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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事发 ...

  •   “师父!”钱进来打断他,更坚定道:“我在灵云寺度劈柴种菜十九年,难道我之后的人生也要这样?要是没有机会的话我认了,可我一出来才知道这个世界这么广阔这么复杂,我无法静下心来吃了睡睡了吃过懵懂的日子,我还有许多事未来得及去做。而且,他们还跟我说了我父亲的消息,是什么黄金城城主……”
      “啊呸,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像你这种人娶了媳妇儿就得忘娘!”花和尚满是鄙夷,狠狠打击钱进来积极性:“还黄金城呢,且不说那帮人拿戏台上的台词哄你骗你,就算你生父真那么能耐,时隔多年怎么再未来见你一面?”
      钱进来像被生生抽了一巴掌,辩驳道:“或许他是因为忙啊什么的,听说黄金城近几年一直在闹分歧……”
      “你也这么大了,该见过寺庙上香拥挤走丢孩子的父母吧,食不下咽寝不眠,哭的肝肠寸断,谁能不动于衷的坚持这么多年不理不睬?”花和尚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森冷:“但凡世间男人有权有势,女人还不跟花圃鲜花儿似的随便采撷?大小老婆敞开肚皮生,十月怀胎又没疼在男人身上,十多年光阴还少你一个?孩子,别痴心妄想了,还是跟我回山上去吧。”
      “你又乱教!人又不是畜生!”钱进来大声反驳,手慌慌张张的去摸衣兜:“他给了我令牌的,那个令牌他们告诉说是黄金打造的很珍贵,若他不愿与我相认何至于?”可钱进来把衣服上下都摸了个遍,空空如也,指尖如浸寒冰般颤抖起来,“怎么会……怎么没了?”荣王府的人从未动过他东西,他脑海中翻来覆去只有弄丢了这一个想法。他急急忙忙把外袍脱下,站起来用力抖甩,高高抛起轻轻落下,青白色的日光中钱进来一条浅浅疤痕的侧脸十二万分的茫然与不解,想了想,又开始慌张始解内衬。
      “病还未愈,又想发烧了不是?”花和尚这才阻止,面上一层风雪不侵的寒霜:“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了?什么黄金打造的令牌?当我没看过么,分明是镀金铜制的!”花和尚空口白牙,眼都不带眨,说什么否定什么。钱进来再焦躁冲冠也回过味来,他一屁股挪到位置上,吊起眼角饶有深意的瞅花和尚。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孤单了,特别想我回去陪你?”
      目光之下无所遁形,花和尚顺势把脸埋低粥碗,半天几低不可闻:“……毕竟也养了十九年,出门声都不带打招呼的,没良心的小白眼狼,一点都不懂事。”
      钱进来的表情被无可奈何与忧愁替代,挽起袖子递到花和尚跟前,平声道:“你把把脉。”花和尚眸色间掠过一丝惊诧,赶紧推开碗筷菜盘,神色凝重的伸出二指探上脉。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花和尚的脸色越来越暗,眉峰拧成深壑,难得一见的渗透出怒气,豁然睁眼,愤怒道:“我平生从未诊断出如此脉象,阳气凝重而元气外散,激发了你的潜在能量却外强中干,长期以往下去必心火剧焚,早衰而竭,更狠的是你血液里有种剧毒,流转多日浸透心脉大脑!”花和尚越多越怒难自遏,一掌用力将桌面凿出凹槽,碎屑四溅飞散,贴身相近的钱进来吓得后退躲开,失声道:“但我也因此助长了十余年深厚内力,要再吃下梨溶最后一颗药,就能调理得跟正常人一样。师父!我真必须得回去。”
      花和尚却依然舍不得松口:“她既然舍得对你如此用毒,你还敢信任她?跟我回去,我没办法,我也会找人想办法。”
      “我这毒每逢段时间就得吃,倘若在此期间您未想到办法呢?”钱进来唇角浮起复杂笑痕,异常执着道:“我发誓,等这件事一完,我就回来陪您,好吗?”
      花和尚认真端详了他一会儿,好像从新认识一般,缓缓合低眼皮,颇为倦然道:“罢了,你长大了,我管不住你了。”说完起身,“你受伤未愈,我去找辆车。”钱进来哑然,眸底渗出晶莹剔透的感动,亦满负愧疚之色,赶紧把白瓷盆里的稀饭再满满舀上一碗。吃饱饭才有气力做事!

      京都百姓看多了权势沉浮,高楼起塌,对荣王府发生的事纷纷避之不及,唯恐殃及池鱼。平日里走走停停的街道今天畅通无阻,坐在平板车上越是行得轻快钱进来的眉头皱得越紧,转入距离荣王府最近的一条巷道,遥遥可见一顶平平无奇的平民小轿被拦截下来。
      花和尚道:“要想进去得弃车翻墙了。”正调马头,猛地听见钱进来喊道:“等下!”花和尚顺着钱进来视线望过去,却是二十余侍卫拔剑将一顶灰色小轿团团紧围,招架气势俨然虎狼之兵,非寻常宅院护卫。
      若轿中真是普通人,绝不可能被这般严装以待。也是,若是普通人又怎会此时出现在这里。花和尚想到什么,试探问道:“你认识?”
      钱进来本就觉得马车无比眼熟,但见驭车之人挑开头罩,身姿矫健的跳下车辕将令牌给侍卫首领看的时候,立即认出是殷嬷嬷。
      “侍卫怎敢拦截荣王府主人?”钱进来想起个疑点,却出于惊忧不敢面对。
      “有啥不明白的,有人借荣王府出事的机会在大开杀戒呢。”花和尚百无聊赖道:“看多了的戏码,估计这场虫灾就是故意用来吸引视线的,到时候出事了全推虫灾头上。”
      几乎是与此同时,首领的刀出其不意的斜削上去,殷嬷嬷早有准备,堪堪往后闪开,手中令牌跌落在地,顿时腾起大片红褐色烟雾,像蓬起的大蘑菇一下将行道罩了个严实,二十余侍卫无一逃脱,就连墙头雾感已经淡了七分的侍卫们,也瞬间失去知觉统统道栽在地。紧跟着一声马儿吃痛嘹亮的喊叫声,马蹄踏地,仄仄跑远。
      见此情形,钱进来放下颦紧的眉头。花和尚落在眼中,揶揄一笑:“怎么,你以为他们逃脱了?”
      钱进来挑起只眉毛,惊诧道:“对啊,殷嬷嬷武功高强,又早有准备。”
      花和尚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直至马车远离那条巷道,驶入渐有行人的主街,方才放下马鞭,任由着平板车晃晃悠悠的走。
      眼见距离荣王府越来越远,钱进来愈发心急猴挠,叱问道:“你干什么!这条路不对!”
      花和尚一副老钟入定的样子。
      想到殷嬷嬷她们都遇危险,半点武功不会、深陷局中的梨溶又该怎么办?钱进来一思及此,躬身就要做跳车状。一只铁钳般的手紧紧扯住他袖口,花和尚气道:“你鬼迷心窍了?”
      “你同意了我回去的!”
      “是,但那是我刚才不了解情况。别的不说,就单我们刚才待的荣王府外墙,除开那二十余明刀强干的侍卫,墙下檐角少说还有同样数量的暗卫在!你功力薄弱,我可清清楚楚听见,烟雾炸起时至少几道暗器激射中女人待的位置!”花和尚瞳孔清澈如渊,令人一眼望不到底,不由遍体生寒:“那女人一上手就落下风。更何况你这三脚猫功夫,去了不是送死?”
      钱进来一张脸瞬间褪光了血色,小平板车颠簸不平,他左摇右晃像打板子似的颤抖个不停,良久,方才曳出一声黯然神伤的乞求:“梨溶与他们有约定的,应该没事,我就想去确认确认,顺便问她要最后一颗药……”
      那怎么不想想,万一出事呢?
      这孩子被自己养得太深,不知世事莫测,不懂人情世故,更糟糕的是,天生还带不到南墙心不死的执囿。当真是同师姐三分相似。
      思及此花和尚心中沸腾出怅惘的痛楚,侧眼瞧钱进来满是伤心的模样,只怕会留下心病。更何况,要是浑水摸鱼,抓到那小姑娘逼问出药,更了了一桩隐患。
      花和尚下定决心,便无奈的叹了口气,调转马头。钱进来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师父!”他激动的喊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满脸阴霾顿扫,眼睛炙热的像冬日小暖阳。
      花和尚听得心神通泰,他想,单就为孩子这个笑容,这次冒险都是值得的。

      未曾料到的是,荣王府着火了。
      遥遥可见清白亮堂的苍穹下,几道浓黑烟龙乘风直上,坐在平板车里的钱进来脸被春风刮得刺疼,火助风势的话,钱进来不敢想象一切怎么会这么巧,对于陷入虫灾的荣王府简直是祸不单行,不由惊震出口:“这岂不是梨溶也会有危险?”
      花和尚更加无奈的丢个白眼,要换做陌生人他绝对不会再理睬,连说话都嫌浪费时间。然而随着距离渐近,空气中传来棕油的焦臭、草木生腥,建筑噼里啪啦燃烧,摧枯拉朽倾塌,夹杂是破水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钱进来激动得欲肋下生翅的模样,花和尚便再忍不住:“你就没觉得不对?”
      “我奇怪啊!我也觉得不对劲,要跟从梨溶的虫攻,外加墙头暗角的暗卫袭击,荣王府的人都该逃不掉才对,何必放着一场大火,要知道梨溶视宝宝做生命,从来舍不得伤害一丝一毫。”钱进来皱紧眉头,深思忧急。
      花和尚哭笑不得,陷入感情中的人跟钻进牛角尖有何不同,一心一意牵挂心上人的想法安危,而不是从大局看待,想了想,花和尚还是告诉钱进来一些事情,有时候单纯懵懂真不是件好事。
      “我指的不对,是说空气里的棕油味和人们的动静,没一丝谩骂哭泣,我敢打保证,荣王府的仆人旧属绝对都没逃脱这场灾难,这场火更是有意人放之,为的是堵悠悠之口,不知不觉中处理掉尸骨与证据。荣王孙一方大获全胜了。”不过当个皇帝,想拔掉眼中钉还得迂回隐忍这么多道,由此可见太妃真如传言中所传,不是轻易能折服之人,思及此花和尚眼中掠过一抹亮光,只怕此役过后大巽又要来一番大清洗,百废待兴,要不要通知那人这番苗头呢?处于三国交界处的黄金城,是全天下法律的盲区,几百年富贵自由,依托的不仅仅是合约利益,最重要的是从来没有站错过位置!大巽朝堂两继承人之争,顾燃渊显然更胜一筹,隐忍凶狠,杀伐果决。
      庸庸碌碌的钱进来还不致像他这样看一步想三步,他满心更加纠结,生怕狡兔死、猎犬烹,岂料平板车一拐弯,豁然前方林林列列几十侍卫,荣王孙手执折扇摇得好不招摇,他身前站着太妃,一个娇娇小小的红衣身影端端跪在跟前。
      她没死!钱进来吁出一口气,胳膊被花和尚拽下车,花和尚手脚极其麻利,连缰绳带钱进来通通推到墙后躲避,全程不过几秒钱进来脚下都还没站稳,视线可及处便见太妃抬手一巴掌狠狠扇梨溶脸上,将梨溶打了个侧翻,长发如瀑布流淌一地。
      钱进来心头瞬间拧紧,头发发热,趁花和尚藏车没注意的空隙,一把挣脱他的手,朝梨溶奔去。
      花和尚刹时大惊失色,却已来不及。
      数把剑尖直指钱进来额头,寒渗渗的刀光折射入眼,一直寒到背脊骨。
      “来者何人?”

      没有人看到,在登高望远的城墙一间隐蔽小屋内,不断咳嗽的病弱少年正倚着窗,表情莫测的望着荣王府延绵火龙,宛若千点火色摄入一瞳的双眸折射出璀璨夺目的怨恨与兴奋,与记忆中一样交相辉映。
      即便母妃死时太妃远在万里又如何?敢说太妃一点原因都没有?
      母妃受过的痛楚,定然要让她原封不动的尝一遍,什么叫做烈火烹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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