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峤》又眠

66、玄清旧梦（十）

　　玄清观被妖气笼罩，到处可见奔走的道者，十大长老齐出，奔赴镇妖塔。

　　他们赶到镇妖塔的时候，正殿之前数百位道者结成的道阵已经亮起了白芒，无数道剑光刺天，妖云这种，不断有妖物从上方掉下来，化为滚滚妖气。

　　空气中的妖氛更浓了。
　　宋知院望着空中滚滚的浓云，不禁抓住了云烟的手，“妖物太多了，夜阑城这是来了多少妖，怕是倾巢而出了！”

　　小妖不能渡过夜阑河，唯有大妖带着才能出妖界，天际的浓云便是大妖阴墟的妖法，它本身是一团阴云成妖，可以包裹成千上万的小妖过夜阑河，这些小妖本身不是道者的对手，可它们受控于大妖，不要命的往镇妖塔结界上撞，用自身的死亡制造浓重的邪浊气息，污染镇邪符纸，削弱镇妖塔封印的力量。

　　不止是夜阑城倾巢而出，玄清观所有道修也尽数出战，钟声一响，四方救援，周边所有道观的道者也在向夜阑河赶来。
　　镇妖塔下，十位长老已经和大妖交上了手。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了陆雪庭，他站在九级台阶之上，镇妖塔大门前，塔身从上至下九十九道封印符发出前所未有的夺目红光，他头顶的玄镜更是浩浩清光湛然，每一次投射光束，都有一片妖物惨死。

　　玄镜下陆雪庭盘膝而坐，无梦剑已经出鞘，绕着他身体转动，有不长眼的妖物靠近，便会被剑气斩杀。
　　他双目紧闭，额头满是细汗，袍袖舞动，周身清光湛湛，已到了突破的紧要关头！

　　半空中，云千息和阴墟都注意到了这边动静。

　　云千息道，“先杀了陆雪庭，不能让他突破！”
　　蓝影一闪，已到身前。

　　沈云烟一急，想冲上前帮忙，手却被人拉住了。
　　“交给我。”

　　对视之间，有很多话不用多说。
　　谢孤峤冲了上去。

　　云千息被一道金芒逼退，看到挡在陆雪庭身前的谢孤峤。

　　“又是你。”
　　她眯起眼睛，“谢孤峤，我回了一趟夜阑城，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趣事，你——”

　　回应她的是谢孤峤凛然的刀风，她的蓝裙被斩下一截，在空中化为了碎布，追身刀锋连连落下，云千息疲于躲避，一时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斜里一道阴风刮来，阴风遮蔽视线，无数丝线布在了他前后左右，寒光一拢——

　　眼看他就要被刮成碎片，他手中长刀碎成了万千金屑附着在丝线上，云千息的丝线尽数被金屑所溶，那些金屑又凝聚在一起，断灭长刀一斩，云千息被逼退数丈。

　　阴风又起，谢孤峤感到一阵寒意，云千息身影骤化，她化成了数十道、上百道影子，那些影子灵巧的绕过了他，直取陆雪庭！

　　无梦剑剑气迸发，剑斩数十道虚影，然而还有数不尽的影子扑了过来，危急时刻，沈云烟赶到，杀念一起，万千化影统统被绞杀干净！

　　云千息真身暴露，若非她反应及时，杀念贴着她的头皮飞过，带起了一道飞扬的发丝，云千息出了一身冷汗。

　　这才多久，沈云烟竟一脚踏进了修行门槛！

　　不过那又如何——
　　她眼一眯，又是一阵阴风刮过。

　　这阵风过之后，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寒意，冰霜从脚下飞速蔓延，谢孤峤直接被冻成了一块人形冰块。
　　阴恻恻的笑声响起。

　　阴墟在云千息身边现出身形，他本体是一团阴云，他刚才刮了三次风，阴气已深入谢孤峤体内，从内到外将他彻底凝成冰块。
　　他这一招即为隐蔽，一般人无法察觉，这谢孤峤看似强悍，也不过是个无脑之辈罢了。

　　云千息五指一张，指甲化为漆黑利爪，对着他腹部疾刺而去，要将他连人带冰一起捣碎。
　　哗啦——

　　碎冰声响起，滴滴鲜血自爪上滴落，她挑唇一笑，那笑容还未完成就僵在脸上，她的利爪捅进了谢孤峤腹部，与此同时，断灭也刺入了她左肋。

　　“你故意——”
　　谢孤峤冷笑一声，猛抽出刀，云千息倒在了地上，蓝血流了一地。

　　阴墟化为浓云，想要掩护云千息退走，然而他一化形，骤然发现自己的本体中发起了光。
　　奇怪，它怎么会发光？

　　紧接着，它通身发出万千道金芒，阴墟的本体被这些金芒撕成了碎片！

　　“你……什么时候……”
　　谢孤峤用刀支撑着身体，稳稳站在原地，眸中闪过一丝冷嘲，“雕虫小技。”

　　在妖魂撕裂的痛苦中，阴墟拼命回想，它想起当时它刮起了风，掩护云千息布下丝阵，他散去刀光化解……所以他当时不是为了对付云千息，而是为了把金光藏进它的本体。

　　它早就发现了自己！
　　这怎么可能？

　　“不。我不服！”
　　然而不管它服不服，它的本体和妖魂都裂成了碎片，再无活命可能，它惨叫一声，化为一股妖气，猛地撞向了镇妖塔！
　　它这一撞，镇妖塔猛烈一震！

　　妖物们不顾性命，本身就是为了破坏镇妖塔封印，救出妖皇，镇邪符纸屡次经过妖物的浊气污染，朦朦红光渐渐暗淡下去。
　　锲而不舍的攻击镇妖塔，不断消耗封印，就是为了这一刻。

　　大妖阴墟这一撞，封印产生了裂痕。

　　巍巍妖塔猛烈摇晃了起来。

　　同时，丝丝缕缕的黑色妖气自镇妖塔散发出来，那恐怖的、庞然妖力笼罩了镇妖塔周边，虽然未见其人，但这慑服群妖、令人胆寒的妖气，已经令所有人感觉到其存在。

　　那是妖族的皇。
　　那是它们的神明。

　　妖族们像是打了鸡血，不要命的往镇妖塔冲去——
　　“冲啊，救出妖皇！”

　　自镇妖塔泄露出的黑色妖气覆盖在了受伤的妖族身上，它们的伤口竟然开始缓缓愈合。

　　云千息又站了起来。
　　她笑得前所未有的妖艳，“谢孤峤，感受到了吗？吾皇的气息。”

　　“你杀了阴墟又如何？你想和我以伤换伤，你失算了！”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闪过。

　　她瞳孔骤然一缩，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过身，才险险躲过了这道剑光。

　　谢孤峤身后，陆雪庭站了起来。

　　无边杀意自他身上扩散，靠近镇妖塔的小妖尽数被斩。
　　他突破了。

　　道修们顿时士气大振：“快、快护住少君，让他修复封印！”
　　“休想！”

　　云千息带领群妖，同样冲向陆雪庭！

　　沈云烟和宋知院都冲上去护住他，镇妖塔封印摇摇欲坠，他必须第一时间修复封印。
　　仿佛百川归海、千河汇流，在场所有的人和妖都冲向了镇妖塔。

　　场面混乱到了极致。

　　沈云烟驱动杀旨绞杀如潮水一样涌来的妖物，忽觉身后一凉。

　　扑哧——
　　利刃入体。
　　鲜血飙出，倾洒在了大门的封印上。

　　剧痛瞬间夺去了她的神智，她猛地回过头，看到宋知院拔出了一把锯齿状的匕首。
　　匕首上鲜血淋漓，全都是她的血。

　　“知院……”
　　她的身体迅速失温，意识开始模糊。

　　她看到宋知院张了张口，对着她做了一个口型，似乎是在说“快跑”。

　　紧接着，她的头颅高高飞起，颈腔里喷出大量鲜血，全都喷到了沈云烟脸上，紧接着，那股失去头颅的身体倒在了她身上，她茫然接住了这具身体。

　　眼前银光闪动，她看到知院身体里不知何时被埋进了五道丝线，这些丝线牵扯着她的头和四肢，控制了她的行动。

　　丝线紧绷，更多的血喷洒而出，那头颅咕噜噜滚到了地上，知院那双痛苦的眼睛还在注视着她。
　　极度的震惊和痛苦，让沈云烟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

　　半空中传来云千息得意的笑，“沈云烟，陆玄清和你是什么关系？当时你的反应告诉我，你不知道。”

　　“所以，我猜测你一定回来玄清观，你也想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而我调查到，和你最亲密的人就是这个女人，所以我控制了她，我耐心等待，终于等到这一刻。”

　　“我送你的这份礼物，你喜欢吗？”

　　沈云烟霍然抬眼，她眸中已是一片血红，无尽的恨意几乎将她淹没，她识海中所有杀念尽数倾泻而出，她什么都不管了，她要云千息死！

　　云千息化为了一颗巨型的茧，她的茧不断被杀意割断，蓝色的妖血自空中滴下，她的声音却是带着前所未有的畅快，“能解镇妖塔封印之人，唯有陆玄清血脉传人！”

　　“沈云烟，你的血会让陆玄清的镇妖符全部失效！”
　　“镇妖塔封印，今日破灭！”

　　“恭迎吾皇！”
　　“恭迎吾皇！”
　　天地之间，所有妖物发出了同样的声音，浓烈的妖气覆盖了整座玄清观，天际沉沉乌云压下，镇妖塔封印彻底破碎！

　　陆雪庭当场受到反噬，呕出一口血来，跪倒在地。

　　天变变色，地动山摇。
　　镇妖塔轰然倒塌。

　　然而从镇妖塔门中伸出的一只黑色爪子率先扣住了她的肩膀，随着一声苍吟震啸，妖皇朔夜从镇妖塔废墟中猛冲而出！

　　“云烟！”
　　陆雪庭和谢孤峤同时想救人，奈何缠住他们的妖物太多了，漫天妖物们不要命一样向着妖皇冲去，狂涌的浪潮势无可挡。

　　镇妖塔废墟中，妖皇现出了原形，那还是一条浑身覆盖着黑色鳞片的黑龙，它头顶的龙角散出无穷无尽的妖气，所有的小妖全都被覆拢在妖气之中。

　　煌煌龙威，无可匹敌。

　　它那只巨大的龙爪扣着沈云烟的肩膀，把她带上了半空，白色竖瞳俯视着渺小的人族，猛地喷出了一口龙息。

　　轰！
　　千年道观，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人族，囚吾十九年之恨，吾日夜不忘。”
　　“百日之内，吾妖皇朔夜，必踏平玄清观！”

　　浓云滚滚，众妖退去。
　　而新的浩劫阴云，笼罩在了每个人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