
“呃——”
床这么大,也不是睡不下两个人,只是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并未想过要会和他同床共枕呀……
虽然她很喜欢谢孤峤,但凡事不得循序渐进么?
她发现喜欢的人是个和尚的时候,甚至做好了一辈子和他精神恋爱的准备。
现在才刚刚接受了他不是和尚这回事,一步也跨不了那么远。
她忐忑的洗漱完,坐在床沿看他。
谢孤峤俯身摸了摸她的脸颊,“睡吧,我不会做什么的。”
这句话像是定心丸,让她胡心乱想的心平静下来了。像是怕爱人失望似的,她补充了一句,“我不是……只是……”
这没头没尾的话,他竟然能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我知道。”
红烛烧尽,夜渐渐沉了。
沈云烟睡在里侧,裹着被子闭上眼睛开始数羊。
数到三百零一只羊的时候,她不仅没有困意,反而数精神了。她睁开眼睛,海岛上月亮又大又亮,月光自窗棂漫入,照得屋内清凉如水。
她偏头看了看,谢孤峤躺在身侧,他睡相极好,一只手搭在腹部,呼吸清浅。他说他不冷,用不着盖被子,那床锦被全被沈云烟裹在了身上,两人之间不仅隔了一床被子,还隔了半臂远的距离。
从躺下开始,这距离就一直存在,他没逾越过半寸。
沈云烟有点佩服他的睡眠质量,转念一想,他可是在死人房间都能安睡的神人,对他来说这算什么?
她深感自己输了,她对旁人的气息十分敏感,身边有人,她很难睡着。
盯着他看,她更加睡不着了,月光照亮他轮廓分明的脸颊,从这个角度甚至能数清他有多少根睫毛。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从被子底下伸出手,盖在了他放在身侧的那只手上。
很凉。
像是摸到了一块冰冷的玉石。
他的体温异于常人的凉,这点她早就知道了,还曾问过他,他说他天生如此,沈云烟却忍不住想把他焐热一些。
谢孤峤的手比她大上一圈,指尖暖了,手背又凉了下去,她终究是徒劳无功,而且这么折腾了半天,睡着的人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沈云烟忽然想起了絮雨,她说沈丞对柳姨娘迷恋多年,可能是因为房中术,她固然对这些手段没兴趣,也不由想到她和谢孤峤的未来。
他在佛寺中长大,从小就由得道高僧亲自教养,他根本就不通男女之事。
一念不可能教他这些。
佛经里更不会写,反而会告诉他欲念都是魔鬼。
他曾告诫过那个妇人,离于欲才能心中清净,可见他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
他不会对她做什么,这话的含义是,他根本就不想做什么。
离于欲。
离于欲。
沈云烟越想越是不对。
他从小被教导要清心寡欲。
他读遍了佛经,从心里认定欲念是恶,他会排斥这件事,心里一旦坚定的把持着这个观念,久而久之,他的身体也会越来越冷淡。
深夜里,沈云烟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谢孤峤,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