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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蛊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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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童的尸首旁仅有数十蛊尸,并无腐鹫,似是那腐鹫在刻意规避他,且方才,也是因白衿何掐上男童脖颈,腐鹫群才自天而降。
白衿何看了眼蒋涣,问道:“你有何想法?”
蒋涣收了旱烟杆,站起身,拍了拍袖角褶皱,随口回道:“无甚神思。”
白衿何“啧”了一声,蒋涣冲他一笑。
“他不怕蛊,连我的蛊都不怕,却被轻而易举地掐死了。”白衿何也不藏着掖着,反正这蒋涣已经知晓他毒蛊堂的身份,且与那无名尸交情不浅,定非良善之辈,他接着道:“他像是魔界之徒。”
蒋涣挑了下眉,不置可否道:“是吗,那倒是真稀奇。”
好似这事与他干系不大,煞有坐岸观火之势。
白衿何将视线从男童身上转移至蒋涣脸上,盯了片刻,见蒋涣始终是那副事不关己的嘴脸,才站起身,双手抱臂道:“蒋斩魂是打算看着九霖就此沦陷不再插手了?”
蒋涣笑笑,说道:“这不是还有莱羽殿弟子吗?我自当给你们让出些台面来。”
蒋涣也站直身子,他高站房檐上,遮住玄月,垂眼睥睨着此等场面,还抬眼和客栈里的良逐鹘对上视线一瞬。
良逐鹘冷冷地盯着他,蒋涣冲他一笑。
良逐鹘“啪”得一声关上了窗。
见此,蒋涣不禁失笑。
这人,还是这般……..幼稚。
蒋涣重新看向白衿何,就发现这人的注意力并未在自己身上,而是正垂眸看着地面密密麻麻的蛊尸。
“做何想法?”蒋涣问道:“这是……..害怕了?”
白衿何抬眸觑他,笑容略带讥讽,问道:“我有何可怕的,该怕的应当是蒋斩魂吧,与三堂勾结之罪可大可小,但这罪若是出在八洲有难之时,皇城怕是要以罪压得你抬不起头。”
蒋涣说道:“哪来三堂之人?”
话音刚落,他便抬起一指,撤了客栈结界。
一时间,纪鹤云连忙推开客栈外门冲出来,一手提着乱火,一手抓着方才刚画的数十张咒符,嘴中还喊道:“白眉悠,我来了!”
对上白衿何的视线,纪鹤云堪堪停住脚步,把高举着的乱火剑放下,错愕地盯着他看了数秒,才嚅嗫了下嘴唇,吐出来句:“白眉悠,你没死啊。”
白衿何:“?”
而白衿何原本打算回应蒋涣的话也因为他们的突然出现而咽了下去。
纪鹤云扫视了一圈,对上蒋涣的视线,尴尬地笑了下,才说道:“蒋斩魂,结界突然开了,我还以为您遇见什么不测了呢。”
蒋涣陡然觉得,这小子应该被锁死在客栈里,那张嘴更应该封上一百零八道符咒。
蒋涣跳下房檐,没理会他,而是走到男童身旁,俯身察看。
男童的身体已经冰凉一片,死得不能再死,但蒋涣的手摸上去那刻,分明感觉到一股气息正在缠绕着自己的指骨,如同毒蛇的蛇信子般,附带着缕缕瘆人的凉气。
蒋涣收回手,看了眼白衿何,刚准备同他说些正经的,却发现他直接径直进了客栈,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
蒋涣不禁笑了声,而后扬声喊道:“止昏、止晓。”
双斩魂不知从何处冒出,倏地出现在他身后,一左一右拱手等待命令。
蒋涣虚指了下男童。
双斩魂霎时明白,一齐上前抬起男童,而后闪离,没了踪影。
见蒋涣也要走,纪鹤云连忙上前拦住,问道:“蒋斩魂,白眉悠他……..”
蒋涣说道:“白眉悠?他好得不得了,放心,他身上的伤暂且不致死。”
“暂且?”纪鹤云精准地抓住这个字眼,蒋涣却不准备继续为他解答,而是一跃上了楼宇,再一跃彻底消失在众人眼前。
卿迟落盯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才垂下眸子。
林清蘅却直接跟着白衿何进了客栈。
木梯坡度极陡,林清蘅和白衿何之间隔着四个台阶远的距离,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往楼上走,陡然,白衿何脚下停了,他扭头在昏暗中看了林清蘅一眼。
林清蘅抿抿唇,说道:“眉悠兄,你当真并无大碍?”
白衿何说道:“死不了。”
不算无大碍,他身上的蛊全都没了,怎么不算大碍。
他堂堂毒蛊堂小蛊主居然连一只蛊都没剩。
本以为白蛊虫发作后至少能留几只的,结果突然就冒出个无名尸,他那鬼魂里携带着的魑魅魍魉将白衿何身上的蛊虫通通驱赶到了腐鹫上,而后虱水腐蚀控制蛊虫,便就此全军覆没。
白衿何接着往楼上走,结果刚一抬头,便同站在楼梯口的良逐鹘四目相对。
良逐鹘背对着烛火,逆光而立,他眼睫低垂让人看不清其中情绪,他拦住白衿何的去路,一时之间,两人只能这般无声对视着。
“眉悠兄?”林清蘅见他不动,喊道。
白衿何这才回过神,接着往上走了一层台阶,而他和良逐鹘之间的距离也就此无限缩短,两人衣摆几乎撞到了一处,撞出百层褶皱,却被无意遮掩着藏在昏暗处,让人看不分明其中万缕纠葛。
白衿何说道:“让开。”
良逐鹘没动,而是伸手去抓他的右手。
白衿何蹙眉,下意识躲过去。
良逐鹘保持着抬起一只手的动作,盯他数秒,才无声笑了下,放下手,就在白衿何以为他要就此避让那刻,他稍微偏身,让出条窄缝。
那条罅隙逼仄,若要过去,需要两声肩擦这肩,身体抵着身子,说不准两人的大腿还要蹭过对方的温热。
可良逐鹘只让出那么条窄缝,之后便不再动。
林清蘅察觉到不对劲,抬头透过条缝隙去看前方情形,却只瞧见良逐鹘的侧脸,以及他那分毫不让的逼压,好似两人便在这狭窄的楼梯口杠上,谁也不肯退让。
林清蘅陡然想起这场乱象中,从始至终都没见过良逐鹘出现,且近些时日,腐鹫案日日出现新折点,他皆不见踪影。
林清蘅紧盯着良逐鹘的动作,陡然出声道:“黑一兄。”
而后。
他便看见良逐鹘冷冷地掷过来个眼神。
木梯上无烛火,实在是太过昏暗。
林清蘅有些看不清良逐鹘的眉眼,这种昏暗也模糊了他记忆中所熟悉的那张脸,从而为一切都赋了分陌生的感觉,仿佛他从未看透过这人一分一毫。
林清蘅还未来得及掐记符咒添分光亮,良逐鹘便已然转移视线,重新觑着白衿何的眉眼。
还是白衿何率先开口道:“良……..黑一你这是打算做甚?”
白衿何一手搭着木梯扶手,指节无意识地扣动两下,似是有些许不耐烦。
良逐鹘看了他眼,终于偏开身子,让出条路来。
白衿何将他上下扫视了遍,不知他突然搞出这么一出戏是要做甚。
但见他始终跟个哑巴似的不打算开口,白衿何也不打算跟他接着耗下去,直截了当地从他身边错过,却在擦肩而过那瞬被他抓住手腕,与此同时,白衿何的另一只手也掐了记咒,随时准备出手。
良逐鹘却只是单纯地抓住他,而后冲着林清蘅扬扬下巴,说道:“你过去。”
林清蘅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下,又见白衿何无甚反应,才说道:“眉悠兄,我在房间等你,腐鹫案有新发现。”而后,他朝着自己房间走去,关门前,透过门缝看着这俩人交叠的衣袖,眸底闪烁了下。
白衿何往身后墙壁上一靠,抽回手腕,问道:“小鬼主有何贵干?”
良逐鹘却伸出手,将掌心朝上,片刻后,掌心中出现一团黑雾,模糊着看不清楚形态。
白衿何垂眼看着黑雾,问道:“鬼魂?”
良逐鹘摇头道:“蛊毒。”
“蛊毒?”重复了遍,白衿何站直身子,眯着眼睛看得仔细了些。
蛊毒分万种。
而黑雾之形最为复杂多变,雾态蛊毒也最为难炼,最基本的方法,便要以肉躯为蛊毒储处,至少百中毒蛊啃食肉躯,毒顺骨髓纠于体内,而后再经过数年,直至肉躯被毒蛊啃食干净,仅剩骨骸,蛊毒之雾才能从森森白骨中脱壳而出。
这种蛊毒凝结之时,常伴痛凄蛊出世。
白衿何于破缠观中尚且只从典籍上瞧见过。
如今又怎会到了良逐鹘手里。
白衿何问道:“那无名尸给你的?”
“不是。”良逐鹘分明还是那副死人脸,却让人觉得他正在往外冒寒气,搞得这片境地如同个活棺材般。
白衿何伸出手掌,置于黑雾上方,掌心缓缓下压靠近,却在将触碰到黑雾一霎被良逐鹘躲开。
良逐鹘向后收了下手,说道:“蛊毒沾身,很痛。”
白衿何说道:“我自然晓得,我一个驭蛊的还用你一只鬼来提醒?话说回来,你到底是从哪搞来的这等蛊毒?”
“我见小蛊主颇为没常识,还能放下戒心让一只无名尸上了身,现在他的魂魄不在我身体里,跑到你身上,怕是要自在不少,毕竟,不用再整夜偷窥了。”良逐鹘阴阳怪气地说完这一长串,才接着说道:“蛊毒是从那白玉骨上来的。”
白衿何说道:“偷窥?”
白衿何又在心底念叨了遍。
谁偷窥谁?
那无名尸偷窥他?
怪哉怪哉。
这不就相当于良逐鹘偷窥他吗。
白衿何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宫里的太监宫女都不吃对食呢,更何况他不是太监,也不是宫女。
白衿何扯扯唇角,自动拉开和良逐鹘之间的距离,说道:“白玉骨上的蛊毒,你可有何猜测?”
良逐鹘看着他,没开口。
白衿何了然。
他又打算当哑巴了。
白衿何干脆说道:“那便等小鬼主有线索了再来商讨吧,毕竟带白玉骨上罟山寻线索我出了不少力,剩下的便交给你罢,我这伤势未好,尚且疲乏,先行告退。”
话罢,他也不给良逐鹘反应的时间,便径直进了房间,阖紧房门,全程都未自讨没趣地朝隔壁那间一地狼藉的房间送去视线。
良逐鹘听着“啪”得一声,盯着窗纸上透出来的那道身影片刻,才淡淡收回视线。
良逐鹘朝着楼下走去,期间撞上卿迟落,他才抬眼觑她须臾。
卿迟落抿唇回视。
良逐鹘却移开眼,径直走出客栈,而后走入巷口。
下一刻,整个躯壳被骤现的黑雾笼罩,扭曲变形,而后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