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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逃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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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月婵此刻也得了自由,揉着手腕一步一步走到监斩台前,“本宫是女子,不该承帝位,但也不愿看父王舍命打下的江山落入一个混淆血脉之人手中。”
方才还大声斥责宁颂微的这些大臣们,此刻却面面相觑,神色犹疑,显然,他们同苍朝百姓一样,对萧月婵更为信服一些。
便是手持兵刃的禁军,也都不再如方才那样坚定。
宁颂微看时机差不多了,便不再桎梏着萧辰。她手指一松,萧辰便身体一软,连滚带爬的跑去了跪地的大臣身边,手胡乱指着她们几人,“这些乱臣贼子,都,都给朕拿下!”
萧月婵冷笑,“我看谁敢?!”
此言一出,刚刚举起兵刃的禁军又退缩了。萧月婵手指向那早已面如纸灰一般跌坐在地的老朝臣,“张大人,本宫问你,方才青阳郡主所说之密辛,是否确有其事?!”
那老头嘴唇哆嗦着,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萧月婵又看向另一个老朝臣,“李大人,你说呢?!”
被指明的那个李大人身子抖成了筛子,“这,虽有此事,但,但,但,岐黄之术博大精深……兴许,兴许先皇也曾治好也,也说不准……”
“好!”萧月婵似是早有所预料,“你们几人,以为当年的老太医死了,便无人能为此佐证了是吗?本宫之所以请勇毅侯来帮忙,便是知道,你们盯着本宫及门下之人的一言一行,但几位大人,不会当真以为,你们做的滴水不漏吧?”
不用萧月婵特意指出哪几人,从各人的神态之中,便已能猜到些许端倪。
“萧辰生母云氏与奸夫苟合,生下萧辰,想杀了知情之人母凭子贵,于是,奸夫被流匪杀害,刘太医暴毙于家中,可她没想到,奸夫只残没死,而刘太医虽死,却早有察觉,留下手书医典交予信赖之人,那医典之中,对父王的病情描述详尽。”
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萧辰都似是被萧月婵的话吓呆了,“你,一派胡言!”
萧月婵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大理寺常大人何在?”
“微臣在。”
“本宫所说之人证,物证,以及相关的一应证据,今日晚些时候,会一应交予你手中,萧辰血脉不清之事,就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一共审理,务必尽快给本宫,给苍朝百姓一个答案。”
“是!”
萧月婵扫了一眼亮着兵刃的禁军,“若本宫今日所说之事有假,无需你们动手,本宫必当自戕于凤翔宫!至于萧辰口口声声所言本宫与勇毅侯谋权篡位,更是子虚乌有之事,他手中的那些证据,大理寺可曾审过?”
方才那名接旨的官员立即道,“未曾,陛下……额……未曾交予三司审理。”
“苍朝律法,若如此儿戏那日后如何在百姓心中立足?!要你们这些朝臣又有何用?!”
宁颂微撇嘴,一想便是,若要经过三司审理,必然不会这样快就下了斩令。
“那……长公主,如今,这该如何处理?”皇上,长公主都要查,苍朝岂不是没有可主事之人了吗。
萧月婵闻言思索了片刻,看向宁颂微,她立即摇摇头,“我可不想管。”
哪知萧月婵嗤了一声,“你倒想得美。”
“……但本郡主有个建议。”宁颂微不甘示弱地开口,“既然都无法定罪,两位也都是举足轻重之人,不如便各自幽闭于宫中,此案虽重,但证据确凿,想必三司会审不消几日便能查出结果。”
萧月婵看向那大理寺主簿常大人,“常大人以为如何?”
“微臣觉得,郡主此策甚好,若是证据确凿,微臣可保三日之内查出结果。”常大人看向一旁脸色惨白坐在地上的萧辰,“陛下手中关于长公主的证据,也需交予微臣,微臣必当还苍朝政治清明!”
宁颂微轻轻一笑,萧辰手中哪有什么证据,不过是她写下的那些空穴来风之事罢了,连署名都未曾有,那些惨遭连累的大臣,想来也不死即残。
当初萧辰看到那些大臣的名字时,眼中的喜悦和笃信不是假的,也就是说,那些大臣必然更倾向于萧月婵即位。但她依然将这些大臣交了出去,手段果决狠辣,不愧是能做女帝之人。
思及此,宁颂微蓦然惊觉,也许,萧月婵正是借此机会,除去那些旧时王廷的老臣罢了,至于缘由,想必也只有萧月婵自己最清楚。
萧月婵微笑颔首,“好。那勇毅侯……”她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萧霁,他肩上的黑色披风迎风扬起,“就受累先禁足于驿站之中,等三司会审的结果了。”
“嗯。”萧霁看向宁颂微,声音不冷不热,“青阳郡主受本侯牵连,恐怕……”
他话未说完,宁颂微便幽幽开口,“本郡主为苍朝安稳殚精竭虑,没有被一同禁足的道理吧。”
话音刚落,她便察觉到来自问斩台上男子冷锐如刺的视线。
她置若罔闻,只向萧月婵扬了扬眉,后者迟疑了一瞬,才点头道,“自然。”
一场处刑转变为审案,萧月婵既已下了决断,众人便也都有了去处。
群臣与苍朝皇室这姐弟二人浩浩荡荡离开之后,便只余下一行负责看守护送萧霁回驿站的禁军,和明月楼,六刃等人。
禁军走至萧霁面前,提醒道,“勇毅侯,请跟我们走吧。”
他看着监斩台上缓缓转身遥望向自己的女子,漫漫雨丝当中,她一身无暇雪色如月光温柔,视线穿过飞雨静静看着他,那其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场景似曾相识,萧霁却不记得何时,只记得彼时自己相似的心境。
他期待她能奔向她,可又无比清楚,她不会。
身边禁军再次催促出声,萧霁垂眸掩去眼中落寞自嘲,欲迈步时,台上那雪色身影却动了。
“勇毅侯!”
垂下的眼蓦然抬起,他终是瞧见了那令他日思夜想的女子,提着裙摆小步跑下石阶,又跑上问斩台。发丝沾了雨水,脸颊泛起浅淡嫣红,气息有几分急促颤抖,与他视线相撞时,也不知为何,那点漆般黑沉的眸子泛起莹润水汽。
六刃和禁军知趣地退开些许距离,萧霁眸底神色悠然,唇角勾起笑来,“放心,苍国之事已了。”
宁颂微仰首看着他苍白消瘦的脸,才短短几日,也不知萧辰令人在狱中给他用了多少刑,她浅笑,“我知道,只是,有一事我想求你。”
他扬眉,“何事要在这里说?”
她看了一眼长风,“我答应过他,让他亲手了结那人,回去之后,莫要忘记了。”
萧霁眸光淡淡瞥了一眼长风,笑意凉了几分,“回去你再提醒我便是。”
宁颂微笑容讪讪,“我不想掺和进那些繁琐之事。”
他神情了然,已知这样便是最好的,便转了话题道,“李昭……已经送到陆家了。”
宁颂微神色微恙,抿出一个笑来,眉眼弯似月牙,开口时,声音却有几分艰涩,“我欠你的,太多了……怕是还不清。”她知道当他们这些人被困在天命城的时候,是寒风和萧焰带着人救出了李昭。
听到此话,萧霁眉心几不可查的拧起一瞬,“你我之间……”他说了一半却又停住,看着她平静似湖面的眸光,“来日方长。”
她眼底似是有几分诧异,却只是退开几步,“这几日好好养伤。”
“嗯。”
问斩台重归宁静,素筠走到宁颂微的身后,替她戴上风帽,“如初准备怎么办?”
“我留了信,她会明白的。”宁颂微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陆逸飞提早备好的马车等在无人注意的街角,是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若非看到檐角挂着的那枚陆家图腾,宁颂微自己也险些没认出来。
宁颂微敲了敲马车,陆逸飞的脸从窗口露了出来,“来了,可还顺利?”
“不顺利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笑着调侃一句。
陆逸飞盯着她一阵,“啧”了一声,“别勉强笑了,你当真决定要离开?”
“嗯。”宁颂微轻轻颔首,看着陆逸飞从马车上跳下,理了理衣摆。
他点头并不多问,拍了拍马车车辕,“东西都备好在里面了,户籍,通牒,银两,够你们到江南的。那边的人也打好招呼了,至于其他的事,陆家会善后,”他停了话头,凝神想了片刻,“还有,母亲说过段时间安稳下来,记得回七鹿庭一趟,至于六公……哦,昭儿,若她愿意,日后再送她来找你。”
“有劳了。”
陆逸飞笑着摆手,“自家兄妹,别这么客气,只不过……江南可比长宁远多了,怕是日后想见一次都难。”
宁颂微登上马车,回首向他宽慰一笑,“会有机会的。”
-两年后-
江南美如画,烟波柳绿。
诗人们口中盛赞的“海棠未雨,梨花先雪”被这里街巷人家那冒出墙头,色彩纷呈的树桠诠释的淋漓尽致。
宁颂微倚在琅嬛楼三楼的雕窗边,尝了一口这城中最时兴的桃花酒。
一阵风送花香拂过,她指尖捏着的那张信纸悠悠落下,伴随着一声轻叹,落入到院里那满池莲叶当中。不消片刻,草纸上的墨迹晕染开来,纸张浸湿,缓缓消失在幽绿的水潭下面。
素筠和李昭推门而入时,便看到她脸颊带着醉酒的酡红,眼眸当中亦是醉意微醺,懒伏在窗边。
当初决定住在琅嬛楼当中时,宁颂微希望能效仿陆洲城那样家家户户都窗边栽花的习惯,她所居的这一间屋子,窗边的花草繁盛最是好看,可现在却是一片狼藉。而始作俑者仍是手不停歇的一下一下拔起那些开的正艳的花往楼下扔。
嘴里还不解恨的在暗骂,“骗子,骗子……!”
“姨母,你可别再拔了。”李昭几步跑过来阻了宁颂微的手。
素筠在屋内坐下,自顾自的尝了一口桌上糕点,摇首哂道,“当初要离开的人是你,如今骂人家的也是你,做人做到你这个份上,这辈子的确不容易吃亏。”
“我离开,我离开又不是为了……”宁颂微神色嗔怪的瞪向素筠。
素筠却挥手打断她的话,“休要说那些空话,你觉得对他亏欠,那陪在他身边难道不好?可你又担心他日后位高权重,反过来与你清算,在我看来,你也并非是真心想弥补他。”
“……”
宁颂微不语,只是神情幽怨委屈的看着素筠,鼻尖有些红。
李昭看到,轻哼了一声,出言替宁颂微说话,“素筠姨,你就少说姨母两句吧,再说姨母也没看错,你看,这不是,才刚立为储君,就开始遴选太子妃了,当初和姨母的那道赐婚,想必不过是废纸一张。”
素筠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自苦自困,你在这里伤春悲秋,人家双喜临门,有什么用。”