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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青梅竹马的三人戏 ...

  •   那一场大雨,浇湿在心上,经年不散。
      在正室葬礼上被大小姐揪着衣领子大闹了一场,身为侧室的姜姨娘颜面扫地,趁着姜将军还未归来,以年龄小,受不了刺激为借口,喝人将辛夷反锁在了远远的侧屋里,任凭哭破了喉咙,都没有人听得到。
      辛夷哭够了,便耸搭在书桌上沉沉睡去,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水,昏沉间,她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小声的喊:“辛夷、辛夷,你在吗?”
      她慌忙从椅子上蹬腿跳下地,差点儿没崴了脚踝,一边跄着一边扑到窗边,一下子就哭了:“求求你救我出去。”
      窗边很快就有脚步声奔过来,一折瘦影折到了反锁的窗牖上:“你别哭了,我马上就将将窗子打开。”
      听声音听起来还很小,弱弱的,就像是将一点指尖伸入春日晕暖的水波里,缭绕开的那种轻柔,不是成年人该有的迂沉。
      “是阿燃吗?”
      “嗯。是我,你别担心。”
      辛夷愣住:“你带大奴仆了吗?”
      “我一个人来的。”阿燃的声音逐渐拉远了。
      辛夷一撇嘴:“你够得到窗把锁吗?”
      外面沉默不语。
      辛夷一下子就慌了,像是在悬崖上一脚踏空,整个儿的将脸贴到墙上,大喊道:“你别走啊,你别离开我啊,呜呜呜呜我……我不想在这儿,我好害怕啊,我好饿啊……呜呜……”
      外面只剩了一厢风声乱撞。
      小小的辛夷缩着膝盖,环臂抱着,不断地絮语道:“娘……娘……”良久,都当她以为阿燃走了的时候,猛地外面传来一声叫喊:“你让开。”辛夷爬到墙边,紧跟着咚的一声,窗牖被砸出了个大洞,柚子大小的石头滚到房中间。
      小女孩攀上窗台向外张望,满手泥土的小少年在日光下苍白了脸色,细密汗水濡湿额发。
      他倔强的咬着下唇,喘息道:“你、你别急,再砸一次,就能跳出来了。”
      然而当她踩着板凳,摇摇晃晃的攀上破了个大洞的窗牖时又不敢跳了。
      “别怕,”阿燃双腿张卡,胯成马步,张开双手:“你跳吧,我接着你。”
      “那一定要接好啊,”小辛夷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像只飞蛾样儿贴在窗架上,看着窗下清瘦的小男孩,害怕一失足把他压垮了。
      “我说过会接住,就一定会接住的,”孱弱少年倔强的咬住下巴,眸中璀璨得犹如夜空最明亮的星子。
      “别害怕,慢慢来。”
      辛夷闭了闭眼,又深吸口气。
      别害怕,他告诉自己,别害怕……
      手扯着窗牖,脚往墙噌,不留意窗条断裂,“啊——”身体失空,仿佛肋下生翅,在半空中飘了一圈,落到地上软软绵绵。
      抬头迎上他的脸,嫩嫩绒毛在日光里隐隐生光,狭长眼角,徘徊大片大片天光云影,倒映在自己眼瞳里,她看见他眼中的自己,满脸泪水,头发杂乱,难看的不能再难看了。
      不知为何,兀然有点生气,辛夷拍开他手,跺跺脚道:“你干嘛救我。”
      阿燃一愣,旋即眯眯眼,耐心解释道:“你母亲逝世,我跟着前来祭祀的家人来找你玩,没找到,听说你闹脾气被关在这边屋子里,房屋这么多,我挨个挨个找了好多间才找到你,听到你在哭,就救你出去啊。”
      听阿燃这么一说,辛夷鼻子一酸,眼泪刷的又流下来了:“是二娘害死我娘的,我恨她,我恨她……”
      阿燃伸手捂她嘴,紧张道:“别乱说!”自小生活在深宫贵胄之间的孩子,看多了尔虞我诈,阴奉阳违,天生比普通人家孩子多一份谨慎。
      泪粘在手背上,黏糊糊的,滚烫,小男孩不忍道:“要不你先来我家住段时间吧?”
      辛夷噎住,瞪着红溜溜的眼眶道:“真、真的吗?”
      “应该可以吧,你母亲与我娘亲不是好朋友吗,我们也是好朋友,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辛夷扭头:“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阿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郑重道:“因为你父亲是将军,我有了你,你父亲就逃不掉了,一辈子给我行军打战了啦。”
      “你想做皇帝?”辛夷惊讶道,在她的世界里,那是坐在云端坐在金銮殿深处,高高在上不可触摸的神。
      “那当然,因为我是皇后唯一的嫡子。”阿燃仰望天幕,稚嫩的面孔上,第一次流露出既茫然,又复杂的神色。

      祭拜母亲的那些日子,小辛夷化作阿燃屁股后的尾巴,形影不离,父亲赶回来的那一天母亲下葬,小辛夷在白纸翻飞的风中冲父亲说:“我恨二娘,我再不要跟她住在一起了,我要跟阿燃。你要不让,我就陪了娘去死!”
      坐落在距离皇后正殿不远处的秀容宫,临靠荷池,一蓬古旧槐树,筛下稀稀落落的日光。宫女们微言谨慎,曾经的主宫、也就是顾之期生母华妃早迁到御书房偏殿居住。因此留下很多空房,异常清净,有利于读书习武。
      翌日去国子监上课,刚进屋,一个粉团儿般漂亮的小男孩站起来,懒倦的眼眉,递向这边,唇角浮现款款的笑。
      “弟,这就是个国子监新收的辛将军的长女吗?”顾之期放肆的将辛夷上下打量一番,新奇的不得了。
      “嗯,她父亲在外征战,生母作故,母妃瞧得可怜,向圣上申请暂住宫中。”阿燃一边说,一边细致的整理好隔壁桌的笔具。那时的华妃荣冠六宫,容颜殊丽,仗着膝下长子,在后宫扎根极深,几可比肩皇后。她容貌雍容华丽的仪容,举手投足间,都是辛夷从前未曾见过的美丽,但不知为何,太极端的事物总令人心生害怕不敢直视,没由来,辛夷就有些害怕她高昂如优雅天鹅的脖颈。
      何况,曾与母亲是旧交,领着阿燃去参加母亲葬礼的皇后大人,时常一提起她就眉聚忧色。
      皇后就在正殿旁安排下一处侧殿,又裁剪来许多漂亮衣物,还说小辛夷可以随便在我家住多久哦。
      阿燃扯出躲藏在身后的小丫头,弯起眼眉,像只稚嫩的小狐狸微微笑道,暖玉温柔:“这就是你的位置了,以后陪我们读书吧。”
      瞬间辛夷脸上发烫,她把头埋底,手在衣服上捏来捏去,捏来捏去。
      细若蚊蝇般嗯了声。
      也不知道阿燃听见了没……待意识到这样太没礼貌抬头时,阿燃已经坐到座位上去了。辛夷像失去绳子的猫咪,瞬间有点慌神,急急的跨步过去,道路被人堵住,抬头见顾之期挠着后脑勺笑道:“阿燃自小有寒症,不能太多动弹,你若想抓鱼逮鸟扑蝴蝶什么的,就找我哦,我跟你说,宫中可无聊了——”
      辛夷心中像撞了下,耳膜嗡嗡作响,顾之期再说什么,她也请不清晰了,脑海里只来回回荡着一段话。
      “阿燃有寒症?”是说救自己,他浑身冷汗,喘息连连,一把自己拉回客房就软身跌倒,日常随从未曾声张,只从容服侍,却也休息了整整一日一夜不敢下床。辛夷如拨云见月,心底涌出心酸、愧疚、感动、伤心,百感交集,她第一次知道,世界上原来有这样好的人,为了他人而不顾自身安危。她原以为抗住漫天闲话救自己的行为就够伟大了,没想到阿燃还付出了命!辛夷企图绕开挡路的顾之期想走上前去跟阿燃说两句话,不,哪怕是不知道说什么,就站旁墨墨也好,她就是在那时决定以后要听阿燃的话,好好报答他的。
      偏在此时,讲台上“咳咳”两声,老学士已走进来。辛夷心神一凛,赶紧坐到阿燃跟他说的位置上。
      被忽视的顾之期愣了下,有些赌气的故意把自己的书桌拖得距离辛夷近三尺。磨墨,手臂使劲儿,哗哗的,练过功夫的手指颇有力度准劲,故意将辛夷身上沾了数点梅花。
      待辛夷发现时,衣服已毁了。
      自小的窘迫生活使得她心细胆小,一想到回去皇后姑姑会不会二娘一样变脸?会不会撵自己出宫?一时又急又气,揉了纸团往顾之期身上砸。
      顾之期躲了个空,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老学者停止讲课,脸上皱纹更深,这帮金枝玉叶打不得的说不得,气得藤条霍霍拍桌子,“今天的课文回去抄十遍!”
      前方正襟危坐的阿燃微微侧头,微微皱眉。
      国子监全乱了,辛夷收回手,张开嘴巴,哇的哭了出来。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的更快,这段时间很快将二娘的不愉快忘得差不多了。宫中没几个小孩子,他们三个很快混成团,上树掏鸟,下水偷鱼,辛夷放风,她常与他们说起宫外的事,惹得男孩子们跃跃欲试,一有机会,诸如大礼节日盛会,就偷溜出去蹭吃蹭喝,京城的夜市里,总有些宫里没有的新鲜玩意儿,在汤圆铺吃宫里没有过的槐花圆子,平民的食物,连馅儿都没有,有着淡淡的槐花香味,却吃得格外开心。
      远处,烟花绽放,更吹落,星如雨。

      我总以为世界很危险,你很安全;
      任何人都可能伤害我,唯独你会保护我。
      可有一天,才发现,你很危险,世界没有不安全;
      你刺伤了我,全世界不过是冷漠。
      后来,又觉得,你没有刺伤我,世界其实也安全,只是自己太危险。
      终于,开始懂得,没有危险,没有抵抗。没有依赖,得以安全。
      回忆盘根错节,一往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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